妈妈走了 作者:(德)克里斯托弗·海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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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勒尔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你长大了,这些早就不时髦了。”
“说什么呢?不时髦?妈妈的衣服永远不会过时!”
旧货商把衣服塞进两个大塑料袋里,然后问,除了旧衣服以外,是否还有别的,比如旧家具或首饰可卖。爸爸连连摇头。
旧货商吃力地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出家门的时候,谁也没说一句话。乌娜拿着抢救下来的几件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挂在自己的衣橱里。
一个小时以后,爸爸拿着妈妈的一串珍珠项链来到乌娜身边。“妈妈的首饰我不会卖,由我来精心保存,你长大以后再戴它。”
乌娜只是点点头,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妈妈在世的时候,她曾非常羡慕她拥有那么多精美的首饰。
“这一串珍珠项链现在就给你,爸爸继续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两条,一是不要戴着它到学校去,二是不要戴着它出去玩耍。”
这些乌娜都懂。这时爸爸上前帮乌娜拢拢头发,打算把项链给乌娜戴上。乌娜轻轻地移开爸爸的手,摇摇头说:
“不,我现在不戴,在我眼里,它还是妈妈的东西。”
“这话不对,”爸爸说道,“它属于妈妈,也属于你,这串项链从现在起你们共同拥有。”他把项链塞到乌娜手上。
乌娜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一粒粒珍珠。它们光滑圆润,闪着似有若无的乳白色光芒。以前妈妈每次戴它,都会引得乌娜啧啧称羡,可如今这串心爱之物到了她手上,她怎么也没有兴致把它戴到自己的脖子上……
《怜悯也会成灾》
一段时间以来,每到星期六和星期天,就有亲戚上门来帮助做饭。他们当中有凯尔丝汀婶婶,加布里埃尔阿姨,海茵纳尔叔叔等等。他们来的时候,随身还带来许多食品,卡勒尔只消买些马铃薯和大米回来就成了。亲戚们可真够热心的,做好的食物分放在冰箱冷冻柜里,海茵纳尔叔叔甚至还给每一份餐食配上饭后小吃。这些亲戚的烹调手艺都不赖,食物做得相当可口。
这一天,凯尔丝汀婶婶忙完午饭以后就走了。爸爸和三个儿女围坐在餐桌旁。保罗有气无力地说道:“饭菜又给我们准备好了,真是难为他们了。”
爸爸看了看保罗,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孩子?这些不对你的胃口吗?”
“不,饭菜挺不错,只是我这里不太对头,”保罗边说边用手指指后脑勺,“我怕我这里长了老茧了。”
大家凑过去仔细看他的后脑勺,看来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保罗,别乱讲了,你这里一切正常。”爸爸说。
“才不正常呢。每个人都跑来摸着我的脑壳,说:保罗,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你真可怜。瞧,我的后脑勺不长老茧才怪。我当然知道妈妈走了,可是用得着这样时时提醒吗?”
“噢,原来是这样,”爸爸说道,“他们还不是同情咱们嘛。”
“我需要同情,可我不需要这样无休止的怜悯。我希望他们把同情藏在心底。”
“保罗说得对,”乌娜插言道,“亲友们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似乎马上就要哭天抹泪一样。刚擦干的眼泪又要被他们逗下来。不,我不愿意跟他们不断地谈妈妈。”
“可是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呀。”
“说得对,可是我认为同情过头与缺乏同情一样糟。”
乌娜在一旁使劲点点头说:“就是就是,我们的妈妈又不是什么可怜虫。”
“你呢?你也这样认为吗?”爸爸转向大儿子卡勒尔。
卡勒尔一声不吭,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一只盘子。
“卡勒尔?”爸爸不放心地提高了嗓门。
“那就说说我的看法吧,”卡勒尔终于开腔了,“在我看,泛滥的同情是无益的。我宁愿他们让我们安静。我们并不孤独,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悲怆的表情对我们没有帮助。前天我正在思考一个小发明。我要造一台餐具清洁机,这种清洁机不仅能洗涤,还要能消毒和烘干。就在我思考一个关键部件的结构的时候,门铃响了,凯尔丝汀婶婶来了。她不停地和我说起妈妈在世时的事情,说得眼泪涟涟。她走了以后,我差不多一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来思考我的小发明。”
“是啊,”保罗插话道,“海茵纳尔叔叔的厨艺很高超,他是开饭店的。以前他每次来,都会讲起他店里的奇闻趣事,讲起形形色色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那是多么有趣。可是现在他不讲这些了,而是讲他如何怀念我们死去的妈妈,如何放心不下我们等等。”
“可是他的烹调手艺是一流的呀。”爸爸说道。
“我倒觉得你的面条虽然乏味,比起他的美味佳肴来还是更受用。”卡勒尔说。
爸爸拉长了面孔说:“我做的面条乏味?我的手艺不是在日见长进吗?难道你们没有觉察?”
卡勒尔,保罗和乌娜都不作声。
“那好吧,”爸爸说道,“从今往后不请亲戚们帮忙了,我会以一种适当的方式跟他们谈的,重要的是,不能辜负人家的好心。饭嘛,还是我来做。”
“这样好!”乌娜大声说道,“你做饭,我做帮手。当初妈妈下厨的时候,我最喜欢待在她旁边了。那一套程序我也早就瞧会了。”
“是啊,你都会,还会偷嘴。”保罗笑着说。
“才不是偷嘴呢!那是品尝,不品不尝,饭菜不香嘛,连妈妈都要尝尝味道的嘛,你能说妈妈也是偷嘴?”乌娜反驳道。
“我担心的倒是爸爸不偷嘴,那样做出来的东西就不知道味道怎样了。”卡勒尔说。
“唉,早知如此当初养成偷嘴的习惯就好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下厨的时候,欢迎你们三个来偷嘴,欢迎你们来品尝,我们逐步积累经验,不信我们的饭不美,菜不香!”
《墓碑无言》
四月里,妈妈的墓碑落成了。这块墓碑形状奇特,不同凡响。它不是通常的长方形,而是由一块三角形的黑色大理石做成。碑上镌刻着逝者的姓名及生卒年月,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内容。就墓碑的文字问题,爸爸和孩子们进行过商讨,结果是一致的——没有人愿意在姓名和生卒年月外再刻上其他内容,哪怕是多加一个字。什么“爱你”呀“想念”哪“痛悼”哇,刻得再精美也是多余的。墓碑就是墓碑,它不是扩音器。就连逝者是如何生活,有过什么丰功伟绩之类内容,也不应该载之墓碑。
不过,乌娜曾经提出过,在墓碑上镶上一幅妈妈的面带笑容的照片。她说,以前在意大利旅游时,就看到过公墓里带照片的墓碑。可是保罗表示反对。他说,那样一来,站在墓前他就会流眼泪。大家已经流过足够多的眼泪了。今后的日子里应该把泪水变成别的什么了。于是大家达成一致意见,选用了家中花园里爸爸的一块朴实无华但有特色的大理石料,由爸爸亲手加工雕琢,只是上面的文字请他的好友卡尔罗镌刻。卡尔罗是一位名闻遐迩的石匠,他精于此道。
墓身爬满了翠绿欲滴的小叶植物,那是兄妹们亲手种植的。墓畔还有一株金丝柏,刚到乌娜的肚脐那么高。在这些生机勃勃植物的映衬下,黑色的大理石墓碑越发显得肃穆。
一家人经常去墓地,有时是四个人一起去,更多的是单独前往。到目前为止,爸爸都是每天一大清早前往墓地,时常是在太阳升起之前,晨曦初露的时候,回来以后再叫孩子们起床。节假日,全家人带浪子一起散步去墓地。平时出远门或是走亲访友,哪怕是绕上一段路,也要到妈妈墓前逗留。
“我就是喜欢去那里,”乌娜这样说,“我常常对自己说,妈妈走了,妈妈并不在那儿,可是我又觉得妈妈就在那儿,那是她长眠之地。”
“说得对,”卡勒尔这样评论,“坟墓只是一个标志。”
“这我就不懂了,什么叫标志?”
“墓中仅有遗体,而遗体并不是妈妈,”爸爸解释道,“你说得对,乌娜,妈妈走了,妈妈并不在那儿。那坟墓只是一个记号,就连这个记号也不是为妈妈设立的, 妈妈已经不需要什么了,人世间所能给她的一切都不需要了。坟墓是为我们而建的,为了你,乌娜,为了卡勒尔,保罗,为了我,为了所有的亲友。我们大家需要一个地方寄托我们的哀思,就为了这个才有了这座墓。有了这墓,我们就有了这种感觉——我们离她近了。其实这只是一种不合逻辑的感觉,无所谓远,也无所谓近,妈妈对于所有的人来说,距离都是一样的。我跟你一样,乌娜,我也喜欢来这里。在开始工作之前来这里,这一天的工作就会更顺利。我就会感觉到我面对的石头需要我干什么,我会更清楚地看到它的来龙去脉,我会知道最好从哪里下锤,哪里开凿,我干起活来就更轻松,更胸有成竹。”
“我也是这样,”保罗说道,“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多想想妈妈,就会迎刃而解。”
“那么你呢?”乌娜问她的大哥卡勒尔,“你也是这样的吗?”
卡勒尔低着脑袋,光出粗气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索性蹲下来,用手使劲地捋浪子的毛。
“不,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他终于开口了,“在这墓地旁不是这样,在其他任何场所也不是这样。”
四个人默然无语,在墓地前伫立了几分钟。然后爸爸俯身理了理墓身的植物,保罗把随身带来的一块美丽的鹅卵石放在墓身上,说道:“这个比鲜花更漂亮。”
爸爸抓住卡勒尔的肩,把他拉了起来,说道:“走吧,小伙子,我们回去,你来帮我干活。有一块石头棱角需要敲掉,干这个活儿你的身高和力气已经绰绰有余了。知道吗,需要敲掉的部位我已经用墨笔作了记号。”
“可是爸爸,我又不是雕刻艺术家。”
“我也不是什么艺术家,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手艺人,一个略知石头禀性和懂得如何挥锤舞凿的手艺人。这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事,卡勒尔,对于石头,你只消注视它,倾听它,你就会知道它要什么,就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其他的都不应该在考虑之列,因为石头不会允许的。你要硬来,它就会变脸,就会和你闹崩,就会破碎,那样,半年的辛苦就会付之东流。你说对吗,浪子?”
浪子连吠几声,似乎在连连称是。一行人离开墓地,如同往常一样,浪子走在最后。
《保罗的妙计》
妈妈去世以后,家里的来访者明显增多。来的不光是亲戚,也有朋友,甚至一些许久没有谋面的人。
有一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名叫凯依尔夫人。据说这位凯依尔夫人是爸爸当年在艺术高等专科学校的同学。她还告诉孩子们,她当年是爸爸的好友。
爸爸领着她参观花园,把自己的作品一一指给她看,和她交换意见,还留她吃晚饭。吃饭的时候她问这问那,还问孩子们的学习情况。饭后她和爸爸坐在客厅里边喝葡萄酒边聊天,不把一瓶红葡萄酒喝完她就不离开。
凯依尔夫人来访三次以后,乌娜就开始焦躁了。她跑去问大哥卡勒尔对凯依尔夫人有什么看法。卡勒尔认为这位女士挺和善,而且听爸爸说,她的艺术天赋也不低。
“还有呢?”乌娜追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