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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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说:“我偷着来给你报信,这本来已是背叛燕王的事,我心里直打鼓,他若知道了,也许打我二百军棍,也许革我的职,也许更糟,能砍我头。”
铁凤很受感动地问:“那你何必冒这个风险?谁不知道,燕王待你如亲儿子一样啊!”
张玉说:“那倒是,可比起来,我还是觉得你亲。为了你,我官可以不当,命也可以不要。”
铁凤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泪水在月光下闪动着……她说:“张玉,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没白认识你。你这么好心,我不能走,我走了会连累你的。大不了一死。”
张玉说:“你就别说傻话了。人死了就不能再活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你快跑吧,什么东西也别带,我送你出兵营。”
铁凤仍在犹豫:“可你……”
张玉一把拖住她的膀子,不由分说往山坡下走,铁凤不走,往地下坠。张玉急了,干脆强行把她背了起来,一路小跑着,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这一切都在李谦、徐妙锦的视线里。
两个人谁也没吭声,谁也没想追。
第五部分
半斤八两孰轻孰重冰山火海不为一炉(3) 灌木丛后头的李谦简直听傻了,他想不到燕王竟要杀死哥哥爱着的女人,也想不到哥哥竟敢冒死放铁凤走,更叫他震惊的是男女之间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连命都不要。他觉得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向着谁都不是,燕王为什么派他这么个倒霉差事呀!
他慌乱地从灌木丛里往外走,不小心被缠绕树上的藤条绊了个跟头,爬起来时,发现徐妙锦站在面前,他暗吃一惊,忙赔笑脸:“是小姐呀,这么晚了……”
徐妙锦不动声色地接话说:“是呀,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李谦支吾地说:“我来解个溲。”
徐妙锦板起脸来说:“你不是陪殿下吗?他的中军大帐离这远着呢,你跑出这么远来解溲?你撒谎都撒不圆。说吧,你干什么来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徐妙锦,李谦镇静了一下自己,反唇相讥说:“我倒要问问小姐,你深更半夜跑出来干什么来了?我可看见与你同住的铁凤逃走了,你怎么向燕王交代?”
徐妙锦说:“我看见,是你哥哥背着她逃走的,燕王问起来,我是不是如实说呀?”
李谦慌了,他忖度,徐妙锦一定怕担责任,就说:“我是燕王派来监视的,还是姑奶奶厉害。燕王若问起来,我就说,姑奶奶你一直在睡觉,铁凤是自己偷着跑的。这行了吧?”
徐妙锦说:“小猴崽子,你也有不忠的时候。好吧,我就说,什么也没看见,当然也没看见张玉。”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张玉走后,朱棣睡意全消,此时的心情尤为复杂,他在月光下走来走去。朱高煦也被惊动了,站在一旁。
朱高煦说:“这张玉胆敢如此,父王一定要严办。”
朱棣一声不吭。
李谦拖沓着脚步走了回来,心虚地看了朱棣一眼,朱棣问:“怎么样啊?”
李谦说:“奴才去晚了一步。那铁凤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朱棣又问:“张玉去没去?”
“去了,”李谦说,“他去之前,铁凤就失踪了。”他必须为哥哥开脱,反正铁凤跑了,已无人对证。
朱棣故意说,那一定是徐妙锦放走的了?
李谦与徐妙锦也有攻守同盟,就说她不会知道,说他去时,徐妙锦睡的呼呼的。
朱高煦说:“你胡说,你是替你哥开脱。铁凤什么都不知道,她跑什么?”
李谦辩解地说:“她家在济南,她父亲在城里带兵与我们对抗,她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时候啊?”
朱高煦正要反驳,朱棣抢先截住话头说:“这分析得有理。”
这时,张玉回来了,他见朱棣和朱高煦都站在营帐门外,很有些紧张,他说:“鸡还没叫头遍呢,殿下起这么早?”
朱棣打量着他,他身上沾着很多草屑,露珠打湿了下半身,湿漉漉的。朱棣说:“你起来的不是比我还早吗?”
张玉解释地说,昨晚上茶喝多了,半夜让尿憋醒了,起来解个溲,顺便去查查营。
朱棣对张玉说:“本来一个好计,现在完了。李谦说,铁凤跑了,这张牌没有了,怎么要挟铁铉投降?”
张玉装傻说:“铁凤跑了吗?”
李谦说:“我方才刚从那里回来,她确实跑了。”
朱棣眼睛盯着张玉,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谁向她走露了风声呢?”
张玉更紧张了,索性以攻为守:“殿下是不是怀疑我通风报信呢?”
朱棣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会疑心到你呢。我和一个女人在你心头的分量不会是半斤八两吧?”
张玉鬓角都渗出细汗了,他明白,这是朱棣在敲打他,也许朱棣什么都知道了。事到如今,他只好挺着说:“那自然,若心头有杆秤,殿下重如泰山,一个女人算什么,一根鸡毛而已。”
朱棣也不揭穿他,点点头说:“说得好。”
朱高煦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天已大亮,燕军营房里,士兵们开始埋锅造饭,营地上空一片炊烟飘动。
拴马桩旁,张玉亲自刷马毛,又把马尾巴卷起来弄短,他和李谦正在咬耳朵低语,见徐妙锦款款走来,李谦忙走开了。
张玉说:“你又不上阵打仗,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徐妙锦阴阳怪气地笑着说:“来看看张将军刷马呀。”
张玉说:“你真会开玩笑。”
徐妙锦说:“你知不知道,铁凤昨天夜里跑了。”
张玉说:“听到有人传,我正想去问你呢,是真的吗?”
徐妙锦似笑非笑地说:“听说,有人把铁凤背出营盘的,一定挺累。”
张玉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他凑近徐妙锦说:“好姐姐,我知道你什么都看见了,你不会告发我吧?”
徐妙锦说:“我本应告发你的,可我被你的一片真情打动了,世上总还有高于皇权、王权的东西,那就是男女间的纯情。以前我小看你了。你放心吧,就是燕王把刀按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出卖你和你弟弟李谦的。”
张玉眼里泪花闪闪,他说:“好姐姐,有朝一日,我若和铁凤结百年之好,我会和她一起,年年月月给你烧高香。”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做梦啊?这可能吗?铁凤是铁铉之女,现在又逃出了樊笼,你是燕王手下大将,你们两方是冰山和火海,怎么能熔为一炉呢?”
张玉眼里掠过一丝阴影,这浅显的道理他岂不知?
徐妙锦从怀里取出个红布包,塞给张玉说:“这是你让铁凤代为保管的银票,她藏在枕头底下,我找出来还你吧。”
张玉托着红布包,睹物思人,竟然潸然泪下。
第五部分
半斤八两孰轻孰重冰山火海不为一炉(4) 济南济阳门外,迎来一个阴霾的天气,天地间混混沌沌的,像裹着一层厚厚的尸布。
城外,金戈铁马,刀枪刺天,大炮在阵前一字排开。令人奇怪的是有一辆漂亮的四马车也在阵中,车帘不卷,有侍卫守护着。在一片号角和金鼓声中,朱棣骑马走到阵前,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态。
城上同样是金鼓齐鸣,披挂整齐的铁铉在将士的簇拥下来到城楼上。
双方鼓声停息,战场上奇静,只闻风卷大旗哗哗响。
朱棣高声说:“铁公手段好厉害呀,我日前险些中了计,喋血济阳门。但我现在仍然看重你我之间的情谊,请先生走下城楼,我与先生面对面谈谈,不知先生有无这个胆量。”
铁铉说:“你不会是设下陷阱吧?”
朱棣说:“你虽诈降,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却不会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众说话,言而有信。”
铁铉说:“好,你我都当一回君子,摒开从人,只你我二人,连兵器也不带,单独一晤,你敢吗?”
朱棣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随后他一挥手,他身前身后的马步兵和将领们纷纷后撤。只把朱棣一人孤零零地闪在旷野中。朱棣一扬手,把长剑抛在空中,长剑在几十步外落下,扎在草地上,他已手无寸铁了。
济南城楼上,铁铉也解下弓箭、箭囊,弃了大刀,就要徒步出城。
部下纷纷上来劝阻:“主公,不可出城,一定是朱棣奸计。”
“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但铁铉却固执地说:“我不敢出城,岂不让朱棣耻笑!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朱棣敢把我怎么样。”
说罢他大叫:“开城门,放吊桥!”
吱吱嘎嘎一阵响,沉重的吊桥放下来了,铁铉独自一人从敞开的城门洞里徐步走出来。背后城楼上,一阵激荡人心的鼓声为他助阵。
对方战阵中,朱棣的部下同祥击鼓助威,伴之以士兵的呐喊鼓噪之声。
城下旷野飘着湿雾,阳光稀薄地透出云层。
野花点缀的草坪上,李谦遵朱棣之命,叫人抬来一张方桌,上面放了一只茶壶,两只茶碗。朱棣立于桌子一侧,目视着铁铉稳步走来。
双方阵中的鼓声、号角声、呐喊声越来越高涨。
城楼上的大炮对准了城外,弓弩手都把箭搭在了弓弦上。
城外燕军骑兵也都是人在马上刀出鞘,杀气腾腾。
铁铉走到桌前了,朱棣面带笑容地向他一拱手,说:“铁公真是伟丈夫也,当年关云长赴会,还有单刀,铁公面对城下千军万马,都敢赤手空拳而来,佩服。你真的不怕有什么不测吗?”他伸了伸手,示意铁铉坐下,他自己先坐下,并亲手斟了两碗茶。
铁铉便也坐下说:“你现在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我不相信你给天下人留下笑柄。”
朱棣掩饰地大笑:“这倒不尽然,你我虽不得不兵戎相见,君子磊落之风是与生俱来的,岂能不顾?先生设计赚我,我却不想以怨报怨。”
城楼上的人紧张地注视着城外孤零零的谈判桌,那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
燕军阵中,张玉、朱高煦等也紧张地注目着。
第五部分
半斤八两孰轻孰重冰山火海不为一炉(5) 铁铉揶揄地说:“你不必为自己遮羞了,兵不厌诈,我倒并不想当糊涂君子。日前你已经中计,只是你大难不死侥幸逃脱而已。”
朱棣说:“我知先生是有骨气、讲气节之人。但我起兵实为《祖训》里有依据的,只要诛灭奸臣,我便立刻罢兵,连藩王也不当了,你应当理解我。”
铁铉说:“那是以后的事。我是奉旨守土守城,丢失寸土都是失职。我宁死不会放你过去的,你要攻城,就攻好了,不必多费口舌。”
朱棣说:“为朋友,我可以做到仁至义尽,但我不能容忍你毁我大事,我不攻城,不动济南一草一木,借路总可以商量吧?”
铁铉说:“借路免谈!你有本事杀死我,血洗了济南城,你也就不用借路,那是夺路,夺成夺不成,要看你的造化了。”
朱棣沉了一下,用威胁的口吻说:“铁公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先生和景清都同样是清高孤傲之士,现在景清就比你聪明,他在我那里是上宾,你过来,我更不会亏待你的。人生一世求什么?谁不求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你口口声声说我是谋反,其实,充其量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何必在中间这样认真呢?朱允炆是太祖子孙,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