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故事 by幸福的苹果树-第4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达为什么会跟林海在一起?你关心过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吗?我告诉你,他现在生不如死,你关心过吗?你担心过吗?妈的!你们一起恩恩爱爱地生活了四年,全他妈的是虚情假意,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接着,韩杰气哼哼地挂断了电话,季扬倒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张达,这个名字季扬有意地回避了好多天了。季扬有时候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地把这个名字从自己的头脑中剔除出去了,他不太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忘记张达,所以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控制了思想。可是韩杰的一席话,似乎很轻易地就将他内心的防线击溃了。
季扬躲到楼梯口的私人小吸烟区,又开始一支又一支地抽起了香烟。在云雾缭绕中,他终于想通了理由,说服了自己,拔通了李彬的电话。
“喂。你好。”李彬的声音很职业化。
“李彬……我……是季扬。”季扬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干脆地说,“我很长时间没见到张达了。”
“你想知道什么?”
“他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李彬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冷静地问他。“季扬,你何必还要问张达?”
“哦……李彬,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我很清楚张达的性格,他之所以离开我,肯定是他自己想离开我,否则没有人可以强迫他离开。他是那种宁折勿弯的性格。”
“那又怎么样?既然离开了,你何必还要知道他的事情?”
“我知道我有点失礼。不过,我是这样想的。李彬,请别误会,我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志去打扰他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放不下而已。”
“季扬,就算是他和我们老板在一起,你也不在乎吗?”李彬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犹豫。
“我爱的是张达,问起他是因为我想知道,与外在的一切都无关,甚至与张达本身、他和谁在一起,都无关。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如此而已。”
“季扬,其实,他不太好……经常生病,身体很弱……呃……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李彬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季扬梦见张达全身是血,躺在某个荒凉的地方,喃喃地、无力地叫自己的名字。他惊得由床上一坐而起,半晌才明白过来,那不过是场梦。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躺上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黑暗里,他仿佛看到张达的眼睛,里面有复杂的他读不懂的内容,他对着黑暗中张达的影子说:
“达达,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地球村 49 柏原
谁这样像大藐视谁
谁又能灿烂过星云
谁这样幼稚妒忌谁
还有谁比星海更深(《地球村》)
柏原和季扬一前一后地走在那条又臭又脏的河涌旁边,顺着河道一旁简单破旧的木板房,一遍一遍地问:请问这是朱小春的家吗?
这是芳村区最边远的一块地方,多年前也不知道是谁在废弃的河涌边上建了一排破木屋,用来堆积破旧物品。后来,这个罕有人至的地方,变成了外来盲流的聚集地。这些人主要以捡拾垃圾为生。河涌边上,所有的空地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本来就很狭窄的小路上,仅留下可以让一人通过的空间。河涌是用来接纳生活污水的,颜色本来就厚重得让人起疑,表面上还浮着一层反透出彩色的油污,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柏原和季扬两人都不知道广州市还有这样恐怖的地方。小春爷爷的信上面,没有详细的地址,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查到这封信是由这个地方旁边的一个小邮政代办所里发出的,顺藤摸瓜,才找到这个地方。不过,两人一走进这垃圾山迷宫里,都吓住了,屏住呼吸,话也不敢说一句。
小春的家在这一排木屋子的最深处。木门没关,门轴附近都腐烂掉了。门外门里,各种各样的废纸垃圾堆了有半米多高,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让柏原和季扬不知道怎么进去。在垃圾中间,有一个老奶奶在低头翻捡着那些垃圾,再往里一点儿,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子,五六岁大小,趴在地板上,面前一张画了一半的纸。他在摆弄一堆蜡笔头,认真地选择颜色,圆圆的大脑袋,在瘦小的身体上,显得特别不和谐。虽然是冬季,广州的气温却并不寒冷,几缕阳光从木板房的缝隙里照射进来,给房间里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感觉。这一老一小安静地各自做着手中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太过平静,一点忿忿不平也没有。
季扬和柏原被让到屋里。在小春奶奶刚刚挑择出来的一堆废纸旁边,放着两张断了腿的木凳子,另外绑了粗树枝接好了断腿,权当待客的工具。坐下来,季扬就开始和小春的奶奶解释来意,柏原则一直小心奕奕地试着屁股下面的破凳子,担心它出其不意地倒塌,让自己出丑。
有东西在轻轻地点他的后腰,柏原转过头来,发现旁边安静画画的小孩子此时就在他的身后。近看小春,发现他还真是个清秀的孩子,脸上的皮肤很薄很薄,让细细的青色的血管隐隐约约地露出来,有几分精致的脆弱。
一对上柏原的眼光,小春赶紧避开了。他胆怯地看着地上的一张相对干净的废纸,那张纸正被柏原踩住了一脚。柏原很抱歉地移开脚,那孩子像抢宝一样把白纸抓在手里,然后整个身体都扒在纸上,仔细地用手指擦拭角上被柏原留下的一小块鞋印。
柏原这才有机会仔细地打量这间堆满垃圾的破屋子。屋子没有窗,光线从敞开的门里透进来,也从四周以及屋顶的木板缝隙中透进来,一道道的光影在阴暗的屋子里格外显眼,里面飞扬着细细的灰尘,让柏原想起了某部艺术电影里的画面。小春画画的地方,正是一块光线的中央,地上散着一堆蜡笔头,五颜六色的,颜色倒是很齐全。
“你是小春吗?”那孩子没回答,只是用大眼睛看着柏原,使劲儿地点头。柏原被看得心软,暗暗后悔没把车上听众送的一盒巧克力带来。
“你喜欢画画?”柏原又问,孩子还是不回答,又使劲儿地点头。然后他不再拿眼睛盯着柏原,把注意力再集中到自己的画上。
孩子先用蓝色的蜡笔画了一条小河涌,用褐色的蜡笔画了一排木屋。然后再拿起蓝色的蜡笔头,小心地一条条地在河里描上细细的水纹。柏原有点感动,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安静细致的活动,小时候家里逼他学画画学书法,他每次都把纸上涂得乱七八糟,从来不知道安静和专注也有这般的魅力。等小春画完了,他就问:“你画的是你的家对吗?”
小春很不以为然地用眼睛扫了他一眼,终于开恩对柏原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是。这是大海!”
“大海!?”柏原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孩子。完全不了解那个小小的胸膛里,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不是你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吗?”柏原指着画上的小河涌,认真地问小春。
小孩从地上爬起来,顶着大脑袋走到门口,指着外面的河涌说:“你看清楚啊!这条河是黑色的!”然后他又走到自己的画旁边,指着蓝色的水纹说:“这是大海。我爷爷说过,大海是蓝色的。”然后,他又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本没封面也没有封底的图画书,指着画面上蓝色的海面,“这样才是大海。”
柏原想接过那本破图书,可是小春很灵活地闪开了。他像护宝贝一样把图书放到身后,不舍得让柏原碰触到。看着那孩子小心地把书藏到枕下,柏原突然百感交集。他拉过孩子,温和地问:“你见过大海吗?”
那孩子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渴望,一如既往地使劲点头。柏原忍不住用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对他说:“叔叔见过。大海很大很大,根本看不到边。在海边上,有白色的海浪一阵一阵地扑过来,声音很好听。在海水里,如果你睁着眼睛看,还会看到好多小鱼游来游去。你看着它们,它们也睁大眼睛看着你……”
“大海很深吗?”小春很认真地问柏原。
“很深很深。在最深的地方,比我们这儿最高的山顶到山底下还要深。”柏原看见那孩子的衣服上有一小块开线的地方,里面的布头露了出来,就用手抚了抚,想把那个地方弄顺服,小春却抓住他的手说:“叔叔你快说啊,你到过海底吗?”
“这个……”柏原尴尬地笑了笑,“海底我到是到过,不过那是很浅的海底。对了你知道潜水艇吗?人乘坐潜水艇,可以到更深的地方去。但是海底最深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去过。”
当天晚上,柏原回到家里,脱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里有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一看,正是小春白天画的那幅像河涌一样的大海。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对小春说的“叔叔一定会筹到给你治病的钱,等你病好了,叔叔一定带你去看海”的诺言,觉得自己虚伪无比。
家访以后,季扬说他想做一个系列的专题节目,叫作“生命的彩虹”。他计划在每次节目里都划出一小段时间,专门为小春做一段内容,呼吁更多的人来帮助艾滋病患者。“让我们拉起手,架起一座彩虹桥,在桥的那一端,有生命的曙光。只要拉着的手足够多,这座桥就会足够长,会带领小春,找到生命的彼岸……”柏原看稿的时候,就觉得这文字肉麻得很,但他看着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季扬,又想想那个可爱的孩子,只能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点头赞同。
只要季扬想做,他就会尽力去做。两人这样同心协力地去争取一个目标,这大概就叫作幸福了吧?
如水 50 柏原
原谅你对著我说谎
出於好意的作状
明白你最近已经避谈近况
早不敢寄望
难过亦过
不等泡沫给吹破
不想去知谁填补我(《如水》)
“生命的彩虹”取得了挺大的成功,一个月内,就筹集到了差不多十万元的经费。柏原很是得意,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成就感,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也从最初仅仅是附和季扬,发展到带着活跃的积极性,反过来催促季扬加快工作进度。而且,他自己还自作主张,为小春联系了一所医院,直接把收到的现金直接存入了医院里小春的住院帐号。
季扬知道这件事后,觉得不妥,劝他把这件事情向台长汇报一下,按正常的渠道把善款入帐,然后由台里出面去安排这件事。同时,他也劝柏原好好计划一下资金的使用,因为这样匆匆入院,这笔钱仍然还是不足以支持整个治疗过程的。他们曾经了解过,目前比较好的治疗方案是抗逆转录病毒联合治疗,整个过程至少需要持续一年,才能让患者有效地延长生命。十万元相对于整个治疗所需要的费用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但柏原认为按这样的速度进行,边治疗边筹集经费,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季扬和他谈了几次,见柏原没当一回事,暂时也就放下了。季扬觉得,柏原刚刚走出生命的低谷,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能有一件愿意努力争取的事情,对他,对小春,对他们的节目,都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天气没有太大的变化,柏原对于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却能越来越冷静地面对,不再把韩杰的骚扰当成是一种负担了。柏原决定搬回自己市区的房子,收拾自己的东西时,他发现了张达留在贮藏室里的那串断了链子的钥匙。
那条银链子他很熟悉,是他和季扬一起去挑的。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次他们去状元坊做一个现场节目,季扬看到那儿琳琅满目的各种饰物,说要给张达买一条链子。季扬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