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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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无数泡沫翻腾,我大惊失色,叫道:“泓先生,切不可自寻短见啊!”
“又是你的猜测?”泓先生再次盯着我。
“扶柳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略懂药理,若剧毒之物溶于酒中,必会发出声响,冒出白沫。不用猜测,所有在旁之人都能看出先生对娘的关切之情,如今娘刚过世,先生自己又在酒中下毒,定是先生想随娘去了,离开尘世。”我坦然道。
泓先生怔住,而后长叹:“如此聪慧,本是天赋,可你却身为女儿身,太过聪明只会招来祸事。扶柳,你应该明白大智若愚的。”
听罢,我正色道:“泓先生,扶柳自是知晓事理,可扶柳更愿用这才智来挽回先生一命。”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30)
“心若已死,留着躯体又有何用?”
“其实娘心中未必没有先生,扶柳记得,两年前风雪之日,娘为我送来大衣,当时娘就十分担心先生身体。至那日后,娘待在房中月余未出,只是与这玉佩为伴。试问娘心中倘若没有先生,又怎会如此这般?”
泓先生棕色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可是实情?”
我立即举起右手道:“扶柳可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然后从怀中取出瓷瓶,置于酒壶旁,“这瓷瓶中装着娘的骨灰,今后娘就可以一直陪着先生!其实,娘也曾说过,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
“只是晚来一步吗?原来依依心中有我!”泓先生喜极而泣,一挥手将酒壶甩出窗外,紧握瓷瓶,道:“好了,扶柳,我想通了,准备与依依一同看遍高山河川,这是她曾经答应过我的。”
“在我离开之前,再为丫头占上一卦吧。”泓先生拨弄算筹,片刻之后,叹道:“在你出生之时,我就曾为你占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这一卦,浴火凤凰。”
我的心一紧,穿越之前,章华寺前的老婆婆曾说过,浴火凤凰,孽磐重生,忙问:“何为浴火凤凰?”
“凤凰喻指尊贵,所谓攀龙附凤,离不开皇宫的人,呃,浴火则暗示人生重重风险,步步惊心,若能逃过最后一场火劫,此后方能一生平安。先生无法为你破解命运,只能留下一本生平所学,希望可以帮你度过难关。”说罢,泓先生飘移三步,至剑灯前,手中转动剑柄,左三圈,右一周,再压柄底,“哐”得一声,青铜剑所指书柜应声而动,露出暗格。泓先生旋转至书柜,二指一夹,取出一卷书,抖腕,书飘至我桌前。
而后,泓先生一跃,足尖轻点古剑,几个翻腾,踏着月色,飘然远去。
“丫头,切记,命数已定,万事不可强求。”
第 2 卷
雪地激战
腊月二十,天微明,西柳山庄的人们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可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世上有人竟到了江南第一庄西柳山庄正门也不下马,而是策马直入,犹似在郊外草原,任马疾行,横冲直撞,如履平地。
那人待到庄内议事大厅前,方才勒马停僵,矫健一跃而下。这时,人们方才看清此人身行容貌,年约四十,身材高大,一身戎装,面相不怒自威,使人不敢直视。这人不等山庄管事通报,下马,挥臂推开山庄护卫,径直跨入柳家议事大厅。
此时我早已在大厅内,立于哥身后,旁边还有舅舅柳义柏。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接着厅口就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朝阳的照耀下,快步向我们走来。
待离还有两三步之遥时,哥突然后退了一小步,双手垂于身前,低头恭敬道:“爹。”我心一惊,立即仰起脖子,打量起这个一直神秘的爹,他典型北方人的魁梧,可这样的高,让我仰起的脖子也开始有点酸痛了。
这时,我腾空而起,被他抱与胸前,然后我趁势开始审视起柳依依心中完美的男人。眸如寒星,高鼻薄唇,线条刚毅,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透着些许沧桑,但更见成熟。
他凝望着我,声音冰冷,道:“扶柳,我的女儿?”我未作回答,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他便望向柳义柏道:“上月初八,我在军营接到急信,得知依依病重,危在旦夕,便立即摞下公文,马不停蹄,彻夜赶来,现在依依病情如何?”
一贯儒雅的柳义柏眼眶泛红,激动无比,大声吼道:“上官毅之,你心中还有依依?十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依依早已不是你上官家的人了!”说罢,疾挥袖,转身负立,冷然道:“你我恩情已断,恕不远送。”
上官毅之眼神黯淡,面无表情,继续道:“依依一直都是我上官毅之的结发妻子,我现在问的是,依依到底在哪儿?”
柳义柏哼然一声,一甩衣袖,疾步离开议事大厅。
之后,哥遥遥指向娘的灵堂。
爹独自在娘的灵堂内守了三日后,西柳山庄就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我还未来得及与雨蕉他们道别,就带着娘的灵位和骨灰,与哥及爹和那队士兵北上京城。在这群男人中,幸有流苏相伴,只是流苏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转眼,大年三十夜,一行人抵达徐州。
我坐在马车里听得外面阵阵鞭炮声响,便掀起车帘,就看见了一群小孩,正玩得兴起,点鞭,捂耳,散开,炸响,然后是铃铃笑声。孩子们开心的笑容在满街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添纯真。这时,前方开路的士兵忽勒马调头,奔到爹马前,拱手道:“禀告将军,徐州驿站到。”
爹随即扫视他的将士,威严道:“下马休息。”
其实,到现在我并不了解爹,这一路上只是从士兵们的称呼中得知,爹是西华国的一位将军,仅此而已。一路上,爹与哥骑马在前,我与流苏乘车在后,与爹并无太多交流。
哥下马走到车窗前,拂起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温和笑道:“扶柳,下车吃年夜饭吧。”
我一笑,便起身下车,可能是坐太久,腿上无力,出来是竟没有站稳,身子摇晃,就在这时,哥伸出手臂将我抱起:“外面下着雪,夜深路滑。”我是第一次那么接近哥,能清楚得看见他一根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我亦心安理得地环住哥的脖子,温柔笑起。
驿站门口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恭敬行礼道:“将军,属下已备好一切。”料来那汉子应是徐州驿长,他近乎献媚地笑道:“下官还特意备了一桌薄酒,请将军与少爷,小姐共守除夕。”
爹浓眉略皱,薄唇紧抿,哥却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大人带路,实在是饿得久了。”
驿长讨好一笑,将我们领向一条小路,通向后园。
哥抱着我跟在爹身后,这时,我才发现哥已经和爹差不多高了。我苦涩笑起,以前我一直拒绝接受哥已是大人的事实,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哥当成那个阳光笑容的初恋男孩。如今哥已经长大成人,可那拥有阳光笑容的男孩,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青涩年代。
或许,我只是迷恋于初恋的美好,或许,初恋本身就是世上最为虚无飘渺的事。
想到这儿,我不禁轻摇头,何必想那么多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现在我仍可依赖于上官去疾。
一阵扑鼻而来的菜香引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我无奈对哥傻笑:“快饿扁了。”
哥宠溺地轻拍我的头,把我放到了桌前的木凳上。瞧得一桌的山珍海味,我不禁嘴角上扬,中国的官场自古如此,通常都只是略备“薄酒”,倒便宜我大饱口福。
见爹先动了筷子,我亦毫不客气地品尝起佳肴来,边吃边看那驿长向爹大献殷勤,倒茶斟酒,引经据典介绍菜名。
一顿晚饭将要结束之时,驿长突然起身,拍了拍手,就见一名盛装女子捧着琵琶走上前来,盈盈一拜。驿长面露得意之色道:“下官特意请得徐州第一名角为将军唱曲助兴,欢度除夕。”那女子坐在厅中方凳上,拔转琵琶,清声唱起:“昔日与郎携手共游西湖,苏堤绿柳下,遥见得夕阳雷锋塔尖,忆起当年白娘子断桥上遇情郎……”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
刚唱半阙,爹就皱起眉头,含着愠怒之气,而哥的额头上已隐隐显着青筋,我与流苏亦无言放下碗筷。驿长也是个圆滑之人,眼见得气氛不对,忙挥手示意那女子退下,陪笑道:“穷乡僻壤,粗俗之音不堪入耳。夜已深,下官不便打扰,先告退,将军也好生休息。”说完立即抽身离去,只留下一厅的寂静。
那女子刚才所唱为余杭名曲《苏堤柳》,是娘生前最爱的江南小调,我以前常听得娘用吴音软语唱起。可如今在这除夕团圆之夜忽然听到此曲,不禁黯然神伤,人已去,空留婉转腔调。
最终还是爹打破沉默,道:“去疾,以前爹每年除夕都要考你一年所学,记得上次是让你背诵《离骚》,今年爹就检验你十年武学吧。”
话音刚落,哥突得站起,双拳紧握,脸色泛白,激动吼道:“十年前,娘为什么会黯然离开,而后郁郁而终?”
爹也随之站起,面无表情,绕开哥,径直走到厅外,疾电般抽出门口卫兵的腰间铁剑,虚晃一个剑花,直指哥道:“你若想知,便打赢我,否则就不配知道。”
哥像是受了重大刺激般,拔出腰间重剑,发疯似的冲到厅外,旋即摆出剑式。
我与流苏也赶忙奔到厅外屋檐下,此时,哥与爹早战成一团,已分辨不清谁是谁了。天空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若一帘白幕,两支长剑泛着清冷的光。在落雪中只见得两道银光忽远忽近,上下漂移,然后银光越来越快,似流星,苍凉夜空就被无数道光线割破,碎碎地铺满整个天地。忽地一切都暗了,两道光束定住,哥的剑身架住了爹的铁剑。这时,哥与爹周身的雪花被一阵劲风卷起,慢慢地包裹住了爹与哥,待雪要漫过头时,一声巨响,雪粒四处飞扬。
哥急速后退,雪地里划出两条深深痕迹,快速地翻转手腕,将剑插入雪地,终于定住,开始大口的喘气。
爹冰冷的声音传来:“朱泓这十年就教你这点本事?”
哥猛地抬头大喝一声,剑尖挑起一层雪,一招追星逐月竟挽得三十余朵剑花,形成一道剑网,逐渐地扩大,直至把爹包围。
爹亦大喝道:“好!这才不愧为我上官家的子孙。”同时,爹紧握剑柄,高举过顶,待哥的剑网近身之时,就径直地大力劈下,哥的银色剑网也随之被裂开一道大口,趁着此时爹侧身穿过剑网,立即一抖腕,刺向哥后背,哥亦扭腰转身横剑直砍爹手腕,二人又陷于苦战。
我听得铁器相碰的“叮铃”之声,问道:“流苏,谁会赢?”
“将军内力太强,少爷的剑必折。”
果然,哥的剑已被爹斩断,爹顺势将剑尖直指哥的喉咙,冷道:“你何时赢我,我何时告知你原因。”
大将军府
自大年夜二人雪地激战之后,爹与哥再没有起过冲突,只是二人越发地冷漠,形同陌路。
一路北上,二月初二龙抬头,一行人便到了京都长安。
通过长安城崇武门后,我便索性把车帘拉上,将这个中国古代最具魅力的大都一览无余。与余杭城一样的繁华,只是没了江南小桥流水的柔情,多了几分北方的豪气。
城内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