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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司马by古木-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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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那抹笑,不变,俊得出奇;刺在他眼中,一点一点笑也应和不出,脖子拗紧了,默然的,冷冷的,自处着。 
吩咐随从先回去,霍去病和司马迁一主位一客位坐着,太史令给大将军端上了茶,两人喝着茶,各揣心思。 



《司马》31 


吩咐随从先回去,霍去病和司马迁一主位一客位坐着,太史令给大将军端上了茶,两人喝着茶,各揣心思。 
“你对李广的赞誉过胜了,败军之将,惟死一途。”大将军慢慢读着那几句话——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当,无赏。 

司马迁听着。小他十来岁的年轻人,带着贵族骨子里的矜慢与冷酷,说一段寻常生死。 
“你对我们的世界了解多少?你又对军人的职责了解多少?你所为他争的名分,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和我一样,我们的生死都是为了效忠陛下,为了定国安邦,你又懂得多少?” 

这漂亮的青年说着不温不火的苛责与耻笑,这种耻笑里带着爱莫能助,因为你永远不可能跟我们一个世界,你骨子里永远都是个史官,一个没有血统没有家族的凡人——而我们不是。 

司马迁听着。茶杯在手心里变温,他看到霍将军身后的画竹,清朗而不惧风雨,自清高,再望着这个青年清朗的容貌,是的是的,是很好的青年,但,还差一点,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达到了。那个高度。 

——“李敢是我杀的,我用计杀的,陛下为我掩饰,我知道他会的。果然。”—— 
他扔了一卷竹简在他面前,那上面还有空白,可以继续写下历史。 
“为什么要杀他?”他问得天真。杀与被杀,理由已经很直白。 
“他触怒了我,触怒了我的家族。”他回想起那天那幕,一切都在意料中,人生对他似乎永远顺遂,天从人愿。 
“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我也想过放过他,但他再一次错估了我,联合一些交好的官僚上书陛下,你能猜到吗——他们竟意图贬黜大汉朝的大将军……天真,司马,人不能太天真,我杀他,不是为我自己,是为荣誉,为国家,为了他。你——可信?” 

司马迁没有回答相信不相信,假如在别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能够出一点力的时候,自己说过或做过什么,现在还有资格回答相信与否,但现在,不过也是个袖手旁观者,怎么有资格答相信不相信。 

他喝着他粗糙的茶水,发出粗糙的声响:“大汉朝可以没有他们,却不能没有你,是啊……”年轻的将军,司马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这还是个孩子,很小就开始去打仗,每次九死一生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他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他—— 

是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都看得出,霍去病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彻。为了爱情。为了忠诚。为了牺牲。不,不止是霍将军,还有卫青,还有韩嫣,当然还有皇后,还有李夫人,还有绝色,还有佳人,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他们奉献了他们自己,给他。 

而他,毫不知道珍惜! 
“大将军,他早已知道你会杀他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你的血统,你的心思,他了如指掌,是他把你培养成了这样的人,他没有让你更好,他没有劝戒,却只是纵容,刘彻不知道,他已经是在害你——” 

“啪——” 
他一掌劈断了他话、那响亮一声打在面颊打得司马迁愣愣甚至没有反应、大贵族对小官僚、皇帝的前爱人与现任情夫、真是难看啊我们—— 
“你怎么敢——直呼他的名!” 
霍去病首次对他大喝,他的脸甚至开始苍白,冰冷的怒意就在他的眼里,暴风骤雨。 
——你怎么敢?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在我上次征战?还是那次我又拂袖而去置他命令若罔闻?你偷偷地潜进了他和我,那些妃子男宠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你这样的人也配我放在眼里?你竟开始可以直呼起他的名讳,至高无上,无疑,由他默许—— 

司马迁张张嘴,又合上,他紧紧皱起眉,皱纹更深,更老。 
——只是“刘彻”啊,私下里,没有特别,叫了又怎样?—— 
“大逆不道的贱人。”将军的言语比刀锋利。冷酷的傲慢犹如第二个他。“缀述点旧事,编造些占星卜筮,就忙着勾党结营、蛊惑圣听来,廷尉署养的都是猪猡吗,连你这样包藏祸心的贼子好好好留在朝上。” 

司马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挨了一掌也没见聪明多少,总归是史官,对这样说轻也轻说重也重的罪名先从字面上知道别人要治自己了—— 
历史上,这样事,读过一遍又一遍,写过一遍又一遍—— 
而今—— 
“民颠沛而不能安定,是政策的废颓;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埋没功臣世家的功业不予载述,违背先父的临终遗言,才是我最大的罪过。我所做的缀述旧事,并非一般的事——霍将军,究天下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将军如能真正明了这句话,就不当治罪于我——” 

“你以为只有你救得了天下?” 
“我只有一杆笔,救不了天下。” 
年轻的贵族,笑得森冷。“那么留你在陛下身边,有何用?” 
“有用,没用,并不能由你说了算,也不能由皇帝说了算。” 
“说了算的只有天下的人民,你、我和他只有一条命,人民却有无数,只要有希望,他们一样也可以成为珍贵的生命。” 
“狂徒!” 
拔出剑来,武将总是随身佩带宝剑,武将杀人总是不需要太多理由。 
雪亮剑身,不知取过多少性命,在眨眼间,它凌厉拔出,在眨眼间,他可能就要他性命—— 
本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本还可以有个缓和,有个求情,有个停顿—— 
走到这个地步,一面他杀意已种,一面,他跟不讲理的人娓娓说道理,就算要他性命,也永不停止说说下去—— 
司马迁不由往后挪了一步,脸色白了又青,紧紧盯着那剑锋—— 
读书人,果然一般的软骨头—— 
霍去病持剑直指司马迁咽喉,这般平稳,这般潇洒无敌,这般冷冷剑气森森杀意—— 
“他们不需要有希望,陛下是他们惟一的主人,跪下,司马迁。” 
——有那么一刻,见识过多少赫赫人物杀死过多少赫赫人物的霍大将军,看见司马迁的膝盖动摇了—— 
他,必然动摇。读书人的话都是废话。指使他们惟一要用的就是剑。陛下,还是贪一时新鲜,陛下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取代自己。 
——在动摇后,略略有些弯后,他最终没有跪下来,脸上有红的掌印,额头有没褪的疤痕,这样的司马迁还要做什么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大步,直到剑锋可以刚刚好必死无疑地擦到了自己的脖子。 
冷,咽下唾沫,也会有割破的疼。 
他,此刻,必须对峙;失去信念,史记,就不配再写了。 
他的信念,如此执着,是不可以此时此刻跪下的。 


《司马》32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你不可理解的,他们也许真的很糟糕,很糊涂,很怪异,不要以为你永远不会理解他们,坚定不是用在这个时候,命运是在轮回里走过的。 

就像霍去病杀不了司马迁。就像汉武帝此时此地居然出现。 
好象正版官样的汉剧,定格在那最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 
这个舞台上,人们总是反应不及。 
武帝他,堪堪站在了太史令的门口,皇帝自己推开门,天子逍遥拎着酒盅,一切都显得随心所欲,这个高大男人无拘无束地出现在了小小陋室,斜斜靠在了门边,除了腰带上的碧玉连城,你再也看不出,翩翩贵公子一般形状的男人,原来是个皇帝啊。 

他的手里,甚至还在一晃一晃地掂量着沉酿,如此不慌不忙。 
——反显得,这剑拔弩张的两人,像演戏。 
但霍去病就是不撤剑,他无视皇家,剑芒隐隐见出血来。司马迁梗着脖子,不见退让。 
就这样僵持。 
“爱卿,怎么连你也胡闹起来……” 
皇帝拎着他的酒盅,走过来,不愠不火,不怒自威。 
“不要过来,陛下——”年轻的美丽的男人,喉头的吞咽是艰难的,他眼里只是对方的喉咙,只需要轻轻一刺或削开来——他的眼,不美丽,而像狼,贪婪刻毒,这让美丽扭曲:“他不承认你,他否定我们,他是怎样的贼寇乱党?他手段不见得多么高明,却把您迷得晕头转向——他算是什么东西!” 

“小霍,你要吓到他了。”皇帝的声音仍然是调侃,只是走得更近了。 
司马迁闭上眼睛,索性不理。要杀要寡你们一向随便。 
——漂亮的人,和固执的人——漂亮,还好,倒是固执,最最让人头疼。 
霍去病这时忽然转首,他看着刘彻,星辰般耀目的眼里情感铭心刻骨,他用如此专注的目光定定看着皇帝,就好象从前,他是小小的孩子,他是牵他手的青年—— 

他想唤起他的记忆——是的,我们共有的记忆比谁都多,不是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他笑得非常残酷,等于拿自己做赌注:“我杀了他,你会怎么对我——” 
话音落了,他就刺下去了。 
司马迁想,是时候了。大限来了。 
他觉得有些冰冷,太紧张,手脚都冰冷,现在有些庆幸自己是闭上眼睛的了。 
喉咙的硬物又进半分—— 
——“你真想知道朕会怎么对你?”—— 
这声太清晰,就像在他耳旁,但他睁开眼,却真的看见,刘彻是在自己身旁——皇帝很少出手,也不需要出手。但现在,他一手抓开了木头一样呆杵的司马迁,一手就势甩出酒盅击偏了霍去病的利剑,很精准,哪步慢了都要出事。很冷静,他见到最亲密的人生死也能保持冷静。 

现在,他把司马迁再拉过来,抬起他吓得冰冷冷的下巴,抬高了,司马迁硬邦邦地抬高了,完全看出了他的害怕,皇帝的眼里有些许少年人的恶意,知道怕了吧?端详了下,才抽出自己随身帕子,捂了伤口,系紧。 

“没有朕的宠爱,你知道,你也就再不是霍去病了。”类似的话,他说过。有人冥顽不灵,还有人,却依赖他的宠爱而活。他无法无天的宠爱。 

当他宠爱你的时候,你是可以无法无天的。 
皇帝的眼,沉得无边无际,这是皇家的眼,威严纵深,而让人发寒。 
霍郎慢慢地放下剑,慢慢地摇头,慢慢地不可置信,慢慢地是笑了还是有泪了,“哐当”掷剑于地,拂袖转身便走。 
这室内,风波席卷而过,竹影凌乱,往日宁静已不复见。 
他问他,“还冷吗?朕抱着你呢。” 
刘彻轻轻环抱着他,像个小婴儿拍着他的背,摇晃,微微,用他的胡茬反复磨着他的额头鬓角,像磨蹭一只狡猾又胆小的小猫,蹭出冰冷外的疼痛,司马迁和刘彻就这样拥抱着,他的英伟张狂包裹住他的书生意气,他的双臂占有而温存地一点一点紧紧圈紧他,直到不再冷了——一瞬间涌现的,是平静的温情,刚刚的一幕确实是让人害怕的。无论对谁都是。 



33 

“这个孩子,到底像谁呢?”近乎感慨,他此时感慨良深倒像是父亲兄长一般无二来! 

司马哼哼,鄙视地。 

“为什么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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