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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枕·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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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耸了耸肩膀,显然对于我最后一句话表示不满。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把我扔在客厅,一个人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随手又带上了门。
  我怒视了他的背影片刻,一夜未睡的困倦铺天盖地而来,我怒视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连忙溜进了自己的卧室,抱着那个hello  kitty的大枕头,脸也不洗牙也不刷的倒头就睡。
  小枕……小枕。隐约中,脑海里的那一个声音又浮现了。
  回来吧,你的时间到了。


  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夕阳西下。
  “醍醐!”我吃惊地坐在床上大呼,然后看到他的脸如平日那样及时的闪现在门缝里,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几点了?怎么不在中午叫我起来?”我披头散发地从床上跳下来,“糟了,房东呢?那个老太婆今天不是要来收房租么?”
  “已经走了。”醍醐淡淡道,“她很生气,说要拿走一些东西充抵房租。”
  我惊呼着冲到了客厅,想看看有什么被当作抵押物带走了。然而客厅里一切如旧,凌乱而寒碜,沙发上扔着袜子和墨镜,甚至连我昨天吃了一半的比萨和七喜汽水都还留着。
  “她拿走了那几颗珠子。”醍醐道,“以为那是什么值钱的珠宝。”
  “啊!”我尖叫一声,“那是噩梦啊!”
  “嗯。就让她从今晚开始做连绵不断的噩梦好了——”醍醐以无比酷的姿态冷冷道,“我挑选的可都是顶级的好货:从谋杀到分尸,从贞子索命到BTSM无所不有,足够令她花样翻新的做一个月。”
  “神啊……”我喃喃,“你难道想让她进疯人院么?”
  醍醐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继续开始回到厨房切他的洋葱。
  无论如何,难关总算暂时应付过去了。我缩回了电脑后,找出那只空空的蓄梦瓶子愁眉苦脸的看了半天,鼓足勇气开始奋战。我想从往昔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些残稿来,看看是否有狗尾续貂一下换取稿费的可能——然而找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正在抓耳挠腮之际,叮的一声,一封电子邮件却自动跳了出来,遮住了word界面。
  “靠!”我怒了一声,正准备关掉,忽然间却怔了一下。
  “晚饭。”这时,醍醐敲着碗从厨房里出来,“洋葱牛柳。”
  然而我没有如平日那样从破沙发上跳起来,直扑食物而去,只是怔怔地盯着显示屏发呆。直到连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来看。
  那是一封群发的信件,内容却颇为奇特——
  “四月四日,天门洞开。请届时光临喜马拉雅山脚下的贝榕山庄。你将在那里获得你一生想要寻找的答案。七喜敬上。”
  “七喜?”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易拉罐,嘀咕,“那不是汽水么?”
  “神经病。”醍醐低声,伸过手来想要替我关掉那个窗口。
  然而被鼠标那么一点,似乎触发了什么,又一个页面立刻弹了出来——
  那是一张摄于喜马拉雅山下的照片。一弹出,蔚蓝的天空、皑皑的雪山,明丽的日光和风里飘舞的经幡登时又覆盖了整个显示屏,洁净美丽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山脚下有一幢古雅的小院子,沐浴着日光,显得宁静悠远。天际有奇特的漩涡状云流。
  我久久的凝望,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冥冥中的召唤。
  颅脑里有隐约的疼痛。
  四月四日,天门洞开。小枕,你的时间到了。
  ―――――――――――――――――

  那一夜,我再度穿行在梦境里。
  到处都是暗鬼,密密麻麻,灰蒙蒙的一片。周围的噩梦越来越密集,几乎毒气一样的将我包围。阴霾潮湿的雾气里,不时有腐尸横路电锯狂奔,或是狂魔杀人泄愤厉鬼飘荡索命——简直像这个城市里的人全体沉迷于《生化危机》和《午夜凶铃》一样。
  这个城市里的人,心里的压力和阴影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么?
  “我劝你还是转行去写悬疑恐怖小说得了,包你成名。”在替我粉碎一只扑来的可怖异形后,醍醐再度开口,“这里的题材越来越丰富了,随便写写都令人叹为观止——否则,我看你怎么应付下一次的房租?”
  我微微笑了笑,看向眼前的道路——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孤独的旅人还在不懈地跋涉着,在黑夜里背负着沉重的行囊,朝着西方一步一步的走,脸色苍白而执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西方尽头,心里头那个声音忽然空前的强烈起来。
  “醍醐,”我忽然转过头,轻声,“我也想去西藏。”
  他变了脸色,厉声:“不行!”
  那样严厉的语调吓了我一跳——几百年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只懒洋洋的家伙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忽然竖起了全身的刺。仿佛也发现自己过于严厉,醍醐缓了一缓口气:“小枕,别闹了——你的身体不好,去不了高原。”
  “可是我想去。”我的牛脾气又上来了,“说不定那个汽水说的是真的,我一直想找到的那个答案或许就在那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醍醐,我可不想再浑浑噩噩的活着。”
  “可是去了你会死。”醍醐忽然冷冷道。
  “该死的,你敢咒我?!”我吃了一惊,不服气地反驳,“我虽然血糖低心肺功能也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醍醐没有出声,忽然显得有点烦躁。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点足掠了出去,周围的梦境忽然发生了某种改变,暗鬼们纷纷化为齑粉,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灭,仿佛巨大的力量蔓延开来,令虚无的“场”发生了扭曲。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发飙的醍醐。他在虚空里化出了真身,巨大的上古神兽纵横在幻境里,一口就吞下了那个紧跟在旅人身后的巨大死神,转瞬喀嚓几声咀嚼吞食殆尽。背后死神的阴影一消失,梦里那个举步维艰的人仿佛忽然间放下了某种重担,拔脚朝着西方尽头飞奔而去,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我愕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醍醐重新化为人形转过身来。
  “他会好起来,实现去西藏的梦想。”醍醐淡淡道,“但是,你就别去了。”
  他的脸色不大好,语气也很僵硬,我想那是因为刚才那个噩梦太难吃的缘故。于是我执拗的说不行,我一定要去,就算真的高原反应死在那里也一定要去——因为我觉得冥冥中有某种东西在召唤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去了你才会后悔一辈子!”醍醐毫不容情,狠狠打断了我的话。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凶,一时沮丧地败下阵来。
  “不要去,”他看着我,眼神凝重,叹息,“小枕,不要去。”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没有再说什么。
  ―――――――――――――――――――――――

  然而两天之后,我已经飞行在青藏高原的上空。
  我卖掉了手上唯一值钱的翡翠镯子,换来了一张飞往林芝的机票。醍醐应该还在龙城的日光里睡眠——那一夜吞食了巨大的噩梦,回来后让他足足拉了一天一夜的肚子,至今缓不过神来,何况我又在他喝的七喜里放了两瓶安眠药。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
  窗外日光明丽,天色湛蓝,白云如一望无际的绵花田。我喝完了飞机上提供的果汁,无聊地在小小的机窗上呵了一口气,伸出指尖,东一句西一句茫无目的的写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写的居然是一首诗——
  露槛星房各悄然,江湖秋枕当游仙。 
  有情皓月怜孤影,无赖闲花照独眠。
  结束铅华归少作,屏除丝竹入中年。 
  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
  我茫然地凝视了这首诗半天,才想起这是黄景仁的《绮怀》组诗之一。在大学时,还算是文艺青年的我选修过清代文学,一度对他非常着迷。但不知为何,这首遗忘已久的诗却在此刻浮现在了心头。
  江湖秋枕当游仙……结束铅华归少作……
  活了三百年,毕竟是老了么?
  我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等睁开时,窗上呵的气已经消失了,连同着那一句零落写下的诗。我默默将脸贴上冰冷的机窗。俯视下去,万里之下高原苍莽,群山如簇,雅鲁藏布江如同一颗巨大的藤蔓植物,在灰黄色的大地上伸展爬行,在皑皑雪峰之间若隐若现。
  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头颅里有隐隐的痛,似乎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样的一条路,似曾相识——我是谁?千百年前,我来过这里么?
  飞机降落在林芝机场,我没有丝毫停歇,立刻转乘长途大巴,按照地址连夜奔向喜马拉雅山北麓的贝榕山庄。不知道是不是高原反应,颅脑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令我不顾劳累的跋涉而去。
  贝榕山庄位于南麓雪线以下一个偏僻的山谷里,我下车后在积雪里步行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在道路的尽头找到那座冷落的建筑——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仿古的构造,粉墙黛瓦,斗拱藻井都做的一丝不苟,门上紫檀木的牌匾上写着“贝榕山庄”,字迹古雅,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留下的手笔。
  门口没有迎宾或门童,我疲惫的拖着拉杆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种清冷悠远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踏入山庄大门的时候,我忽然间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是的……我终于可以肯定,我一定曾经来过这里。
  我站住了脚步,在铺着白色大理石的大堂内四顾——周围都是木质的家具,华美精致,连灯都是银纱罩着的琉璃盏,一排排博古架上陈列着各种奇特的东西,年代久远。那种格局和摆设,居然让我恍然想起《第八号当铺》里的场景。
  我停下来看,微微出神,感觉颅脑的疼痛开始剧烈。
  “欢迎光临。”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开口。
  我霍然回头——空荡荡的吧台后,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面目文雅端正,奇怪的是却看不出年纪。那个叫做七喜的庄主站在光线幽暗的大堂里,正对着我微笑——那种笑容非常奇怪,似乎温暖,又似乎诡异,仿佛是千百年前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我忽然觉得害怕,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而那个人却不再看我,自顾自埋头从台子下拿出了一本东西放到台面上:“既然你已经来了,那麻烦先在这里登记一下吧。”
  我下意识的接过登记册,翻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在我之前入住过的客人——
  可是,那些都是什么名字啊!
  “乾坤镜”、“金琉镯”、“辟水珠”,“”碧苔莲”,“照夜玑”、“七明芝”……一项一项,都不是人名,而是上古神话传说里出现的器具。琳琅满目,仿佛是神之宝库里的藏品目录。在那些名字后面,密密麻麻注满了时间——某物的离开是什么时候,预计归来又是什么时候,一项一项,事无巨细都记录在案。
  这、这是……我忽然间一阵恍惚,几乎无法站立。
  “请登记吧。”山庄主人微微的笑,望着我,“你离开的太久了,早该重新入册。”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我虚弱地道,只觉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那是什么在呼唤着我?
  “你忘了么?你姓游。”然而七喜庄主微笑的注视着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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