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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妍惑[全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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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一发,动全身。若社稷是全身,帝王便是那一发。   
  轻易的将自己的命运绑到一个女子身上,即使是最钟爱的,也非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所为。他若这般做了,固是能成全自己的心意,负的却不只是全天下,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先皇。   
  他不足两岁,先皇已崩殂,将如画江山托付与母后,留给他的则是先皇自他出生之日,便开始亲笔书写的十二篇《国策》。   
  连母后亦不知道这部国策的存在,因为它一直由先皇的心腹保管,到他五岁时才转交给了他。   
  说是国策,其实阐述的不只是国策,还有王道、人道和帝王之术。里面字字珠玑,句句精辟,包含的不只是一个帝王对继任者的谆谆教导,还有一个父亲对爱子的殷切期望。   
  之所以将这些东西整理给他,一方面是因为凌筠的母后出身江湖,虽睿智聪慧,却并不精于权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先皇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妻子,明白她不会甘心将自己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帝皇,所以在生前便对此有所准备。   
  因此,凌筠对先皇的那份孺慕之情,没人能够理解,而他对万里江山的执著来自何方,就连他的母后也不完全明白。   
  而现在,生死同命这个约定,他真的给得起吗?   
  “这点你其实不需担心。”胡妍变得有些飘忽的声音打断了凌筠的深思。   
  他抬头望向她,等待她解释。   
  “妍儿现在虽然并未失去意识,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这种情况,只可订立不平等契约……你死她必殒,她死……你毕生孱弱,却不会同死。”胡妍的身形也更加虚幻起来,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凌筠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向国师问道,“国师刚才似言犹未尽,不知还有何指教?”   
  国师深深看了胡妍一眼,才凝重道,“殿下自身资质极佳,在母体中时又得先太后真元加持,以殿下目前的进境,有朝一日上窥天道并非是妄想……”   
  凌筠蹙眉,不甚明了,眼见着胡妍的身影更加黯淡,有些急躁的打断他,“国师直说便是。”   
  国师见状暗叹一口气,“与禁忌之子订立血契等若逆天改命,必遭天怒,虽殿下命格极贵,无性命之虞,却必然今生无缘天道。”   
  凌筠的眉头皱出了一道深沟。   
  无须讳言,天道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梦想——超脱生死、了然因果,那种境界谁不向往?凌筠自然亦不例外。   
  只是,他已选择了一条成为人间至尊的道路,这道路可以走的孤独,却不可以走得孤立无援……   
  凌筠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沉肃的目光瞬间转柔,“上窥天道本为缥缈之事,若无她护持,我亦走不到今天……”   
  伸手轻握住少女的手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上空的幻影,用青涩的声音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愿意与她订立血契,从此以后同生同命。”且同受天怒,无缘天道。   
  徐思妍不忍再看的转过头,脸上冰冷的感觉传来,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不自觉的抚上了胸口,隔着衣衫轻触长在心上那朵妖艳的红莲。   
  那便是她和凌筠的血契,从那之后,她依他而生,依他而存。   
  对这样脆弱的命运,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怨天恨地实在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很快剩下的只是对他的心疼。   
  十六岁便已进入先天境界的他,凌氏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达到皇极决第九层进窥天道的他,竟然为了她这个带着原罪出生的妖孽,放弃了绝世的机缘……即使这种赐予有着诸多考量,非只关‘情’,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所以从那以后,她告诉过他,只要他要的,她什么都会给……可是骄傲如他,明知道如此,却什么都不要……   
  直到他今年的生辰……其实“释情”从来只是借口,他想要她却不愿开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似主,似友,似亲,似情,复杂的她想都不愿想……所以她选择逃避……   
  温暖的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他有些担心的注视,“妍梦到什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他的声音温润华美,不复几年前的沙哑。   
  目光下移,准确地找到了他因为面向她侧躺而敞开的衣襟中露出的如血红莲,伸指淡淡的描摹……   
  以生命纠缠,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太过于沉重?   
  “可有后悔过?”她幽幽的问,问得没头没尾,却相信他定会懂。   
  他确实立刻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不过还是忍不住一愣,柔光流转的眼眸瞬间凝滞深沉。   
  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直接的提起红莲血契……是不是楚曦对她说了什么?   
  优雅俯身浅吻去她眼角的残泪,他不答反问,“妍的眼泪是为了我?”   
  她静默不语,只是专注的看着他,仿若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他与她对视许久,轻叹一声,拥她入怀,“若没了妍,世间会太过于寂寞。”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含蓄的告诉了她,他没后悔过?   
  环住他结实的腰,低首轻吻他心口的红莲,生来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希望这温暖的怀抱,只属于她一人,只拥抱她一人,却在片刻之后想起,这会是今生最大的奢望。   
  “国师召妍前来,有何指教?”三年前,国师主动召见,而她和国师向少来往,所以猜不到他异常的举动,有何深意。   
  “老衲马上要开始闭关,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不知道何时会出来……”国师拙朴的面上还是一派慈和,看向她的目光却满含怜惜,“有些事此时不说,便怕迟了。”   
  隔着茶几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对他一番话不甚明了,于是耐心静待他说下去。   
  “郡主的身世,想必郡主自己早已清楚。”他想了一下之后,缓缓的开口。   
  少女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却仍端坐不语。   
  国师顿了一下,似在考虑如何表达,半晌才又接道,“老衲本已是方外之人,不应插手红尘中事,但关乎天下苍生,老衲不得不厚颜进言……以郡主身体的情况,并不适合生儿育女……若勉强为之,好的结果是如郡主和令堂般……而最有可能的……怕是……两难存。”   
  少女美目半垂,神情木然,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国师眼中闪过不忍,但还是沉重道,“本来这是郡主自己的事,轮不到老衲多言,但三年前,太子与郡主结成血盟,郡主若有不测,殿下必殇,恐亦难久长,是以凡事都请三思为上。”   
  少女默然许久后,微微点头,“妍明白了。还要多谢国师提点。”语气中有着掩不去的萧索。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他和她分享了过去,拥有着现在,却再也看不清未来。   
  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两人散乱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就好像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命运。手臂支撑他身体两侧,她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叹息般的唤他,“筠……”   
  他温柔看她,眼中却含着一丝好笑。这天下间,怕也只有她敢这样的若无其事的骑在他的上面,而他怕也只能容忍她一人这般放肆。   
  “筠……”她又飘忽的唤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接触到他满是宠腻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又能说什么呢?徐思妍在心中苦笑。   
  叫他从今往后只看她一人,只抱她一人?   
  就算他甘愿为她做个昏君,不理所谓祖制,不理所谓权衡,尽废六宫,专宠于她,她还是连最起码的血脉传承都不能替他做到。更何况,她又如何忍心让他做不孝不明之君。   
  叫他放弃皇位,与她百年江湖?   
  他为了她,已经此生无缘天道,她又如何忍心再逼他远离世间尊荣?   
  所以事到如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能再说。   
  低首轻柔的吻上他美丽的眼,遮去自己满目的黯然。   
  他想要成为一位绝代的帝王,而她必会尽己所能助他达成心愿。   
  机锋   
  云如墨,雨如冰,打落了枯黄的残叶满地,剩下秃枝随着轻狂的冷风摇来荡去,显得格外阴暗凄清。   
  这种时候,倚着窗边小几慵懒而坐的少女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素颜如雪,不施粉黛,眉如远山,唇如彤樱。   
  她肘拄台面,以手撑着纤柔的下巴望向窗外,云袖下滑,露出一截润玉般的小臂,一袭月白玉锦长袍逶迤在地上的方毯上,与如瀑流下的墨色长发交相辉映,旖旎缱绻不已。   
  世间极致的美丽,莫过于此,万物似都要在她面前失色几分。   
  然而是仙女?还是妖女?   
  娴静时如晶似玉圣洁凛然,却在回眸的瞬间,流转动人心魄的邪异魔魅。   
  仙子太过于淡然无味,游戏人间逐浪弄潮的……果然还是妖女比较适合。   
  楚曦外出归来,刚一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幅美人观秋图……美人一派闲适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听到他进来,连头都不回,恍若未觉。   
  他见状不以为异,停下脚步,静立于门口,随遇而安的欣赏此画,好似痴迷,仔细看时,目中却仍然一片清明。   
  世上可还有他能动心的东西?   
  “为何此楼要叫沉剑阁?”默然许久,少女打破寂静,低声轻问,依旧望着窗外,仿若自言自语。   
  “混迹浮华尘世,哪有资格再执剑?”他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   
  “可是既要沉剑,为何字中却要剑气纵逸?”她终于转过了脸,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手中无剑,笔自然便成了剑。”   
  弃剑执笔,可是下定决心结束逍遥世外的生活,投身名利权势的斗场?   
  若是自愿,那他诚然可悲。但若是为家族所累,那又不得不说他可怜。   
  她和他是否算得上同病之人?   
  徐思妍浅浅一笑,含着些讥诮,不知是在讥笑他,还是讥笑自己,随后优雅的抬手指了指黑檀刻竹小几的另一边,示意他坐下。   
  他哭笑不得,却仍顺她意的落座——这喧宾夺主的举动,她做的那般自然,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她是主,他是客。   
  “世子可愿说说,凌箴许了什么好处,让楚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她问得轻描淡写,神情却十分认真。   
  楚曦似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竟带了些谈判的意味,难得的微微一愣后,深深的凝视她半晌,才开口道,“臣刚才便感到公主和几日前很不相同,修为似大有进境。”答非所问。   
  “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已。”她笑得盈然,他却觉得那其中有些说不出的淡漠。   
  她和他从没有接近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她不愿细说,他自然不会追问,于是识趣的转回话题道,“二皇子可以给的,是太子和公主给不了的。”   
  这话说得可谓虚妄之至,却也实在之至。   
  “恢复世族往日的荣光吗?”她美目半垂,让人看不见里面,然而微微翘起的嘴角,依旧泄漏了其中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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