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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列车没有终点 by:陶夜-第12章

小说: 这列车没有终点 by:陶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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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随手勾出的线条有点像漫画,但仍然能很明显地看出忻楠的形象特征,尤其是漆黑的头发和眼睛轮廓,眼珠好似还在发亮,——还有毛衣,分明就是他那件胸前有菱形图案的蓝灰色毛衣。旁边的安宁线条就简单得多,穿着长大衣,下巴抬得老高,鼻孔朝天,忻楠哭笑不得。 



  小年局促不安,嗫嚅着,“忻楠哥,对不起,我只是随便画画……”。 



  忻楠瞪着他,好似在想什么,半天,才突然醒过神来,说,“快去吃馄钝,吃好了把卷子做完!”说着随手将那张画了图的纸收了起来。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有一天晚上忻楠让小年跟他出门,小年一向是不问的,即使有疑问,也乖乖放下功课跟着走。两个人乘车下山,往老码头去。很近,两三站地而已,尚在远处鼻子已经接收到一股咸腥的味道,拂过皮肤末梢的风温暖而潮湿。殖民时期德国人建造的古老石头栈桥长长地伸入海中,现在已经成了游艇码头周围防波堤的一部分,黄昏时深紫色的海浪温驯舒缓地拍打在石堤上,一起一落的潮水从石缝里汩汩退去,留下一种奇怪的,低沉的,懒洋洋的哗哗声,时轻时重,似在低语,又似在打呵欠。 



  码头周围都是殖民时期的老房子,斑驳的三角山墙,深窄的小窗,墙基布满绿苔。忻楠带小年进去,穿过小小的天井,爬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推开门,然后小年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有两根柱子的大房间里。 



  房间里显得有些暗,也许是因为窗户被拖到地上的厚厚黑色窗帘遮的太严密的原因,光线好似完全聚集在屋子中央的一堆东西上。他们进去时,有人回过头来看他们一眼,但大部分人都聚精会神专注着自己面前的事,没有理他们。小年发现屋中央被灯照射着,光影分明的东西是一尊摆在粗布中间的白色人物半身像,身体面孔扭曲,表情狰狞可怖,头发乱蓬蓬似杂草。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架子,笔刷在纸上的声音沙沙作响。 



  有个站在墙角的年青男人走过来,忻楠同他打了招呼,对小年说,“我朋友,季雅泽。”小年老老实实叫人,“雅泽哥。” 



  季雅泽个子跟忻楠几乎一般高,但是却瘦很多,一件薄薄白衬衫晃晃荡荡吊在身上,他拍忻楠肩时,小年看到他半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的细细手腕骨头突起。他皮肤很白,是那种不太健康的青白,单眼皮,细长的眼睛,眼角上挑,本来应该是很妩媚的凤目,可惜季雅泽眉头总是有点儿锁起,搞得眼睛老是微微眯缝着,倒象是只常年在打瞌睡的狐狸。 



  他看着小年,对忻楠说,“就是他?” 



  “嗯。” 



  季雅泽问小年,“以前学过画画没有?” 



  小年摇摇头,“没有。” 



  “喜欢画画?” 



  小年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呃,这个问题…… 



  “……你先随便看看,看看别人怎么画,”季雅泽吩咐道。 



  小年呆呆立了一会儿,走到旁边去,看周围人画架上的画。这间布满灰尘的大房间,安宁而沉静,站在此处的人,与光和影的石膏像也没有太大差别,除却一只腕而外,长久的一动不动,时间像灰尘一样落下来,沉淀在洗擦得露出木色的地板上,无迹可循,小年意外地感觉恍惚与安然,倏忽间已经熟悉了弥漫在房间里的那股奇怪的淡淡的味道。 



  忻楠与季雅泽站在门外低声说话,“会不会太晚了?” 



  “有的人学六个月就通过专业考试,看悟性,不同学校要求的程度也不一样。” 



  “他呢?” 



  “难说。时间紧,总要比别人多下点功夫。” 



  “他注意力似乎不容易集中。” 



  “没有兴趣的东西很难让人专注。” 



  “看起来他喜欢画。” 



  “那样最好。” 



  “无论如何,能够上普通学校的程度就已经很好。” 



  “……你真是爱操心,你弟弟呢?放手了?” 



  “他自己已经很会拿主意。” 



  “所以把注意力转到这小孩儿身上来了,他是谁?” 



  “忻柏的同学,他情况有点特殊。” 



  “嗯,忻楠,你向来就爱照顾残猫病狗。” 



  “我家既没养过猫也没养过狗。” 



  “你知道我说什么。” 



  “你说的话一贯是错的。” 



  “我做的事还一贯不对呢,我这人整个儿就不对。” 



  “又开始打倒自己了,死脑筋!” 



  “……嗯,你说的对。” 



  “……怎么样,最近?” 



  “你看到了,还不错。” 



  忻楠看着季雅泽,他慵懒地倚在过道墙壁上,毫不在意灰尘会弄脏衣服。一只手抄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架在身侧,刚刚点着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偶而凑到嘴边吸一口。黑暗的走廊里白色烟雾袅袅上升,季雅泽的脸有些朦胧,透着一丝悒郁和迷茫。 



  忻楠叹了口气,“少抽点烟吧。” 



  季雅泽笑了一下,两边嘴角上翘,本来薄薄的冷淡的唇,忽然显出一点儿性感的调皮劲来,“已经很少了。” 



  忻楠想一下,有点不放心,“最近没有出去闹吧?老实点儿,你身体经不起折腾。” 



  “我知道,”季雅泽抬起眼睛看他,带着笑意,“光是想着被你念到死,就什么也不敢干了。” 



  “那最好!”忻楠瞪他一眼。 



  季雅泽忽然出声地笑起来,把烟在墙上按熄,丢掉,叹一口气,“忻楠,要是我喜欢的是你多好。” 



  “谢了,”忻楠白他一眼,“我只负责看管,到时候要完壁归赵的。” 



  “要是永远没人来要呢?说不定我这件东西都已经被人忘了呢,那样你也不要?” 



  “不要!你是易燃易爆危险品,生人勿动!” 



  “易燃易爆么?”季雅泽轻笑着。 



  危险品爆炸燃烧起来,炸伤了周围的人,自己也一样要粉身碎骨的,——太危险,所以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从季雅泽的教室出来,忻楠带着小年悠闲地在海边逛,并不急着回家。他到路边小店里买了饮料,丢给小年一罐。两个人沿着栈桥向海里走了一会儿,忻楠在石堤上坐了下来,小年也在他身后的栏杆上坐下来,脚伸到靠海的这一面来,用双臂抱着铁栏杆,下巴抵在手上。 



  他看着海面出神。 



  不知不觉季节已经翻到初夏这一页,气候温润潮湿,在海边坐一小会儿,皮肤上已经感到黏腻。夕阳里海水变成深紫色,海平面上越靠近落日的地方颜色越亮,与天空连成一片的赭红深赤亮黄,荡漾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他们头顶上的天空,却已经变成清透高远的淡蓝色,点缀着几颗荧白的星。 



  小年侧过头,脸颊枕在手上,把视线掉回到忻楠身上,他坐在他侧前方,两条长腿很舒适地向前伸着,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松地捏着一罐冰啤酒,隔一会儿,送到嘴边喝一口,仰起头的时候,颈部的曲线流畅漂亮,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轻轻跳一下。海风把他额前的头发掀起来,充分显露出饱满额头和高挺的鼻梁线条。他浅麦色的皮肤在夕阳下闪闪发着光。 



  小年简直是倾慕,忻楠的长相真的好看,可是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还真不是他那英俊的相貌……正迷惑间,他听到忻楠开口。 



  “好,谈谈想法吧。” 



  “……什么?” 



  “刚才,你在雅泽的画室里看了看,感觉如何?” 



  “……他们画得很好。” 



  “你想学吗?” 



  那孩子似乎有些意外,看看他。 



  他想一想,改变问法,“你喜欢画画吗?” 



  小年一时有些困惑,刚才季雅泽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他喜欢画画吗?喜欢么?忻楠哥是因为……看到他那天在乱画所以……想让他专门去学吧?……为什么呢?可是下意识地,小年觉得应该答喜欢——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否则的话,忻楠哥会失望吧?至少……他并不讨厌……而且跟其他的事情比较起来……喜欢……也可以这么说…… 



  “……嗯,喜欢,”小年说。 



  忻楠看起来果然很高兴,回过头来朝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灼灼发亮,“我猜的没错,你一定会喜欢!” 



  “老实讲,我一直在想,”忻楠侧过身来,让自己能面对着小年的眼睛说话,“你高中毕业以后该考什么学校,你知道你的成绩,嗯……” 



  小年垂下眼皮,有些难为情。 



  “相对来说美术专业对文化课的成绩要求比较低,我觉得可以试一试。主要是你好像对这个还算有兴趣,是不是?” 



  小年慢慢点头,有点不想扫忻楠的兴,“可是,我现在学画画……不晚吗?” 



  “当然不晚,还有两年的时间,足够了。” 



  “……好。” 



  “可是你要多练习,这两年要稍微刻苦一点,可以吧?” 



  “嗯,”小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可是,忻楠哥,我高中毕业之后,不一定能考大学啊。” 



  “为什么?”忻楠有点诧异。 



  “……我妈妈没有给小姨留我的学费。” 



  忻楠愣了一下。 



  小年抬起头来,圆圆大眼睛平静淡漠地直视着他,“小姨说我只能跟她住到18岁,我想我高中毕业大概就要去工作赚钱的。” 



  在他许多次的出神时,早已模模糊糊地想过这个问题,他记得自己早一年上学,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只有17岁,可是即使有一家大学肯要他,小姨一定不会出学费的,而且18岁他就要自己吃自己了。小年许多时候都恍惚地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要如何活下去,他设想自己的一生人会结束在18岁那一年,因为实在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 



  忻楠看到小年的表情,好像有一张锋利的纸划过手指的感觉,手指上几乎看不出伤痕,可是疼痛是存在的。他近乎粗鲁地伸出手去敲了小年的鼻子一下,看他吓一跳地抖落那种让人疼痛的表情,换上困惑与温顺的神色,才笑着道,“笨蛋!” 



  “笨蛋!想得还挺多!” 



  …… 



  “办法总是有的,你只管好好学画画就行了,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 



  那该由谁来操心呢? 



  这个完全被动、极度消极的孩子,若无其事地讲述着自己毫无生气和希望的将来,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放手的话,两年之后他会如何呢?忻楠根本不考虑那种可能性,不知从何时起,他很自然地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把他当做自己的责任带在了身上。 



  这个可怜的小小的责任,对他来说,轻的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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