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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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陈东东也注意……
简:还不大一样。比如陈东东喜欢用迭句、复句来体现一首诗的旋律感,但我觉得他还不是很注重词本身的音乐性,起码不是他的重心,因为他基本是通过句子来表现音乐性的。我有时候甚至怀疑白话文的词还有没有音乐性, 因为以前听老先生唱古诗,作为语言最小单位的字词本身的音乐性是很强的,但是在新诗中却很难表达出来……
西:所以人家老说咱们不继承祖国文化传统,其实我一直觉得特别不服气。因为我肯定无法继承五言或七言了,但是构词和平仄我还可以继承一部分……
简:平仄……几乎也没有办法。
西;不,比如一句话里,声调的高低肯定跟平仄有关。平平仄仄平平仄,你一句话里不可能全是仄声,除非你要求一个特别效果。比如古人说的〃忌孤平〃,这个东西现在依然适用,一句话里或者一行诗里,我不可能让它只有一个平声,这种东西我也是感兴趣的,所以实际上,唉,就是没人研究我啊! 否则会注意到我为什么对乎仄……
简:我研究你啊。
西:哦,不不不……
简:不是研究,是注意到。
西:那咱们就是知音了!
简:是真的呀,我老跟别人举你一个突出的例子〃你脸上的盐……〃
西:对,你比如前面那个〃凌厉的海风〃,凌厉的,就下来了,海风,它又平了,当然不会很严格,嗨,这东西没那么严格……
简:我还问呢,因为别人攻击新诗没有音乐性的时候,我老说这一句:〃你脸上的盐。伟大的大阳在沉船的深渊……〃这一行诗里有多少个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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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内(八)
作者: 西 川
西:这说到具体的写作技巧了。尤其是我要换韵的时候,忽然换;会显得很突兀。那么可能会在那个韵出现之前,我已经在行中韵里用到这个韵了,过渡到下面的韵里我让它很自然地过来。这个动作我是肯定要做的。比如说前面ang这个音,后面要变成a这个音,我肯定中间有一句已经包含a的发音了,就是从行中韵已经开始过渡了。这一点一开始写东西肯定要注意到的。尤其是一首短诗。因为长诗人家看你的意思,长诗需要的是整个结构和思想,但是短诗就要这种功夫。
简:说得苛刻一点,这种功夫大部分诗人都不具备,或者说一般不把工作做得这么细。
西:一般的诗人还是要〃诗言志〃。〃诗言志〃固然好,但是〃诗言志〃不是写作的全部。实际上,有些人是对写作本身有兴趣,有些人是对他要表达的东西有兴趣。
简:崔卫平在评说你的诗歌时,使用了一个〃句群〃的概念,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西:句群,我现在还是有句群。
简:在一组句子构成的句群中间,还是有一个结构,像螺旋状的那种东西,是这样吗?
西:有这种东西……
简:我发觉你特别爱用对偶句……
西:对偶? 你指的是什么? 不是指对仗吧?
简:有点像,但不完全是对仗。因为对仗里的关系基本是并列的,你喜欢在这种并列之上再加一层递进……
西:因为以前老追求完整……
简:更确切的应该说均衡吧?〃遥远的黑暗是传说,漫长的黑暗是失眠……〃〃在雷电交加的夜晚,在满屋子蝙蝠中间〃等等……
西:以前我不太注意到,但是我慢慢地不太用了。就是说,自从散文化以后,这种东西就少了。因为以前我觉得这种东西有规划性在里面……
简:哦,我说这事不是褒义或贬义的意思,在我看来,它意味着古典诗歌的一种修辞技巧在现代文中的应用和变种,因为古诗中这东西特多,所有律诗的三、四联都是对仗……
西:但是我也没有特别着意做这种修辞工作,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自然写成这样了……
简:〃一个人老了,在目光和谈吐之间,/在黄瓜和茶叶之间,/像烟上升,像水下降……〃
西:那我以后可就得小心了。有时候写作的惯性真是非常难克服…… 一般地,凡是在我自己作品里面出现了三次的东西,我都觉得必须小心。
简:如果是这样,那你就真得小心。但是我倒觉得大致上还没有这必要。因为如果你特别爱用这办法的话,说明它也真的是一个办法。
西:那倒也是。但是一般来说,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尝试点别的办法,不能老是一个办法,显得这人也太没办法了。其实诗歌里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简:下一个问题就是想说说你个人写作的资源。比如说,大部分熟悉你的读者,都会认为西方文学对你有重大影响,这个影响是怎么发生的? 就说庞德吧,庞德究竟对你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西:一个人的写作资源肯定是多方面的。我先说外国文学,我大学学的就是英文,我没上过中文系,所以青春期肯定是读外国文学,而且是原文的。那时候有一个老师,他带着我们读浪漫主义诗歌,也读现代诗歌。在诗歌里,有两个作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一个是庞德,另外一个就是博尔赫斯,这两个人在写作中代表了两个极端的方向。庞德代表了汪洋恣肆的方向,想象力的展开,语言都是横着出来;博尔赫斯代表了一种特别严谨的方向。博尔赫斯的想象力的表达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对一般人来说,想象力展开了以后,越展开越散漫,而博尔赫斯的想象力是越高级的时候越精确,收敛性的,这非常难以做到。这两个人对我来说是两个相反的榜样,也是一种对称、一种平衡。我既不愿意限制思维,又必须对这思维有办法,不能像野马一样往前跑。别的作家我也喜欢,一般好的作家我都会喜欢,哪怕完全不一样的……
简:我有个看法,不一定有道理,是关于叶芝的。叶芝在他哪怕很短、很小的一首诗里,都会创造一个很鲜明、很完整的幻象。这个特点在你的诗歌里也很突出……
西: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在写诗之前我画画。所以我的想象力可能偏重于视觉的想象力。我不知道我在语词上的能力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我有视觉想象力。当然视觉想象力是个很好的东西,就像艾略特在批评弥尔顿的时候,说他没有视觉想象力。弥尔顿为什么没有视觉想象力? 因为他是个盲人。所以说我在写诗之前受到过一点绘画的训练,我觉得这对我的视觉想象力有好处。说起来,西方文学中许多作家我都很喜欢……诗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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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之内(九)
作者: 西 川
简:《圣经》对你的写作重要吗?
西:我一入大学,读的第一本书就是《圣经》。因为在这之前,《圣经》是禁书,在中学读不着。我一进大学,就发现开架阅览室里有一本,是复印的。《圣经》可能培养了我的某种宗教感、对宗教的兴趣,后来我从这种宗教感里退出来的时候,发现宗教依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宗教里提供了很多思维的奇观。另外,你如果想理解西方文化,比如说卡夫卡,你要是不知道《圣经》里的《约伯记》那纯粹就是胡扯,你根本就不会知道卡夫卡那套思想是怎么来的。就是《约伯记》这么一篇东西,就影响了很多人。歌德的上帝和魔鬼打赌就是从《约伯记》里抄来的。上帝和魔鬼、人生命本身光明和黑暗之间的这种关系,还有那种行善事而得恶报的观念,都跟《约伯记》很有关系。而《约伯记》本身对生命和世界的解释,绝不是我们一般人说一说的那么简单。 《圣经》到《新约》已经开始变得简单化了爱呀,基督呀,我们已经可以把很多需要我们自己承担、负责的事情搁在基督身上,也就是说我们找到了一个中介,就是基督。而在《旧约》中每一个人都要思考他自己的命运问题。总而言之,《圣经》对我还是很重要的。说到西方文学我肯定是受益不浅呵,实际上整个中国当代文学都受到西方文学的影响……
简:其他作家,大部分是受到19世纪以降的西方文学的影响……
西:对,这时候缺陷特别大,比如他不能欣赏拉伯雷、乔叟,实际上也没有人真正欣赏莎士比亚。因为我们知道莎士比亚就是〃人啊,多么伟大的精灵!〃狗屁! 莎士比亚的能力,他的伟大之处,绝不是因为他说了这句话,这句话说不说根本无所谓。莎士比亚那种口若悬河的才能,我们许多作家根本就望尘莫及。
简:我读莎士比亚的剧本,觉得无可企及。他的悲剧和喜剧,且不说别的,一个作家竟然同时写这两种,都达到那样的高度!
西:他还不光悲剧和喜剧,在他晚年的时候,英国开始上演轻柔的戏剧,有点像汪国真诗歌似的,莎士比亚就连这个,也要跟人家较劲你不是写汪国真吗? 我他妈也写,而且要写得比你好! 莎士比亚这人特别逗,特别有趣!……我觉得这是我受的影响的一方面……
简:还有中国古典文学?
西:中国古典文学…… 实际上我以前学的是国画,国画中那种笔墨呵,留白飞白,我都很感兴趣,有时候在写作中也会暴露出来……
简:我看了日本今村昌平拍的《鳗鱼》,就发现他几乎都是中景。中景嘛,中国国画里的东西,中景里几乎没有透视……你早期诗歌里也基本就是中景……
西:我以前写古体诗,当然那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古体诗…… 你像《李太白全集》我有一半是朗诵着读下来的。后来别人老说我写东西太大,他也不想想我这〃大〃是从哪里来的,我他妈全是从李白那里来的……
简:李白应该对你负责任!…… 我说过你这个问题,好多年前了,当然不是泛泛的说,你也在场,我是说到某一个具体作品的时候,我说体积太大……
西:体积太大,完全是李白的责任! 我……我觉得我有个缺陷在哪儿呢,我觉得我对于细节的感受力并不强。我可以造好多细节,那是我另外一个东西。我观察事物的细节时,我想我的感受力肯定没你强,也没有静之强。我听你们讲故事的时候,哎哟我觉得讲得真好!
简:那是静之,我没那本事。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西:这是因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我搞得很大,大而空,大而不当。那这种东西从哪里来的呢?
简:古典文学对你的影响是个体性的还是整体性的? 我问的可能不是很恰当,比如说,是李白对你的影响大呢,还是整个唐诗对你的影响大?
西:是李白! 整个唐诗对我的影响? 谈不上! 比起唐诗来,6世纪以前的中国古诗对我更有意义。在6世纪以前中国古诗里有悲歌的因素。中国历史上有过几个诗人,我非常喜欢,有独特的魅力。李白不光是写诗有魅力,李白的生平、李白整个的人生状态都有魅力。李白自己又是一个羌族人和汉族人的混血儿,还有李白对于女人的趣味,我觉得都特别奇怪,有时候我甚至想着我不是一个纯汉人,因为我胡子多,也可能我祖上有点匈奴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