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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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之余,我亦有所庆幸:当初不读此《五十奥义书》足见我有先见之明:这不是个完美的译本。
四、《爱欲经》The Kama Sutra
Sir Richard Burton英译,伦郭行会书局,1988
在灯市口中国书店门市部发现The Kama Sutra时,我并不知此为何书。我之购回此书只因书的套封勒口上有文字说明此系印度公元3世纪一部性学经典。书店老店员刘师傅亦不知此为何书,问我此《达玛经》否,我亦不知何谓《达玛经》。回家后查出此即印度《爱欲经》,我如获至宝。而我这本《爱欲经》乃著名的伯顿译本,首版于1883年。其不足处在该译本为散文体,与梵文诗体原典有别。至1997年秋末,我才在印度本土购得印裔英籍诗人英德拉·辛哈(1ndra Sinha)的诗体译本,该书附有细密绘插图。
几乎在购得辛哈译本的同时,我在新德里结识了一位印度老人。老人名兰斯·丁(Lance Dane),时年七十有一,居孟买,为印度最大私人收藏家。他与印度著名小说家、《苦力》(Coolie)的作者莫克·拉杰·阿南德(Mulk Raj Anand)也曾合译过《爱欲经》,并曾获德国慕尼黑的国际图书奖。惜该书出版有年,我在新德里未能找到。
丁先生是一奇人,虽称印度人却长着白人脸,生于巴基斯坦白沙瓦。其祖上为英国人,到他这辈其家已五世居印度,系一老殖民者。盖吉卜林小说故事素材多出其家。知我为中国人,丁先生告诉我一段他的非凡经历:我国抗日战争时期他代表英国军队和印度军队与中国军队打交道,负责向中国空运物资,往返于加尔各答与重庆之间。他既认识蒋介石、周恩来,也认识达赖喇嘛。我满怀敬仰地问他是否认识圣雄甘地,他答称见过几回。话题转到他与阿南德合译的《爱欲经》上,他忽然问我:〃你没在印度找个女朋友吗?〃我说:〃No.〃他说没有印度女朋友你如何练习Kama Sutra?《爱欲经》中所记男女交合姿势多达64种,其中有些纯属杂技姿势,需经专门训练,否则会出人命。这些东西不练也罢。
丁先生邀我方便时往访他在孟买的家,一来可结识印度最伟大的小说家阿南德先生,二来可观赏一下他收藏的中国古代春宫画。〃那会让你大开眼界!〃他说。但我终未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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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籍有关(三)
作者: 西 川
五、《七克》残页
庞迪我著,出版地点、出版年代不详
庞迪我(Diegode Pantoja),号顺阳,1571年生于西班牙巴德莫拉,18岁人耶稣会,1599年抵澳门,两年后赴北京,长期协助利玛窦传教。1613年礼部侍郎沈灌兴教难,被逐至澳门,未几去世,时在1618年。大约在离京前,庞迪我将他写好的《七克大全》一书手稿托付在京友人,故虽有沈淮作梗,《七克大全》还是于1614年首版于北京。
在庞迪我升天370余年后,有一刹那,我与他直如相撞满怀。那是在北京首届图书节琉璃厂海王邮院内的书市上,有一堆几如废纸的古书残页在那儿贱卖(每页5分钱)。纸堆太无头绪,周遭人头复蚁拥蜂攒,我正望洋兴叹,却见一页黄纸一团黑字中有〃地狱〃二字,遂将纸页拾起,是《七克》第七卷第三十二页。然何为《七克》?我略览纸上地狱,非佛非道,竟是天主罚人之地。故心头一震,知我遇上了欧西来华传教士,只未想到此传教士来华甚早,在明朝末年。我扑地狂翻,沙里淘金,得19页,属《七克》卷六卷七。书页纸质粗糙,易破碎,每半页(两半页对折)九竖行,每竖行二十字,每段文字启首向上冒出一字。
基督教在华传教史(包括天主教和新教)向为我所关注,以为在东西文化的相互冲突、相互误解与相互妥协中,大有关涉灵魂的深意。彼传教士用〃世界〃取代了我们的〃天下〃,使我们的生活在精神层面上因此有别于以往。他们既来中国便再未离去,留下爱、虔诚、奉献、智慧乃至血液和影子(做间谍偷情报为帝国主义服务是另一回事)。
这样的影子我见过,在北京某医院。医院中有一护士小姐身患血癌,且脊椎已变形,其痛苦我实难想象。然小姐坚持上班,坚持有笑有说,坚持护理其他病人。此非小姐决意以身殉职,而是想借此保持与他人的交往。她以其爱世界爱人类阻挡大限临近的孤独感。她尝问我是否注意到她的长相稍稍有别于众人,此实因她身上有八分之一英国血统。其曾祖为英国圣公会来华传教士,在华娶妻生子,留下她家一脉。在北京1200万固定人口中有25人血型为RH阴性,她家占5位。她曾接待过一位来自英伦的远房堂姐,陪游长城。睹其金发碧眼,护士小姐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与她不像一家人,然而她们确是一家人,是上帝成此血亲。
六、《玉蒲男妓》
末央生著,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3
《玉蒲男妓》非子虚乌有之书。该书确曾流布社会,然文学史上确无作家未央生其人。未央生者,情痴反正道人虚构之人物(或即情痴反正道人,用了〃未央生〃之名),见于屡禁不止的《肉蒲团》(又名《循环报》)。一虚构人物反倒写出一本真实之书,此乃超逻辑的诗歌思维,我方粗通此道,亏书商想得出来。然逢社会转型,有此奇事,亦不足怪。因之,《玉蒲男妓》乃一错书,书商·将《肉蒲团》更换书名,撤去回目,玉成未央生作家生涯,希瞒天过海,赚进十万雪花银,诚非可恶,实为可笑。我知清代书商即有此伎俩。在《绣榻野史》被禁之后,坊间又冒出一本《怡情阵》,与《绣榻野史》所叙故事、细节描写一般无二,只将原书人物姓名一一改过,使道德官府禁书书目形同空文,使禁书书目的制定者更加坚信〃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古训。
我手头这本《玉蒲男妓》为我友韩信所赠。韩信闹市中人,非不读书,只读奇书。他识得三五书商,觅书颇有门道。我与韩信尝有一约:我向他提供宗教书籍,他向我提供奇书禁书。此人读禁书有一套: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定要钻进被窝,手持电筒,如雷锋如饥似渴读《毛选》然。一夜他复做此状,被妻逐下床铺,他便钻进床底,依然手持电筒,陶陶然不知东方之既白。韩信说如此读禁书才有意趣,如此读法较之古人〃雪夜闭门读禁书〃更富戏剧性,更有现代感。瞧他那德性。我兄真性情中人。
1989年之后我亦开读禁书,以此培养现实感,以此冲泄胸中块垒。然我读禁书,不分白天黑夜,没有特定形式,抓到就读,曾邪至我兄韩信的地步。一日我散步于某书店,腋下钻出一人,低声问我要《肉蒲团》否。我大惊:书店中散步翻书者多多,他何以不问别人专门问我?是我因读禁书已读出一脸淫相?此事非同寻常,到底关乎我的清白之誉。我快步离开书店,回家洗头刮脸,心神稍有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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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籍有关(四)
作者: 西 川
七、《安魂曲》Requiem
Anna Akhmatova著,Paul Valet法译,巴黎子夜出版社,1966
本书素雅之极:白色封皮,白色纸页,毛边,正文45页,左页俄文与右页法文对照,从封皮到内文,无一装饰、插图,在版权页上打着限量发行珍藏本序号〃384〃。一本小书,一个伟大的灵魂。
美国1973年第四版《诺顿世界文学名著选读》只录入四位20世纪诗人:W.B.叶芝、T.S.艾略特、W.史蒂文斯和安娜·阿赫玛托娃,而所收阿赫玛托娃的作品正是这部《安魂曲》。翻阅选本与凝神诗集本身的感觉颇为不同:选本多少提供给读者一文学史角度,而凝神诗集本身便是凝神一时代见证,直面时代罪恶与牺牲,与诗人同悲,与灵魂同在。
这白色纸花般的小书非我所购,我亦无处可购。1992年夏季某日,我收到一邮件。打开邮件,是这本《安魂曲》。在书的扉页上有字数行:〃西川,这是送你的一本阿赫玛托娃的诗集,不算古董,但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是在巴黎最大的跳蚤市场Poaede cligancourt旧书摊找到的,也弥足收藏一下。〃落款是〃老金〃。
君盆,故人。当年北大有〃三剑客〃和四剑客之说。〃三剑客〃指一禾、海子和我(抱愧),〃四剑客〃则加上了老金。老金何等人物,胸怀鸿鹄之志,不谙世故,喜形于色,所交无白丁,所干皆大事,属非王侯即贼寇类。
他曾历无限风光、无限悲哀,后驾风雨雷电远走欧西,传闻疯在了巴黎或死在了巴黎,又传他曾落脚于罗马。自他去国,我们音书遂绝,《安魂曲》是他寄我的惟一一点信息,且邮件发自北京,可能是他托路过北京的友人丢进邮筒。
一禾、海子故去,老金是我最挂念者。1997年11月我赴巴黎参加国际诗歌节,遇一北大校友。我们落座13区某咖啡馆纵论天下之前,校友示我一文章,为老金所写,数年前发表于香港某刊。文中追及我们当年的友谊。
校友说他最后一次见老金是在巴黎沙特赖地铁车站。时老金失魂落魄,精神崩溃。我曾长久徘徊于沙特赖地铁车站站台, 冀老金或老金幽魂拍打我肩,但不是生死两茫茫就是生生两茫 茫。一个朋友,就这么没了。回到旅馆,我不禁伏枕一哭。
在《安魂曲》中,阿赫玛托娃说道:〃我知道人的脸怎样憔 悴,/恐惧怎样从眼睑下窥视,/痛苦怎样在脸颊上刻绘/一页页 无情的楔形文字……〃
八、《迷宫》
J.LBorges著,D.人Yates编,企鹅丛书,1978
博尔赫斯诞辰百年之际,一场纪念朗诵会在北京某茶舍举行。主办者盈盈一小姐,来客约百人,却以绿林好汉为多,杂以牛鬼蛇神。彼若与博尔赫斯生同一时代,居同一国家,定与博尔赫斯的通达、博学、教养与整洁为敌。朗诵会充满喧哗与骚动、呐喊与嚎叫,最终与博尔赫斯左右无关。对此我困惑不解:糟蹋博尔赫斯何必在其诞辰百年之际?举办此朗诵会或许另有目的?
尽管不明其中蹊跷,我仍在朗诵会开始时将我所译博尔赫斯诗《原因》诵读一遍,以此表达我对博尔赫斯的尊敬。该诗译自美国印第安那大学教授、诗人威利斯·巴恩斯通(WillisBarn·stone)所编《博尔赫斯谈话录》(Borges atEiSh:Convesations)。巴恩斯通系博尔赫斯友人,80年代中期以富布赖特教授身份执教于北京外国语学院。他将《博尔赫斯谈话录》赠我,使我通过此书得沐博尔赫斯的光芒。
博尔赫斯的著作我现有十余册(中外文都有,包括中文版《博尔赫斯全集》五卷)。然自我初闻博尔赫斯之名,有数年我找不到一本博尔赫斯的著作,只能从杂志上了解博尔赫斯一鳞半爪。因之,我对博尔赫斯的好奇心与日俱增:他岂止是位杰出的作家,他更是一位神秘的作家。
1990年12月1日,我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友人。黄昏时分友人告辞,我把他送到街上。因我二人谈话投契,我便陪他从宣武门走到西单,他从那里乘公交车回家。我则返身向回走。那是一冬日黄昏,天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