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魅-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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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齐说:“好哇!明天看宝贝去!”
一二、湛蓝的羽毛(1)
第二天,秦天遇河神、得宝贝的故事,在啸天湖躲灾人中就老少皆知了。当地人也听得出神,纷纷议论说,这帮啸天湖人就那个秦村长相貌格外不同,长得行行武武,铁板肩扇子腰,眼睛像杉树林子里早晨的阳光,亮闪闪刺人,夜里走路头顶有红光。
这时正是农历七月,低水田收割完要插晚稻红谷子,没水农田犁成土坯,或种油菜荞麦,或种萝卜白菜。
吃过早饭,外婆又要带铁牛走人家,忽然姚百喜来了,在禾坪边向铁牛笑眯眯招手。
铁牛经常和百喜出去玩。百喜非常能干,捉鱼捉鸟,潜水上树,铁牛极为佩服。
他见外婆磨磨蹭蹭,就把拐棍往门边一靠,跑到百喜跟前,“什么事?”
百喜笑眯眯捉住他肩膀就走。
“我们打点桑籽籽(桑葚)。”
铁牛说:“你叫我出来就是打桑籽籽?”
百喜说:“你别急。”
他摘了根长长的树枝爬上桑树,斜躺在粗树枝上一阵猛打,稀里哗啦,上面落雨似的掉下一层桑甚。
铁牛仰头说:“还有好多不红呢,吃起来没味道。”他站在树下扁起脚板随意乱赶。
百喜爬下树来,说:“不要把它蹴烂了。不是给你吃的。”他从腰间解开一只黑黝黝的长布袋,两人把或青或红的桑葚都捧进袋里。
“你这是去钓鱼呀?”铁牛看看一双乌糟糟的手,蹲到水沟去洗。
百喜也洗了手,“钓什么鱼啊,钓鸟去。”
铁牛还没听说过钓鸟的事,兴趣来了:“怎么没拿钓竿呢?”
“这不要钓竿。”他提上袋子,“走吧。”
到一片密密麻麻有南竹斑竹又有树木的林子边,他们站在长满窝泡刺、蛇不过刺蓬的矮土墙上,透过幽森森林子,百喜指指前边隐约看见的青瓦屋脊:“这家人在街上开布铺的,夜晚才回来,日里有个老头守屋。”
铁牛忙问:“他家有狗吗?”
“没有。还没倒围子时候我跟骆飞亮来偷过笋子,那时有只狗,后来被人炸死了。这林子有好多斑鸠呢,我们今天就来钓斑鸠。”
干这种事,铁牛最怕狗。他听说过用炸药炸狗的事。把硫磺、白硝掺和一起,用油纸包了,裹一层猪油。狗去吃,“轰”地一声,狗嘴巴就炸掉了。
百喜提着袋子,爬墙过去,轻手轻脚,撩开刺丛竹叶往里走,铁牛一会就看不见他了。
过了一阵,竹叶晃动了,百喜缩头缩脑钻出来,一脸紧张又兴奋。
穿过矮树密集的小巷,来到后山一块叶片萎黄的高粱地。百喜看铁牛懒洋洋模样,说:“你以为现在就钓到斑鸠?斑鸠这家伙最喜欢吃桑籽籽,吃多了就会醉,像人喝醉了酒一样,它睡在窝里不动不挪,你捉就是。”
铁牛高兴得跳起来:“嘿,嘿,我去捉!我去捉!”
百喜说:“还早。我们先到山那面玩,中午再来。”
两人穿过高粱地,看见一座平顶高山,百喜说:“那天爱华就是在这山脚下汆河的。”
铁牛心里一阵紧张,不声不响跟他下到山脚。
这是很窄的一个村口,水淹过的村田已退出来一片。有条从山村流出来的小溪,高高低低缺缺垴垴的溪岸长满了半边莲、黄花菜、鱼腥草、蒿子、香茯子、水芹菜、车前草、霸根子这些形形色色的杂草,绿毯子似的,中间夹着星星点点的黄花、白花。半边莲花只有一个半圆,小指甲那么大,却黄灿灿地连成一片,像撒落满地的半边小铜钱。阳光蒸发着草丛和泥土的水汽,一团团滞热的又香又苦的生青气味在低层空气里回旋。
浅浅的溪水流得很慢,好像上面山村有个化银炉,化出一股纯银的液体盈盈地流淌。草茎较粗硬的黄茎子、路边蔷的长茎伸向水边,水流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动它,茎尖叶片上沾着的水珠一颗颗地弹闪,犹如熟透了的银色小果实。
视野里没有人,也没有猪牛,格外安静。
他们寻块石头坐下来。
百喜指指跟前的小溪:“这里面也有迎水鱼,只是没有大鱼,你看。”
他们瞧着跟他们心情一样悠闲清澈的溪水,它流到仍然淹着低处村田的河水交接处,才有些跳动的小水花,反射斑驳闪烁的阳光。
果然,几条手指长扁扁身体的小游鱼穿过水花,迎着溪水优哉游哉,摇头摆尾,一会“倏”地一齐掉头回游,一会又优哉游哉摇头摆尾上去,银白里透出淡绿的小背脊,活像些软溜溜的玉条儿。
他们对这些一寸两寸长的小游鱼没有兴趣。
铁牛眼睛盯住溪边一棵谢花的野蔷薇。野蔷薇枝头立着一只比麻雀稍大的小鸟,麻色羽毛,金黄而尖利的短喙,尾巴却比身子还长。长长尾羽一刻不停地有力地弹翘着,使支撑它的极有韧性的野蔷薇枝忽忽地一弯一闪。
小鸟高高地昂起头,看看他们,又看看水里,“叽呀、叽呀”地叫,好像在问:这些鱼你们捉不捉?你们不捉我就捉啦!
铁牛说:“这鳖鸟,像只叫鸡公。”
百喜说:“这是叫鸟子(鹪鹩),吃鱼的。矮树丛里尽是它的窝,可能就在那边。”他指指山边一片灌木。
铁牛露出成人似的大度的一笑,“我们捡它鸟蛋去吗?”
一二、湛蓝的羽毛(2)
百喜说:“这家伙狡猾得很,百只窝九十九只是空的。”
两人起身走,顺便在芋头田摘了两片青油油光溜溜的大芋叶戴在头上。
正走着,百喜突然问:“都在讲,你爸捡宝贝了,真的吗?”
铁牛眼睛一瞪:“我爸捡了宝贝?哪里捡的?”
“说是河里捡的,你不知道呀?”
铁牛一手捂着头上芋叶,一手甩来甩去,不吱声。
百喜说:“你们瞒着干什么?别人都在讲。”
“放臭屁!”
百喜不再问了。两人默默走到山崖下的水边,寻块荫凉地方坐下。两双眼睛看着水,又望到对岸已露出水面的河堤。
沉默一阵,铁牛说:“我爸讲,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一想到要回自己的家,铁牛就高兴起来。忽然又说:“不晓得我那棵梅树淹死没有,我那蔸长得好大的黑豆子树肯定淹死了。”
两人沉默起来。
忽然百喜叫道:“看,绿鸟姐(翠鸟)!”
临水的山崖边,有两只翠鸟在直立的崖壁上凿巢。它们扇动小小的绿色翅膀,像一片用看不见的线吊着的绿叶一样停在空中,扇呀扇呀,突然向前一冲,冲到崖土上,红色坚硬的小嘴就把风雨松蚀的崖土冲了个小印痕,落下几颗泥土。它冲击一次,又荡回身在空中停住,扇呀扇呀再向崖土一冲。几次冲击,崖土被尖嘴撞出个小洞来。以后它停在生长崖边的小树枝上休息一会,再不厌其烦一次次冲击。洞口半寸深了,鸟儿就用红油油爪子攀住洞沿,嘴不停地一啄一锉。
铁牛对这绿鸟很熟悉,啸天湖的湖河塘坝经常可以见到。但很难亲眼看它们这样凿洞做窝。湖区堤坝它们不太喜欢,土质不好,凿的洞不久就会垮掉。铁牛多次在洞里摸到过它们的蛋,白白光光的,一窝五六个,有时还被翠鸟叼进窝里的鱼骨头刺痛了手,有时候手臂上糊一层它们的白屎尿,很腥,但不太臭。可惜蛋太小。
他顺手抠一块湿泥,朝翠鸟扔去。
“唿唿!”翠鸟小脑壳一抬,像被大风一吹,眨眼刮跑了。
铁牛嘘了口气:“现在可以去捉斑鸠吧?”
他们溜回林边,两手拨开乱草刺丛,从矮墙翻过去。
这片林子真不错,高大的香樟、苦楝、杨树,还有几株桃树。可惜桃子扑打过了,仅剩零零星星小青皮桃挂在枝上。紧靠屋檐是长长一大圈南竹,青得发亮的竹皮光溜溜的,枝叶茂盛地冲向天空。
不用百喜指点,铁牛就看到好几只斑鸠窝,砌在高树杈上,在幽暗光线里,像些硕大的树皮瘤子。
正瞧着,头顶传来“扑扑”声音。
“嘿,有鸟!”铁牛轻叫道。
百喜仰头瞄了瞄,“你上这棵树,有两只窝。那边的树窝高些,我去。”
铁牛点点头,朝手心吐口唾沫,搓了搓,抱住并不粗大的苦楝树,两只脚板盘在树上,蹭几下就攀住一根大枝。他站在树杈上,一个用枯枝胡乱搭起的斑鸠窝就在手边了。
他知道斑鸠比喜鹊愚蠢些,它们的窝口朝上,一点雨也挡不住。喜鹊窝出口朝旁边,是背风方向,窝顶可以挡风雨。
他抓牢树干,右手五指伸开,向那窝边疾速一盖。
手心没有感到蓬蓬的羽毛,却碰到几只圆圆硬硬的东西。
他兴致大挫,在窝里掏了两次,一共六只白色斑鸠蛋。他把它们放到衣兜里,小心着别碰烂了,再攀向另一只窝。
他听到了叽叽叽细密稚嫩的叫声。
他高兴极了:“有小鸟!”
正在这时,树顶上“扑”地一响,一只大斑鸠飞落树梢上,正朝下望,细圆的眼睛惊恐愤怒地瞅着他。
他急了,轻轻向百喜叫:“母斑鸠回来了,怎么办?”
那棵树上百喜正往布袋里装什么,扭头说:“没办法,现在它不会进去。你把小鸟捉起算了。”
铁牛手伸向那个窝,头上母斑鸠突然“咕咕、咕咕”叫开了,有什么从它嘴里掉下来。窝里小斑鸠立即叽叽喳喳叫得更热闹了。
铁牛犹豫起来。
“快点!不能久呆!”百喜警告他。
他用脚尖踏着树枝,手捞过去,里面一阵乱糟糟的叫唤。
铁牛抓了两只,一看,刚刚齐毛,嘴边还有两片黄角。
他把叽叽叫的小鸟放进衣兜。这时头上母斑鸠大声“咕哇、咕哇”地喊,翅膀扇得呼呼响,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在树枝上空盘旋俯冲,掠动树梢啪啪作响,不停发出凄怆无奈威吓的叫唤。
那边百喜催他:“掏完那窝下去!”
他再去掏时,觉得还有一只,忽然手一松,不抓了,心想,留个小崽给妈妈吧。
然后双手抱住主干,一溜下来了。
离开危险区域后,他们蹲在桑树下展示猎物。铁牛,六个斑鸠蛋,五只绒毛小斑鸠。百喜手伸进长布袋,布袋里就呼隆呼隆鼓动起来。他抓出一只麻灰色大斑鸠,脖子上的紫黑圆点羽毛在阳光下闪烁乌亮光彩,像一圈柔软的紫蓝缎带,美丽极了。
铁牛牢牢逮住翅膀根,感到斑鸠身体好温暖,翅根下绒毛软溜得像婴儿头发。他的手蹭来蹭去,十分舒服。
接着百喜又抓出一只,“两只大的,”百喜说,“你拿一只吧。”
一二、湛蓝的羽毛(3)
铁牛抚摸着很温顺的不再鸣叫的斑鸠,指头在它漂亮的圆点羽毛上拨拨弄弄。“我不要。”铁牛说,却没把斑鸠递给他。
百喜说:“是我叫你来的。你一只我一只。”
铁牛佩服百喜的友好,就掏出叽呀叽呀叫的毛茸茸小斑鸠,“给你这几个小的。”
百喜像哥哥一样摸摸铁牛头上的小辫,说:“别看这几只小家伙,吃了它最补精神的。你要妈妈好好蒸着,明天辫子就长得这样长。”他笑着用手比划。
铁牛进屋,妈妈正在灶下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