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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梁晓声小说集-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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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封信给我!我要怀疑你是一个小骗子,拒之门外,你今后成名了,岂不要对我耿耿于怀么?”我说:“您不是已经将我当成客人了么?”他笑道:“这是因为我相信我的目光啊!你一身的学生味,毫无骗子行
  迹!”说得我也笑了起来。我见阿姨摆好了桌子,便起身告辞。他不放我走,说:“你这小青年太岂有此理了!你是我妹妹的学生,第
  一次到我家里来,又赶上了吃饭的时候,不留下吃这顿饭,怎么讲也都是我
  的不是了!”我只得留下。一会儿,阮若珊老师回来了,他们的小女儿也回来了。加上阿姨,我
  们五个人,开始吃饭,宗江老师那天似乎特别高兴,为我开了一瓶什么名酒。我沾酒便醉,盛意难却,抿了小小两口,脸便彤红。
   他们的小女儿瞅着我直抿嘴笑,使我大大发窘。吃罢饭,天已黑。我要走,宗江老师怕我果真是醉了,让我吃一个梨,喝杯茶再走。
  喝茶时,他问我住什么地方。
  我撒谎搪塞过去了。
  他又问我有什么困难没有。
  我衣兜里只剩十来元钱了,想向他借二十元钱,但羞于开口。
  他一直送我至锣鼓巷公共汽车站。
  那一夜我是在火车站度过的。
  至今我到北京已经整整八年了。我到北京去的第一家是宗江老师家,第一顿饭是在宗江老师家吃的,而且受到的是客人的款待。八年来,我再也没见过他。时时有人转话给我:“黄宗江问你好,叫你到他家去玩。”“黄宗江说,晓声是不是有了点名气,就忘了当年自称是黄宗英的学生,在我黄宗江家里吃过饭啊?”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这篇文字完成之后,一定一定要去看望他,八年了,太说不过去了。我不善交往,又唯恐打扰别人,就有点离群索居。然别人对自己的关怀,帮助,照顾,一次,一点儿,常系心头,不敢轻忘的。谁忘了,谁没人味。
  我的不善交往,实实在在是不愿交往。我的不愿交往,实实在在是对目前社会上的一种交际之风的“消极抵御”。如今的中国人,好像都成了“有闲阶级”,睁眼看看我们周围,多少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毫不吝惜地消耗在交际场上。又不像人家外国人,人家的交际,也就是纯粹的交际而已。眼睛再睁大点,看看我们周围,多少人在交际之下,掩盖着种种个人的企图,过去税某某是“交际花”,专指女性而言。于今吾国男性“交际花”,如雨后春笋,参差而出。真可以说是各条战线,百花齐放。我们老祖宗主张的那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似乎在本时代有点“迂腐”了,“小人之交”倒大大时髦起来。你交我,你得给予我这种好处。我交你,我将报答你那种好处。各种好处人人想占,十亿之众,哪来那么多好处得以平均分配?不够分,又不能印发优待券,可不就谁有本事谁捞呗!靠真本事兴许还捞不着,靠交际却往往得来全不费功夫。文坛本应是块“净土”,但素来总与名利藕断丝连,斩不断的“情缘”,刨不折的“俗根”,难免也有拉拉扯扯,蝇蝇苟苟之事,我看目下也受交际之风的熏扰。所以我常想,老老实实地写小说吧,能写出来便写,写不出来便罢。别今天拜访这个,明日“探望”那个的。成了习惯,堕入男性“交际花”者流,那可不怎么样了!
  我在北京站度过一夜,第二天早晨在车站大厅二楼的洗漱室洗了脸,像个“文明盲流”似的晃出了北京站。
  我想,我这个未来的北京公民,今天无论如何得在北京找到个住的地方。我不能接连三天都像个“盲流”似的在火车站栖身。那也太对不起我书包里面的复旦大学毕业证书了。我的北京知青朋友不算少。但与他们在北大荒相处时,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北京公民,也就从来没有记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住址。
  猛然间想起木材加工厂一个北京知青曾对我说起过,他的妹妹好像是在大栅栏的一个什么鞋帽商店当售货员,决定去碰碰运气。
  大栅栏有好几家或大或小的鞋帽商店,我一一询问。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哥哥的名字,这么找人真难找。
  天无绝人之路。我的运气不坏,还终于将她找到了。
   她听我说与她的哥哥同在木材加工厂生活过,对我非常亲热,就请了假,将我带回家中。她家住大栅栏茶儿胡同十一号。两间小屋,她的父亲瘫痪在床住外间屋,她和她的母亲住里间屋,睡一张很窄的双人床。她猜到了我没吃早饭,匆匆忙忙地给我做饭。
  一会儿她就将饭菜做好了。我默默吃着,觉得胃肠饱胀,虽然昨天至今天,仅在宗江老师家吃过一顿饭,却吃不下什么,不忍辜负她的好意,强吃。她则静静地看着我。忽然起身去找出一本像册,重新在我对面坐下翻。翻出一张,递给我,微笑着问:“照片上就是你吧?”我放下筷子,接过一看,果然是我。和她哥哥一块儿照的,两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挺威风的。我很有感情地注视着那照片,说:“是我。”心中暗想,不知这顿饭吃完了,我还该到哪去?她收回照片,问:“你为什么愁眉不展的啊?大学毕业了,又分到北京了,难道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我想,朋友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实话实说了吧!兴许她真能帮我
  找个住处。就将自己这种暂时不太美好的处境告诉了她。她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看,我们家也没你住的地方。这样吧,你住我男朋友家!你吃完饭我就带你去!”也只好如此。能暂时有个地方住,我一口饭也不想再吃。她就将我带到了男朋友家。离她家不远,在排子胡同。她和男朋友商
  量了几句,引我走进一间新接盖起来的砖房里,不大,十来平米。新的双人
  床,新的被褥,一对绣花枕头,一张新打的还没上油漆的写字台。她红着脸说:“这是我们未来的新房。”我也红了脸,说:“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她说:“有什么不行?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嘛!”
  她的男朋友也说:“别见外,我两个姐姐都在北大荒。她们每次探家,在哈尔滨转车,都要在你们哈尔滨知青家里住上一两天,都是哈尔滨知青接站送站。哈尔滨知青讲义气。我们北京人对哈尔滨知青也得够朋友!”
  我就这么的,在人家未来的新房里住下了。有了住处,最需要的便是睡觉。从上海到北京坐的是硬座,昨天奔波了一天,又在火车站“夜游”,困乏之极,他们走后,我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钟才醒。醒来就去逛大栅栏,逛天安门广场。逛够了才回来吃晚饭。吃罢晚饭,我那“妹妹”来看我,和她的男朋友一块儿陪我聊天。她临走时问:“梁哥,你肯定缺钱用吧?”
  我说:“不缺不缺。”她说:“不管你缺不缺,给你留二十元钱。”将二十元钱压在枕下。我说:“我第一个月开支就还你。”她说:“你看,你没说实话吧!这就是你的家一样呀,还客气什么!”三天后,我又到文化部去。接待过我的那个女同志问我:“你是愿留在部里,还是愿到具体文艺单
  位?”我反问:“留在部里将分配我作什么工作?”她说:“可惜你不是党员。否则可以分到组织部、干部局。不过你的毕
   业鉴定不错——同‘四人帮’作过斗争,这一条很重要。凭这一条鉴定,你可以先到部‘清查办公室’协助工作,他们的工作量很大,正缺人。”
  我说:“那还是分配我到某个具体的文艺单位吧。”她说:“这可关系到你今后的个人前途,你再慎重考虑考虑。留在部里有留在部里的好处,解决组织问题容易些,你档案中那条鉴定对你非常有利啊!”
  我说:“没什么可考虑的。”她说:“随你便!北京电影制片厂、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中国青年艺术剧院,这四个文艺单位任你自己选择。”
  我考虑了足有五分钟。我想,我到中央戏剧学院和电影学院去能干什么呢?当教师?我懂什么电影理论或戏剧理论?还不叫学生把我从讲台上轰下来?到青年艺术剧院?我对话剧又不甚感兴趣。到电影制片厂呢?我在电影制片厂又能担当起什么呢?那时,我才真正感到自己各方面的艺术知识、艺术修养太少了!
  我讷讷地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文学编辑呀?比如《人民文学》、《北京文学》这样的单位,我的最大愿望是今后能当一名好编辑。我相信我能。”
  她说:“那你就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去吧!制片厂也有编辑部,需要编
  辑。”我不再思考,说:“行!”暗想:以前我看的电影太少了,今后可有电影看了。她留下了复旦给我开的介绍信,重给我开了一张文化部的介绍信。然
  后,她又把我的档案交给我,让我自己带着到北影去。我来到北影,见北影厂门旁也有士兵站岗,真是大惑不解。仿佛从文化部到北影,北京的文化艺术单位都在实行“军管”似的。
  北影人事科的一位同志看过文化部的介绍信后,说:“部里怎么事先不征得我们的同意就分配人来啊!我们的职工定额已经超编了。我们得向领导请示接受不接受你。你先回去,过几天来听信。”
  我的心凉了半截,问:“几天?”他说:“三四天后吧!”我要把档案留下。他说:“你自己先带着吧。”我沮丧地离开了北影。比三天前离开文化部时的心情还沮丧。我那“妹妹”见我情绪不佳,询问我结果如何?我将在北影碰了一个“软钉子”的情况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她。她劝慰道:“嗨,这也值得忧愁?北影不要你,不是还有好几个文艺单
  位可去嘛?你是光明正大的大学毕业生,还怕在北京成了个无业游民不
  成?”我说:“这几天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再住下去,心中不安啊!”我那“妹夫”说:“别不安。我们又没敬着你供着你的!拿你当自家人
  看待,你有什么不安的?明天是星期天,我们陪你到北海划船去,或者到颐
  和园去,开开心心地玩上一天。”经他们劝慰,我的忧郁才稍释。星期天他们陪我到北海划船。分配去向没有着落,玩得不开心。晚上回来,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拆开自己
  的档案袋,看看里边都装了梁某一些什么材料。便光着脚丫,从书包里掏出
   了它。可又一想,私拆自己的档案袋,不说“违法犯罪”吧,也算是鬼鬼祟祟的行为。放回去了。重新躺在床,心里还是不甘罢休。为什么不允许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档案袋里装着一些有关自己,有关自己父母和亲属的什么材料呢?它像个影子似的,跟随着你一辈子。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你努力像个好人那么生活,但它却很可能向许多人证明你是个坏人。许多人相信它,远胜过相信你在生活中在工作中的实际行为和表现。“不得委以重任”,“有政治野心”,“思想意识不良”,“品行不端”,等等,等等。这样的一些评语曾写在多少人的各种鉴定上啊!而写鉴定的人却又不见得是个正人君子。你死了,被火化了,装进了骨灰盒。你的档案,又成了你儿子或你女儿的档案的一部分。这样一想都够令人七窍生烟的!
  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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