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生活--凡·高传 作者:欧文·斯通-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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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工作室,不停地往烟斗里塞烟草。文森特拿出他临摹的作品。
莫夫以职业画家的敏锐眼光,迅速地看了一遍。
“作为练习来说,画得不坏,”他说,“不过有什么重要性呢?”
“重要性?我不……。
“你只是在临摹,文森特,象个小学生一样,而真正的创造却早已经由别人做到了。”
“我想临摹也许能使我增长对事物的感觉能力。”
“废话,倘若你要创造,就去写生,别模仿。你有自己画的速写吗?”
文森特想起了特斯蒂格对他的原作所讲的话。他盘算着是否要给莫夫看。他到海牙来,是想拜莫夫为师的。如果他所能拿出的不过是蹩脚的作品……
“有,”他答道,“我一直在作人物练习。”
“好!”
“我画过几张博里纳日矿工和布拉邦特庄稼汉的速写。画得不好,但……”
“不要紧,”莫夫说。“让我看看。你一定抓住了某些真实的精神吧。”
文森特把他的速写铺开,心里怦怦直跳。莫夫坐下,左手持将一大缓头发,再三地把平。
他的淡灰色的胡须后面发出嘻嘻的笑声。有一次他的手插入发间,停留在这片丛林中,对文森特投去一个迅疾的不赞成的眼色。一会儿后,他拿了一张劳动者的习作,举起放在他自己的为一幅新作而画的人物轮廓草图的旁边。
“现在我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画错了!”地嚷着。
他拿起一支绘画铅笔,改一下受光部分,迅速地加几笔,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文森特的速写。
“那样就好一点了,”他说,往后退了几步。“现在这个穷光蛋看上去就象真的了。”
他走到文森特身旁,把手搁在表弟的肩上。“一切都很好,”他优“你入门了。你的速写虽然幼稚,但很真实,具有某种我以前不常见到的活力和节奏感。把你的临摹书扔掉吧,文森特;买一只画箱。您越快开始作色彩画,对你越有好处、现在价的画只有百分之五十是坏的,继续画下去,会有进步的。”
文森特以为这是一个吉利的兆头。
“我想到海牙来住,莫夫表兄,”他说,“并继续我的绘画。你能否有时候给我一点帮助呢?我需要象你这样的人帮助。只需要不多的帮助,就象今天下午把你的习作给我看看那样。
每一个青年艺术家都需要一个老师,莫夫表兄,如果你能答应让我在你的指导下学习,我将十分感谢你。”
莫夫谨慎地瞧瞧他工作室里还没有完成的全部作品。在不作画的零星时间里,他喜欢跟他的家人在一起度过。他把文森特投进来的热情的赞美气氛打消了,气氛中出现了退却。文森特一向对人们态度的转变很敏感,立刻觉察到了。
“我是一个忙人,文森特,”莫夫说,“我很少有时间帮助别人。一个艺术家不得不自私,他必须警卫着他工作时间的每一分钟,我怕不可能有很多时间来教你。”
“我不敢给你添很多麻烦,”文森特说。“只要求有时候能让我在这儿跟你一起作画,看看你怎么画的。对我谈谈你的作品,就象今天下午那样,我就能了解一幅画完成的全过程。
有的时候,在作休息的当口,你可以看看我的画,指出我的不足之处。我请求你的不过如此而已。”
“你以为你的要求不高。但是,请相信我。收一个弟子是一桩严肃的事情。”
“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能保证这一点。”
莫夫考虑了好一会儿。他永远不想收门生,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场。他对自己的创作,不是常常感到有话藏不住的;他给初学者提意见,从来没有带来过什么好处,反而受到我毁。然而,文森特是他的烟弟,文森特·凡·高叔叔和古皮尔公司购买他的作品,再说,这个孩子的某种原始的强烈的激情——在画中已经感觉到——引起了他的共鸣。
“很好,文森特,”他说,“我们就试试吧。’“噢,莫夫表兄!”
“我没有答应什么,听着。也许结果很不妙。不过等你住在海牙后,请到我工作室来吧,看看我们能否互相帮助。我要到德伦特去过秋天,我想你在初冬时候来吧。”
“我恰恰是想在这个时候来。我还要在布拉邦特再画几个月.’“那就这样走吧。”
在一路回家的火车上,文森特的心里一直在低声哼唱。“我找到了老师。几个月后,我将跟一位大画家一起学习,并将学习作色彩画。我要画,哦,在以后几个月中我要拼命画,那样他将看到我取得了多大的进步。”
他回到埃顿的家里,发现凯·沃斯在那儿。
巨大的悲痛使凯的精神净化了。她深深地爱她的丈夫,他的逝世使她心碎。这个妇人的惊人活力、她的勇气、她的热情和生气全消失了。甚至她那温暖的富有生气的秀发也似乎失去了光泽。她的脸瘦得象修女的鹅蛋脸儿,她的眼睛里有两个,乌黑忧思的深坑,她的如脂似玉的皮肤苍白得单调。倘若说她不象文森特在阿姆斯特丹遇见的时候那样富有活力,那末现在,她具有一种更为成熟的美丽,重创的痛苦给予她的美以深度和特质。
“终于在这见到你了;凯,太好了,”文森特说。
“谢谢你,文森特。”
这是他们第一次彼此称呼名字而不加“表姊,表弟”。谁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谁也没有去想到这个变化。
“你一定带着扬吧?”
“对,他在花园里。”
“这是你第一次到布拉邦特来。我很高兴能在这儿领你看看。我们得到荒原上去散步。”
“我很高兴,文森特。”
她温和地说着,但没有一点热情。他注意到她的声音深沉,变得更加震颤了。他记得在凯泽斯格拉特街的房子里,她曾经对他很表同情。他是不是应对她提起她丈夫的死,表示一下他的哀悼之意呢?他知道应该讲几句,但是他又觉得最好别当面再提起她的不幸。
凯感激他的机敏。她的丈夫对她来说,是神圣的,她无法跟别人谈论他。她亦记得在凯泽斯格拉特街的那些愉快的冬日夜晚里,和沃斯以及父母在火炉边打牌,文森特则坐在老远一个角落里的灯下。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从她心中涌出来,一阵薄雾遮住了她现在的黑色眼睛。
文森特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她以深深震动的感谢眼光抬头望着他。他看到她经受了多么剧烈的痛苦。从前,她是一个幸福的姑娘;现在,她是一个肝肠寸断的女人,忍受着一切精神上的痛苦。那句老古话又一次在他的脑中闪过:
“美丽出自痛苦。’“你会喜欢这儿的,凯,”他平静地说。“我整天在野外画速写;你和我一起去,把扬也带去。”
“我只会妨碍你。”
“嗜,不!我喜欢有人陪着。我们散步的时候,我能给你看许多有趣的东西。”
“那我很高兴和你一起去。”
“这对扬有好处。新鲜的空气会使他身体强壮。”
她那么轻轻地抚压着他的手。
“我们会成为朋友的,是吗,文森特?”
“是的,凯。”
她放开他的手,朝着路对面的新教徒教堂望去,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文森特走进花园,就近为凯放一张凳子,帮扬难沙。他一时忘记了他从海牙带回家的大好消息。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告诉家里:莫夫已经收他做学生了。本来他不会重复特斯蒂格或莫夫对他的称赞,世凯坐在桌旁,这使他要尽量夸耀一番。他的母亲十分开心。
“你一定要做莫夫表兄对你讲的每一桩事情,”她说。“他是一个已经成功的人。”
第二天早晨,凯、扬和文森特一早就出发到莱斯博斯克,文森特在那儿画速写。虽然他从来讨厌带东西当午饭,可这一次他的母亲为他们三人包了一份可口的午餐。她认为这有点野餐的味儿。路上,他们经过教堂公墓,看到高大的橡胶树上有个鹊窝;文森特答应为这个兴奋的男孩弄个鸟蛋。他们穿过满地极针的松林,脚下响起一阵嘎吱嘎吱声,然后又越过荒原的黄、白和灰的沙地。在一个地方,文森特看到田里有一张破犁和一辆破车。他架起小画做,把杨抱到车上,作了一张迅疾的速写。凯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杨顽皮。她一声不响。
文森特不想去打扰她;只要有她作陪,他已经够高兴的了。他从来不知道,作画的时候,有个女人在身边会这样地愉快。
他们经过了几所茅屋,来到通向鲁森达尔的大路口。凯终于说话了。
“你知道,文森特,”她说,“看到你站在画架前,提醒了我在阿姆斯特丹时对你的看法。”
“是什么呀,凯?”
“你敢说,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吗?”
“一点也不会的。”
“好吧,告诉你实话,我从来不认为你适宜当一个教士。我知道你是一直在糟蹋光阴。”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呢?”
“我没有权利那样做,文森特。”
她把几根金黄色的散发塞到帽子底下;路上弯曲不平的车辙绊得她撞着了文森特的肩。他伸手扶住她,帮她站稳后,忘记把手抽掉。
“我知道你能努力做好某些事情的,”她说。“多讲不会有什么好处。”
“现在我想起来了,”文森特说。“你曾警告过我,不耍成为一个头脑狭窄的教士。
这出自一个牧师的女儿之口,真是怪事。”
他对她纵情地笑着,但她的眼睛悲哀。
“我知道。不过你瞧,沃斯教了我许多东西,我恐怕完全无法理解。”
文森特的手垂向身侧。一提起沃斯的名字,他们之间就架起了一道奇怪的、无形的栅栏。
走了一小时,他们抵达莱斯博斯克,文森特又一次架起画架。那儿有一块泽地要画。扬在沙地上玩耍,凯在他背后,坐在一张他一路带着的小凳上。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没有阅读。文森特迅疾地画着速写,十分激动。画在他手下,以前所未有的活力,一个劲儿地跳出来。他无法断定,这是由于莫夫的夸奖呢,抑或是凯在场的缘故,他的铅笔很有把握。他很快地接连画了数张速写。他没有转过身来看凯,她也没有讲话打扰他,她在身旁就给了他幸福的喜悦。他一心想把那天的画画得特别好,来博取凯的称赞。
中午的时候,他们走了一段路,到达橡树林中。凯在一棵荫凉的树下,把篮子里的食物铺放出来。四下里一片宁静。泽地里的睡莲的清香混和着橡树淡淡的芳香,在他们的头上飘散。凯和扬坐在篮子的一边,文森特坐在另一边。凯把食物—一递给他。莫夫和他一家坐在家里晚饭桌旁的情景,在他眼前显现。
他望着凯,觉得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般美丽。浓厚的黄乳酪很可口,他妈妈做的面包总是甜津津的,但他一点也吃不下。一种新的、·可怕的饥饿正在他心中苏醒。他禁不住盯着凯的娇美的皮肤、精雕细琢的鹅蛋脸儿、沉思的乌油滴水的明眸、丰满甜美的嘴——它虽然一时枯萎,但他知道它一定会再次盛开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