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秋-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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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慧对李昶的神色恍如不见,丝毫不惧,只淡淡地道:“她要是没死,你把她放在冰窖里,不是让她死得更快么?”
李昶心中对柯绿华百般不舍,既不舍,则自然私心窃盼她还没有死,然而心中也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很。以他为所欲为的性子,心中极度的伤痛演变成魔意,登时就想在冰窖里保存柯绿华的身子,只为能天天看见她!至于把死人冻住,事涉妖异,一旦传出去难免惊世骇俗,则完全不在他的考量之内。
此时听了空慧的话,心中电光火石一般闪了一下——满腔魔意被一点点的希望压了下去,放下柯绿华的手,自炕边站起身,两步来到空慧面前,弯身为礼道:“听闻大师有起死回生之术,昶当日无知得罪大师,还请见谅。”
空慧倒是想不到李昶能对自己弯身行礼,她为人虽然目空一切,但今日天下首屈一指的燕军元帅,明日天下的皇帝,在自己面前施礼,就算是她这样的世外之人,也觉得面上有光,脸色顿佳,只嘴上仍淡淡地道:“不必多礼。我出家之人,受不起。”
李昶弯身不动,接着道:“昶得罪大师,大师若不容谅,昶不敢起。”
空慧听他语意诚恳,以往因为李昶带着士兵,在庵堂外大吵大嚷,对自己不尊的怒气,一刹时消散,伸手扶起李昶道:“起来吧。老尼姑受了你的礼,你有什么话,可以痛快地说?”
李昶直起腰,目光扫了一眼炕上直挺挺地躺着的柯绿华,心中存了她仍活着的希望,这时候看着她的脸,看起来真如活着时温和宁静,他胸口一痛,对空慧道:“我知道这世上,有药物能让活人看起来死了一般,大师既然精通医术,莫不是给她吃了那药么?我刚刚坐在她旁边几个时辰,她身子总是一样温热,心里只是疑惑她没死,不想大师不让我把人挪到冰窖里,仔细一琢磨,倒是真觉得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大师如此行事,到底所为何来,还请指教。”
空慧听了,手上念珠啪啦啪啦一通响,被李昶看透了自己所为,心里倒对他刮目相看起来。空慧看着柯绿华长大,手把手教她医术,心中对柯绿华十分疼惜,既疼惜,不免就对柯绿华对李昶的痴心苦恋颇不以为然,此刻见李昶威仪天生,才智武勇,无一不是人上之人,自己徒儿眼光不差,心中反有些为柯绿华高兴了。
“她没死怎地?”即使心里已经不反对徒儿的苦恋了,空慧嘴上仍淡淡地,并非她故意如此,而是她生来这般脾气,万人不入其目,唯有对徒儿柯绿华,尚算和气。
“她若没死,大师又能把她救活,我立即赐大师护国神尼尊号。此黑河堡子周围方圆上千顷地,都送给大师作庙产,养赡供养菩萨。”李昶应声答道,黑河堡子所管的土地,乃燕王府的产业,上千顷地,就算以燕王之尊,也是一笔不小的赏赐了。
空慧摇头,看着李昶,失望地连连叹气:“蠢才,蠢才!”
张房在后面忙要喝斥,李昶手一挥,阻住张房,低声问道:“大师教训,必有所因,能不能明示?”
“我徒儿连皇后都不稀罕当,那护国神尼的尊号难道我还能稀罕?说来说去,富贵迷人眼,这也不能全怪你。”空慧叹了口气,走到柯绿华身边,慢慢坐下,看着李昶,等着他答话。
李昶立在当地,看着眼前芦席之上倚靠着的师徒二人,目光四顾,小小的草房,清贫简陋到了极点。他生来雄才大略,天纵聪明,正因为志向高远,才对权势渴望已极,要他习惯了富贵的双眼看见这清贫日子之后的福气,谈何容易?
可他心中已然明白空慧的意思,只是左思右想,但觉江山难放,美人恩情难舍,胸中两种念头交攻良久,忽一抬眼,看见炕上一直僵卧的柯绿华苍白的脸上微微一动,嘴角边竟然抿出一丝笑容,脑子中电光一般闪过当初二人相识的种种:高家镇初识,她穿着男装衣履,站在赌坊一群大汉中,犹若琼花玉树一般;山道上,初次见她着女装,盘发梳髻,被自己逼得装成寡妇,乌油油的头发上带着一朵白花,迎着山风俏生生地立在当道上,迷得自己转不开眼睛;范阳草棚里,大军围城之中,无可奈何地给自己疗伤,那一缕挽不住的头发,擦在他胸口上,麻痒的感觉让他只愿其一辈子缝不完自己胸口的伤,该有多好……
一幕一幕地想下去,一直想到野马川畔,她抱着自己,情真意切地说:“苍龙,让老天爷作证,咱二人再也不分开!”记忆中,那时候她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他跟她相识那么久,好像只有那一刻,她笑得最是开心。
心思转到当年自己告诉她要跟姜家二小姐成婚,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咳嗽出血,心痛极了的人,所说的话,竟然也只是“可怜的苍龙,真是辛苦。”
自相识以来,眼前的女子为他所受的委屈,不知凡几,若真地人鬼殊途,自己心中对她的一片心意,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
想到这里,李昶不再犹豫,对空慧躬身道:“若大师能救活她,她的心意,我无有不遵。”
5
五 伏龙
空慧听了,手上一直捻着的念珠总算停了,看着李昶,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若她让你在此地种田打猎,你也愿意么?那天下你真的舍得?”
“我——”李昶口结,顿了片刻,才接下去道:“舍得。”
“既然舍得,或许她真地能活过来。人死切盼复生,若真地复生了,就万事顺意么?”说到这里,空慧摇摇头,缓步走了出去。
李昶不得主意,忙问道:“她怎么样?”
空慧答道:“她只是睡着了,晚上自然醒了。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她手心有一粒药,给她服下也可。”
李昶听了,一步跨到柯绿华身边,伸手扳开绿华紧握着的手掌,果然见她刚刚还空着的手心中攥着一粒黄豆大的丸药,心中狂喜,也忘了这粒丸药是自己放弃江山换来的,只一叠声对张房道:“快叫人抬轿子来,我们回去。”
张房快步跑出去,一会儿的功夫,柯绿华人就被抬上了轿子,人群簇拥着回到黑河堡子。
亲眼看着柯绿华咽下药丸,李昶才放心。将楼下自己的衾褥令人搬上来,在柯绿华旁边躺下,窗外暑热逼人,可站在窗下,回头看炕上的她紧闭双目,想到不久她就能醒过来,好像有微微凉风从楼台之外吹进来,让人心眼全开,精神为之一爽。
傍晚时候,炕上的柯绿华果然慢慢苏醒,张目四顾,看见李昶,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高大哥呢?”
李昶本来看见她睁开眼睛,满心狂喜,一直握着她手的双手都有些颤抖,及至听见她睁开眼睛就叫高得禄,心里微微失望,想她可能大病之后糊涂,答道:“高得禄陪钦儿回燕京了。你肚子饿么?”
柯绿华眼睛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在枕上抬起身子坐起,点头道:“让阿胖给我送点粥上来就好了。”说罢,伸开双臂,微微欠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浑身怎么不舒服?”
李昶看她此时神态酣然,想到自己初闻她死讯之时,那种心如死灰、悔不当初的感觉,但觉只要她活着,自己无可无不可。立刻唤来侍从,他受伤来到此地之初,厨房的阿胖就被赶去烧火了,此时黑河堡子厨房里主事的人,无一不是燕王府中御用的侍从,一声吩咐下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有手脚轻便的两个内侍捧着汤盏进来。
内侍手里的盏子还没放稳,就听见炕上的柯绿华诧异着问:“你们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
一班内侍来了多日,对柯绿华和主人的关系早已深知,听了她的问话,立即恭敬答道:“咱二人是王爷的内臣,在此地伺候王爷养伤。”
柯绿华听了,方转头看着李昶,好似第一次看见他一样,打量他一会儿,轻轻问他:“你伤好了?”
李昶听她总算问起自己,心里一喜,点头道:“啊,好了。你饿了,快喝粥吧。”
柯绿华把托盘放在自己膝上,拿起羹勺舀起一勺粥,看见那两个内侍站在地上,没有出去,她等了一会儿,见那两人动也不动,只好对他们笑道:“能不能劳驾二位先到楼下歇息一会儿?”
两个内侍在王府里习惯了伺候主人吃饭,听了柯绿华的吩咐,只看着李昶,见李昶点点头,才施礼退下。
柯绿华默默吃完粥,力气大增,把碗盏放在一边,低头寻思了一忽,才抬头对一直看着自己的李昶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我暂时不走了。”李昶盯着她淡淡的神情,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大,猜不透二人遭此大难,她看见自己怎地一点欢喜的样子都没有?
“那又何必?这堡子里里外外多了上百个人,我也不习惯,既然伤好了,就早些动身走吧。”她看着他笑着说,大大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柔和,衬着消瘦后尖尖的下颏,看起来无比柔弱。
李昶着迷地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只想把她拥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再也没灾没痛地,两个人守着欢喜平安地过一生。这时听见她说人多不喜,忙道:“要是你不习惯人多,我把他们都送回燕京就是了。”
柯绿华听了,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两转,微笑着叹道:“你如今真是听话多了。铁打的苍龙,也有改了性子的一天么?”
李昶听了,不知道如何答言,咧嘴一笑,伸手把她的柔荑握住,二人默默相对,心底都唏嘘不已。
柯绿华手微微一挣,脱出他的大掌,催促他道:“下楼去吧。我要歇息了。”
李昶忙道:“我衾褥都拿上来了,咱们一块儿歇着。”
柯绿华听了,胸口怦然而动,脸上肌肤微热,生怕李昶看出,硬生生止住心动的感觉,只想着师父空慧的叮嘱,摇头道:“不行。苍龙,咱二人虽有了夫妻之实,可在我爹娘的房子里,再不能行那苟且之事……”
她还没说完,李昶已经大不以为然,打断她道:“夫妇之道,只要你我情愿,管它什么苟且不苟且?你要是觉得愧对天地,那现在就下地,咱俩拜拜老天爷完事。至于你爹娘,呵呵,老柯活着时,怕也不敢受我一拜吧?”
柯绿华无言可对,心里想到空慧师父说苍龙性子太刚,目中无人,果然说的不错。若依着自己,自然是从此事事依顺他,再也不惹他气恼,可师父说的也不错,他这性子不改,只怕自己余生都要气恼伤神,对苍龙来说,那样的日子也未必快活。
“可我不情愿。”她想了想道。
“你不情愿?”李昶有点糊涂了,纳闷道:“你怎会不情愿?”
她没有回答,只伸了一个懒腰,闭目躺下道:“出去吧。你身子还未大愈,一个人住着,更宜静养。”
李昶满心不解,体贴她身子虚弱,憋着满肚子疑问和不高兴,慢慢下楼去了。一个人孤寝难眠,想到柯绿华就在楼上,更增心事,足足在炕上翻转了大半夜,才朦胧睡着。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起来梳洗罢,提笔书信三封,分别给顾英、谭昕、李晞。写罢,李昶唤过张房,将书信递给他,让他和跟从的人统统回京城。张房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