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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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讲得通。车辆可以直接开进来,在临时仓库那里装货或者卸货,然后顺着这条路开到营地的尽头,那里有个可以回转的圆形停车场。不论卸货还是装货,都可以迅速完成——货车或者装甲车开了进来,卸掉货物,然后开到拐弯的地方,再顺着它们进来的路出去。
在库房后面还有些长长的小木屋,显然是部队的营房、餐厅和娱乐中心。
整个布局非常匀称。如果去掉铁丝网和那一排排长长的临时仓库,加上一座木结构的教堂,你看见的就会是为了维持一家小工厂而修建起来的村庄。
邦德爬上山脊以后,血液循环本来稍稍恢复了一些,而现在他又开始感受到寒冷的侵袭了。他觉得在他的动脉和静脉里流动的全是融化的雪,而他的骨骼,仿佛也是用挂在枝头像达摩克利斯的剑一般锐利闪亮的冰柱做成的。
他向左望了一眼,柯尼亚已经在着手把景象摄制下来:磁带录像机嗡嗡响着,柯尼亚按下扳手,调准镜头,又按了一下。邦德也把装好胶卷、调好镜头的红外线小照相机举在自己身前。他用胳臂肘撑住身子,掀起护目镜,把橡胶观景窗贴在右眼上,对准了焦距。在几分钟内,他就得把“蓝野兔”
的武器转移过程拍摄出完整的35 毫米的静物照片来。
柯尼亚的情报无懈可击。这里灯火通明,完全不顾安全要求。四辆巨大的履带式装甲部队运送车,正如柯尼亚预言的那样,是BTR —50 型的,开到了临时仓库旁。邦德想道,再给这家伙一枚占卜水晶球吧。事情顺利得使人难以相信。
到达这里的俄国BTR 式运输车形状各不相同。有初级履带式两栖部队运送车,可装驾驶人员二名和二十名乘客;有枪炮运输车;或是现在已稍逊于它们的那种型号。这些车全都是用来在困难地带运送货物的。车身上的装备已经减少到不能再少的地步,大部分支撑用的装甲钢板都已卸掉了,车身稳稳地安放在用链条锁得结结实实的履带上,每辆车前面有一只沉重的推土机,可以把碎石头、冰块、高高的雪堆或是倒下的树,统统都清扫出他们的道路。这些BTR 型运输车全都漆成一样的灰色,它们扁平的顶部都打开来,折叠到两边,露出很深的长方形钢制底舱,里面已经极其迅速有效地装满了货箱。
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站在旁边,仿佛不屑于从事搬运沉重货物的体力劳动,不过每辆车上都有一个人偶尔会跟主管仓库装货的士官说上一句话,这位士官正在一只硬纸夹上核对着品名细目。
干活的士兵都穿着浅灰军用工作服,军阶章和肩章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工作服虽然是套在冬天的厚衣服外面的,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皮帽,皮帽上的巨大护耳几乎垂到了下巴。军帽前面都装饰着一颗人们熟悉的红军五角星。
不过,那些两人驾驶小组穿的衣服却不相同,一见它们,就使邦德的眉头打起了结,胃里也猛烈地翻腾起来。他们穿着皮革短上衣,底下是深蓝色的厚长裤,脚穿沉重而耐用的过膝长统靴。他们都戴着防寒耳套,但是耳套上面只戴着有着闪光帽徽的简单的海军贝雷帽。这身装束使邦德十分清楚地想起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些临时电影演员,正在扮演党卫军坦克驾驶员。
柯尼亚轻轻摇晃他的胳膊,把夜视望远镜递给他,指着第一座临时仓库的最前方。“指挥官,”他低声说道。邦德拿过望远镜,调了调,看见两个人在谈话。一个是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另一个是矮胖的、灰黄脸皮的人,他裹着一件大衣,上面挂着准尉军官的肩章,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道粗粗的红杠。
“这里的士官,”柯尼亚又在低声说话了。“多半是些心怀不满的士官,或者是别的单位都不想要的人,所以他们才如此容易倒戈。”
邦德点点头,把望远镜递了回去。
“蓝野兔”的军火库显得很近——这是明亮的光线和像卷须一样浮在空中的霜造成的错觉。下边,那些干活的人的嘴里和鼻孔里都像累坏了的马一样喷射出水蒸汽来,而用俄语吼叫着给工人打气的号令声,被寒冷的大气弄得模模糊糊地升向空中。邦德甚至听见有个声音在说:“快些干,你们这些傻瓜。想想干完以后可以拿到多么丰厚的奖金啊,还有明天从阿拉库尔蒂来的那些姑娘们。干完活,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有个士兵朝着他清晰地喊道,“如果胖奥里珈要来,我可真得好好休息才行……”底下的话消失在空中,但是一阵粗鲁的笑声说明那是些淫猥的俏皮话。
邦德摸出系在小绳上的指南针,偷偷测定了方位,飞快地进行了一番心算。接着,下面响起了隆隆的吼声,第一辆BTR 型运输车发动起来了。人们围着车,正在把厚厚的活动盖板一片片合拢来扣紧,恢复到原来扁平车顶的形状。
其余的BTR 型车也差不多都装满了。工人们站在底仓里把皮带和绳索最后拉紧栓好。然后,三号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可以下去了,”柯尼亚低声说。他们看见第一辆运输车慢慢朝回转圆形场地开去。整个车队大约要用十五分钟关闭好车顶、转弯和排成一行。
两人慢慢地往回爬。爬到地平线下面以后,他们必须静静地躺一会儿,好让眼睛习惯于黑暗。
然后是滑溜溜的下坡——比爬上坡来时快多了——下到树林里,摸索着路,来到他们藏摩托雪橇的地方。
“我们要等他们过去。”柯尼亚像个指挥官一样地说道。“那些BTR 型车的发动机就像发怒的狮子。我们发动起来的时候,它们的驾驶人员什么也不会听见。”他伸出手从邦德那里要回了相机,把它和磁带录像机一块儿收进提包里。
从“蓝野兔”射出的灯光仍然直逼天空,但是现在,在一片寂静里,BTR 型运输车发动机的吼声变得更加气势汹汹,更加高声地喧嚷着。邦德又一次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只希望自己是正确的,接着,车辆的喧闹声冲着他们来了,树林里响起了它们的回声。
“他们开动了,”柯尼亚碰了碰他,说道。邦德伸长脖子向前望去,想看见正开上公路的车队。
发动机的轰鸣声愈来愈响,虽说冰雪和树木造成了使人迷惑的音响效果,这声音还是可以听出是来自邦德和柯尼亚的左方。
“准备,”柯尼亚喃喃说道。他在雪橇座垫上半站起身子,转过了头,仿佛是上了发条,他现在显得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隆隆的发动机声降低了,变成了低低的吼声。邦德想道,它们已经到了公路的会合点。接着他清楚地听见一辆BTR 型车的发动机响起了嘎吱嘎吱的换档声。汽车的隆隆声变了一种新的调子,柯尼亚在雪橇上站得更直了。
发动机的喧闹声稳定下来了。四辆BTR 型运输车都开上了同一条道路,以同样的速度排成车队前进。然而,事情有点不对头。邦德过了一两秒钟才意识到,发动机传出的回声变得愈来愈低了。
柯尼亚用俄语咒骂了一句。“他们向北去了。”他说道,这几个字是他狠狠地吐出来的。接着他的声音又似乎变柔和了。“哎,好吧。这意味着他们回去走的是那条备用的公路。我的另一个特工会监视他们的。准备好了吗?”
邦德点点头,他们便发动了雪橇。柯尼亚驾驶雪橇上了雪地以后就立即加快了速度。
虽说有雪橇发动机的响声, BTR 型汽车的隆隆声仍然依稀可以听得见。
他们隔了一段路跟在后面——勉强能看见前面的最后一辆车——大约行驶了十至十一公里。他们那支小车队一直在同一条公路上跟着,邦德开始觉得他们颇为危险地靠近了阿拉库尔蒂。这时他看见柯尼亚打手势让他拐弯——他们向左拐,又进了树林,不过这次道路有了一定的宽度,上面的雪又深又硬,新近被BTR 型运输车沉重的加链条的装甲履带压出了车辙。
他们似乎一直在走上坡路。他们经常左拐右拐,好躲开现在对他们已构成危险的BTR 型汽车履带的印迹。这使得邦德的雪橇在这种负担下经常发出抱怨的嘎吱声,而邦德这时也努力想弄准方向。
如果现在他们是在回到边界上去,那么他们这时正在横穿田野,到头来他们肯定会回到他们在俄国边境那一边进入树林的同一地点上。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似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走:西南方。然后,经过大约一小时以后,道路开始分岔。BTR 型汽车拐向右边,把他们引向了西北方。
有一刻柯尼亚觉得他们离得太近了,提议歇一会儿。邦德仅仅有时间拉出指南针,从发光针盘上定了一下方位。如果RTR 型车队继续目前的路线,他们肯定会到达冰宫的准确位置,不过却是在俄国那一边——在邦德曾经想到的那个可能的地点。
前进了几公里以后,柯尼亚又停了下来,招呼邦德走过去。“我们再过几分钟就要穿过边界了。”他高声说道。风现在正朝着他们迎面刮来,刺透了他们御寒的衣服,也把BTR 型车队沉重的隆隆声响刮回到他们这个方向。
“我找来替换的特工应该就在前面了,如果有一辆雪橇跟我们会合,你不必奇怪。”
“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不是要穿过一片空旷地区吗?”邦德冒着刺骨寒风,尽量作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
“不在这条路上。记得地图吗?”
邦德非常鲜明地记得地图。他也看见了他自己做的记号,实际上,冰宫完全应该座落在边界的这一边,俄国这一边。刹那间,他考虑是不是应该立即一枪打死柯尼亚,躲开他的另一个特工,弄清楚那些装满货物的BTR 型汽车是否确实进了地堡,然后驾上雪橇,飞也似地迅速撤离苏联。
这个想法只停留了片刻。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把这件事做到底。
紧跟上,也许你会找到你那罐金子。
又过了足足十五分钟,他们才看见另一辆雪橇。一个高高的、细挑身材的人,为了防寒全身裹得严严地,挺直身板坐在雪橇上,等待着向前进。
柯尼亚举起一只手,新来的雪橇便领头出发了。前方的BTR 型车队轰隆隆地碾在森林里的路上。这里的道路窄得刚刚能让它们通过。
前进了半个小时,方向一直没有变。天际展现了一抹微光。然后,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先的警告,邦德只觉得后脑勺的毛发被吓得直竖了起来。直到前一会儿,他们都能清楚地听见BTR 型汽车的响声,甚至超过了三辆雪橇的发动机吼声。而现在传进他的耳朵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声响了。他机械地慢了下来,向旁边弯了一下好避开一条车辙,就在他偏斜的时候,他瞥见了前面坐在车座上的柯尼亚的新特工的清晰侧影。即使穿着冬季服装,邦德觉得他也能认出那头部和肩部的形状。
这个想法在一刹那间使他受到了震撼,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间,事情全都发生了。
在他们前方,一道眩目的光射进了树林。邦德看见了最后一辆BTR 型汽车以及一座高高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像巨大的冰雪峭壁似的东西。然后,灯光变得更亮了,它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来自上方。巨大的弧光和聚光灯照射着,使得邦德感到自己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地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