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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芙蓉旧事-第11章

小说: 芙蓉旧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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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类戏,一则轻松,大家可以边看戏边议论,用不着担心看不懂戏的内容;二则比较过瘾,因为如果不是演戏,平时哪有机会看到年青男女之间如此谈情说爱的事,哪有机会听到如此露骨、放肆、肉麻的情话和情歌,更哪有机会对一个年青女子或一个年青男子进行如此公开、随便的评论。 
  恰恰因为如此,在演出中,有些演员便故意乱改台词唱词,口吐淫言秽语,或乱改剧情而作出一些低俗、滑稽的动作。特别是在演小姐与公子之间的调情戏时,他们嘴巴不干不净,有时从小姐的口中竟冒出这样的黄段子:“离地三尺一峡谷,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黄牛来吃草,只见和尚来洗头。”不用说,每逢听到这样的黄段子,台下就一片呐喊声。 
  当地人似乎也爱看昆剧、婺剧及地方戏、魔术、把戏等演出。在天后宫,反正有热闹看,不管是演什么戏,不管是哪个剧团演,演得怎么样,大家都无所谓,都欢迎。 
  不过,比较而言,中老年人偏爱看戏,而青少年偏爱看电影。 
  在天后宫,每次放电影,宫里黑压压的全是人,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和小孩,他们平时很不安分,可看起电影倒比较规矩,眼睛直勾勾的,坐在原地很少走动,也很少说话,如果哪位已看过正在播放的电影,而他自作聪明公然说出故事的下文或结局,那他就会遭到众人的厉声斥骂:“死(离)开!快死开!你知道了还看什么!” 
  在天后宫放电影,银幕就挂在戏台口。少时,我与许多小孩一样,就常常坐在戏台上,看银幕的背影。由于离银幕很近,银幕上影影绰绰的东西在我们的眼前显得特别大,有时我忍不住,跑过去摸摸银幕上某个人的头,或碰碰上面的某件东西,结果,台前台后总会冒出一片叫声:“别动,别动,快走开!” 
  三 
  当地人看戏,对戏的内容,他们看的听的不怎么用心、仔细,很少有人在戏后说戏,而对戏中的演员表演,他们倒是非常的在意和计较,往往当场评头品足,戏后还反复评说。因此,每当看到演员在台上有什么精彩之举,特别是看到演员在台上出了什么洋相,他们便会兴奋异常,拼命喝彩或喝倒彩,并且,戏结束之后,他们还会津津乐道。看戏时,常常会遇到这样的场面,令人啼笑皆非:有时,某位受雇的本地演员一出场,大家就起哄,哈哈大笑,一些人甚至还直喊他的名字,使得这位演员在台上无法正经表演,又傻笑又眨眼的,像个活宝;有时,某位演员在台上出了洋相,如忘了台词而站在台上傻笑,那么,整个剧场就会沸腾起来,大家不光齐喊倒彩,还纷纷向台上乱扔烟蒂、土疙瘩、瓜皮果壳什么的——如果谁恶作剧,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或者摘下人家的帽子,有力地扔过去,那剧场肯定会再次掀起狂澜,被阵阵哄笑声所淹没。 
  当地的男子看戏,大多数是冲着台上的小姐和台下的年青女人来的,他们看戏是假,看“人”是真。他们总爱往戏台前方挤,吵得不可开交,只有当戏里演到小姐与公子互诉衷肠时,他们才稍稍安静下来,才开始规规矩矩地看,认认真真地听。特别是演到小姐受苦或公子落难时,看到小姐和公子悲悲戚戚、凄凄切切的样子,他们在台下偶尔也情不自禁,发出一些叹气声、唏嘘声。不过,这种台上台下产生共鸣的场面,往往没有维持多久便结束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混乱的吵闹声。   
  天后宫(3)   
  值得一提的是,挤在戏台前方的人绝大部分是中青年男子,他们体力好,经得推搡。每当台上小姐煽情,他们就兴奋异常,拼命起哄,而每当台下掀起人浪,他们就混水摸鱼,身子故意往年青女人们身上靠,并趁机在她们身上摸一把、捏一把。显然,戏台前方乃是非之地,年青女人们站在那里扎人堆,本身就是错误的,正因如此,她们要是在台前吃了亏,比如头发被抓,脸蛋被亲,屁股被拧,或者胸衣被扯,等等,谁都不会同情的,大家反而觉得很开心,纷纷报以嘲笑或揶揄,认为她们是自作自受。而实际上,站在台前扎人堆的年青女人,她们往往是那些个性刚强、泼辣、好斗的出挑分子,她们同样喜欢异性,同样是冲着看“人”来的。 
  我和我妈都爱看戏。每逢天后宫演戏,我妈总是让我在白天里去号凳。我每次带两条凳子,一条小方凳,一条小条凳,我爱将小方凳绑在戏台口底下的左侧柱子上(戏台右侧设锣鼓乐队,很吵,看戏时视线也差),而将小条凳绑在戏台天井后侧的某根柱子上,然后分别压上大石头。晚上宫里一开戏,我和我妈就分别站在小方凳和小条凳上观看。戏台前方全是人,很混乱,我站在小方凳上,常常被人浪抬空了身子,好在我上身趴在戏台上,不至于被卷走,而等人浪过去,我又小心地落下身子,重新站在被绳子紧紧捆于柱子的小方凳上。我妈是女人,她跟我一道站在戏台前方观看,自然很不方便,所以,她只能远远地站在天井后侧的小条凳上,手挽柱子,吃力地观看。 
  在天后宫演戏或放电影,都是买票进场的。为防止逃票溜门,收票的人把天后宫南面的正门和东面的侧门紧紧关死,只留下西面的侧门作为入口,有时,入口处人很多,他们索性又关上半扇门。因此,每次进场,入口处总是人头攒动,吵得不可开交,间或还传出妇女小孩的哭喊声。我妈在街上开小店,家里还算有钱,但我调皮,有时不买票,偏去爬墙头。爬墙头很危险,被看门的人抓住了,会挨骂挨打的,还会被拎着抛出门外的。可我不怕,坚持与同党去爬宫北面的墙头。宫北面的墙头有一个小豁口,可以钻得进身子。我胆大心细,总是让同党打前阵,而看到某位同党在里头落网而被拎往门口时,我便抓住这个空档,奋勇当先,并鼓动大家一齐乘虚而入,于是,大家个个像猴子一般,飞快地翻跃墙头,钻了进去。 
  四 
  芙蓉街有一批戏迷,他们爱唱爱表演,爱拨弄乐器,也许花钱看人家演戏觉得不过瘾,他们竟成立了一个“大众”剧团。他们自编自导了现代革命戏《江姐》,结果在天后宫演出,受到了当地人的空前欢迎。“江姐”的扮演者是下街年轻漂亮的少妇卢爱迪。像卢爱迪这样漂亮的叫作“江姐”的革命女英雄,最后竟让国民党给枪杀了,这怎么不令人惋惜、心疼?当地人觉得《江姐》这本戏就是好看,看了还想看。特别是我,《江姐》这本戏从排练开始到正式演出,我都一直跟着看,戏里的台词,我非常熟悉,其全文差不多能背出来。不过,我看《江姐》演出,眼睛死死盯住的不是台上那个漂亮的“江姐”,也不是那个可恨的革命叛徒“甫志高”,而是“双枪老太婆”和众多演员手中的驳壳枪,因为这些驳壳枪都出于我之手,全是我用木头制作并出租给剧团的呢!有趣的是,这些驳壳枪表面是用墨汁涂上去的,结果,不少演员手上、身上甚至脸上被弄得很脏,演出时不时闹出笑话。 
  只是很可惜,由于经费严重不足,“大众”剧团在演了《江姐》这本戏之后,就没有再排演其他什么戏,不久,它就自动解散了。 
  五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京剧、越剧、昆剧、婺剧、瓯剧(当地人称“乱弹班”)等以演古装戏为主的剧种,统统被视为牛鬼蛇神而遭到大扫除,自此,芙蓉人再也看不到古装戏了。 
  然而,在天后宫,人们倒看到了另外几种戏。 
  这几种戏,断断没有公子、小姐,断断没有脉脉温情,充斥其间的,全是一派狂热、麻木和冷酷。 
  人们看的最多的是造反派举行的誓师大会和批斗会。其实,这些会都是戏,它们的演员和观众形形色色,经常错位,可谓台上演戏,台下也在演戏。 
  当时,在芙蓉境内,造反派队伍多达几十支,它们都有自己的旗号,如“铁扫帚”、“五一”、“卫东”、“向京”、“斗私批修”、“风雷激”、“张思德”等等,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其中,最强大的自然是红卫兵队伍,它仗着最高统帅是毛泽东,因此,目空一切,横扫一切。这些造反派队伍常常集中在天后宫,举行声势浩大的誓师大会。在誓师大会上,各路造反派的代表,个个慷慨激昂,声嘶力竭,手拿铁皮喇叭筒,争着在戏台上表决心,表示坚决拥护和誓死保卫毛主席,与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及其走狗斗争到底,坚决扫除一切牛鬼蛇神,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这些代表及其麾下的干将,在戏台上下还频频高呼口号,于是全场响应,整个天后宫惊雷滚滚,口号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每逢此时,在场的人,不论是造反派,还是前来观看热闹的人,不论是小孩子,还是老大爷、老太婆,大家无不热血沸腾,无不挥舞拳头,振臂高呼。   
  天后宫(4)   
  誓师大会结束之后,各路造反派便从天后宫依次出发,拉成一支长长的队伍,大家打着大旗,敲锣打鼓,高呼口号,在芙蓉街示威游行。 
  当然,誓师大会及示威游行举行过后,批斗会便接踵而至了。 
  批斗会仍在天后宫举行,宫里仍然挤满了人。 
  被批斗的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为公社、医院、学校、供销社、粮管所等国家单位的当权者,即“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及其走狗”;一类为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等“五类分子”,即“牛鬼蛇神”。这两类对象常常同时被揪到戏台上接受批斗,只不过,前者站在或跪在戏台中央,后者分别站在戏台的左右两侧,作为“陪斗”。他们头上都戴着高高的尖顶纸帽,胸前挂着大纸牌,牌上写着“走资派”、“牛鬼蛇神”等文字。 
  批斗会的程序千篇一律,先是主持人宣布大会纪律,强调参加会议的人员必须服从大会的统一指挥,不许高声喧哗,不许乱走动,接着让看押人员把“走资派”和陪斗的“牛鬼蛇神”押上台,然后,各路造反派的代表依次上台发言,揭发并声讨“走资派”的罪行,最后将“走资派”和陪斗的“牛鬼蛇神”统统拉出去游街。 
  批斗会自然是残酷无情的。造反派常常两人一组,每人扭住“走资派”的一只手,反剪过去,然后让“走资派”跪在一堆瓦砾或瓷片上,使之变成一只飞机的模样。有时,台上出现这样的“飞机”有好几架,而陪斗的“牛鬼蛇神”也常常站成长长的一排。对此,观众眼中无不充满了惊奇、兴奋的光芒。虽说“牛鬼蛇神”命运比“走资派”好,不用跪,可以站着,但他们中的女性,却多了一条“妖精”的罪名,多数被剪刀铰掉了头发,她们似乎觉得无脸见人,常常在台上深深地埋着头。有时,“走资派”在瓦砾或瓷片堆上跪久了,膝盖出了血,痛得受不了,于是扭过头,哀求造反派让他们站起来,但结果却遭了殃——造反派们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认为他们不老实,在对抗革命,在作垂死挣扎,因而非但没有同意让他们站起来,反而狠狠地按他们的头,按他们的背,还拼命扯高嗓门,高呼口号: 
  “打倒某某某!” 
  “某某某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坚决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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