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商人黄楚九 作者:林一玮-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穆三雄”是谁?恕笔者浅陋,回答不出“家门”。
这些文字,大概出于文人孙玉声之手。孙玉声笔名“海上漱石生”,写过通俗小说《海上繁华梦》。他很早就成了黄楚九的朋友,也是黄楚九的“谋士”之一。新新舞台开办后,孙玉声被聘为前台的管事人员,负责对外宣传方面的事务。
且说新新舞台这次接待谭鑫培,如同接钦差一般,丝毫不敢怠慢。后台经理周咏棠特地派了王荣祥(艺名筱荣祥)专程到北京,陪同老谭及全班人马乘轮南下。船到码头,早有汽车等候。这是新新舞台老板黄楚九的车子,今天自己不用,特地让出来给谭老板乘坐。
已经为谭老板租了房子,就在小花园西首对面的宝和里内,这里离戏馆很近,谭老板可以在寓所过足了瘾,养足了精神之后再去后台扮戏,来得及。
谭老板的包银讲明是一万大洋,其他重要的配角是每人六千大洋,都管吃管住,管接管送。打鼓的是刘顺,操琴的是裘桂仙,即裘盛戎的父亲。裘桂仙改唱花脸后,人们都说他的行腔有老生韵味,这可能与他曾为老谭操琴,受其熏陶有关。
老谭的一些拿手戏如《空城计》、《琼林宴》、《洪羊洞》等都演过四次;《托兆碰碑》、《乌盆记》演过两次。尤以与金秀山合演的《捉放曹》、《黄金台》等,旗鼓相当,最为精彩。老谭还演过一次《坐楼杀惜》,配演阎惜姣的上海名旦张云青(艺名一盏灯)。他以前曾和老谭合作过,彼此熟悉对方的戏路,所以这次也演得丝丝入扣,非常默契。
这次老谭还演了以前到上海没有演过的《连营寨》(即三国中的彝陵之战)。剧中有大段的“反西皮二六”唱工和火烧时的跌扑身段,让上海观众有耳目一新之感。相传老谭在清廷供奉时,一直不唱此戏。但戊戌政变后,每逢光绪皇帝过生日,西太后都要老谭唱《连营寨》,当演到刘备“哭灵牌”时,台上站着的大小将官必须跟着一起放声大哭,不哭就得不到赏赐。西太后的用意,是当着光绪的面,纪念她死去的亲生儿子同治皇帝。
《长亭昭关》和《朱砂痣》,人们向来认为是汪桂芬和孙菊仙的看家戏,这次看了老谭的演出,才发现他自有特殊的风格。总之,老谭这次风头很健,谁又想到竟有人要触他的“霉头”呢。
海派商人黄楚九六、翻三张桌子
六、翻三张桌子
原来老谭的观众中,虽然多的是爱好京剧的外行,却也有不少对此道深有研究的内行。这些内行,有的是来观摩学习,想偷老谭的“玩意儿”的;也有的已是颇有名气的“角儿”,他们承认老谭的表演确有独到之处,就是对他的“大王”之称不服气,想找个机会,给老谭一点颜色看看。
一出《盗魂铃》成了爆发点。
《盗魂铃》是出玩笑戏。讲猪八戒奉了师父之命,到妖怪那里去盗取能摄人魂魄的宝铃。谁知他贪玩心切,先偷空溜到一个地方睡足懒觉之后,又戏瘾大发,把他会唱的各种戏曲都唱了一遍,这其实也是演员借机会显本事给观众看。
上海有个杨四立唱《盗魂铃》很有名。他的本行是武丑,但有嗓子,能唱老旦和老生戏。他演《盗魂铃》,除了卖弄他会唱时新曲调之外,还能从四张桌子的高处凌空翻落在地,观众每每看到此处,就忍不住欢叫起来。
杨四立这时在南市新舞台搭班。新舞台就常常要杨四立演《盗魂铃》,抢新新舞台老谭的生意。
黄楚九一看这情形,便把周咏棠找来商量。如果谭老板肯演一次《盗魂铃》,那在上海滩的戏迷中造成的轰动,是杨四立不能比的。
周咏棠立即来拜望谭鑫培,委婉曲折地转达了黄老板的意思。
老谭听了,沉吟半晌,说:“演是可以演,不过我有我的演法,你们不要拿我当杨四立。”
周咏棠大喜,连说:“那是自然。”接下来的问题是:杨四立能翻四张桌子,谭老板能不能翻呢?上海观众看惯了杨四立,在这一点上恐怕是很计较的。
老谭又默然片刻,说:“上海人懂戏吗?懂的话,你们也给我放几张桌子在台上,三张、四张,随便!”
周咏棠没有深究老谭说这话的意思,只把随你们在台上放几张桌子这一句听了进去,回来禀告黄楚九,黄楚九自然高兴非常,立即贴出海报,刊出广告,说某日晚,伶界大王准演《盗魂铃》,特别注一句:“南腔北调,百戏杂陈,翻三张桌子。”
杨四立翻四张,谭鑫培只翻三张,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也很不错了。
孙菊仙这时正在上海,一看海报,便急匆匆地来看老谭,说:“你的武功底子是好,可也不能不要老命啊!”
谭鑫培是武生出身,唱过《金钱豹》中的孙悟空,能在桌上翻锞子下地。但那是他年轻的时候,现在……
老谭笑眯眯地说:“山人自有道理。”
海派商人黄楚九七、不吃眼前亏
七、不吃眼前亏
到了演出的那一晚,外行、内行,都争相来看,新新舞台卖了个满座。
老谭扮的猪八戒上场,先是学唱,唱的多半是北方戏曲,有皮黄、有梆子、有大鼓等。观众虽然觉得他唱得很好听,却听不出什么究竟来。老谭其实是把当时京剧界的一些前辈如余三胜、张二奎、卢台子,还有青衣胡喜禄唱腔里的神韵,都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出来,可是台下的观众对这些前辈不熟悉,脑子里没有印象,所以反映并不怎么热烈。
到了四十年代,有些女演员演《纺棉花》,学唱“四大名旦”等人的唱腔特色,非但惟妙惟肖,而且还带有某种程度的夸张,所以能引起轰动,也是因为台下的观众对“四大名旦”的唱都听熟了,心领神会了。
杨四立在《盗魂铃》中唱南方时调,就能投合上海观众的口味。
这一点老谭事先没有意料到,先输了杨四立一着。
反正今晚观众的注意力是老谭翻桌子。这一刻来了。只见老谭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爬到了第三张,又站到了椅子上,先作了个要翻的姿势,观众屏息静气,准备叫好。
不想老谭忽然一愣,又朝桌子下面一坐,说了声“我还要老命哩”!然后顺着桌子一张一张地爬了下来。
这样演其实很符合剧中人的身份,刻画了猪八戒呆头呆脑、胆小怕事的性格。可是台下的观众觉得不过瘾,未免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友好的表示,只是叽叽喳喳的,相互在低声谈论。
内中有个来自宁波(一说是来自四川),名叫李本初的人忍不住了,叫了一声倒好不算,还加上一句:“大概鸦片烟没有吃饱吧!”
观众一阵哄笑。李本初也很得意。
散场了,有人走到李本初身边,请他“慢点走,到帐房间来一趟”。
帐房间坐着好几个人,都看着李本初。好一会,有人问他:“你懂戏吗?”
李本初回说,怎么不懂,《盗魂铃》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你懂?那你为啥要在场子里瞎捣乱?”责问的人说着便走上前去,伸手掴了李本初一记耳光。
李本初见状,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敢争辩。
这时,另有一个人过来对李本初说:“朋友,下趟识相点,今天你就走吧。”
黄楚九当时也在帐房间。手下的人打李本初,他觉得有些不妥,但未加以阻止,也来不及阻止,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海派商人黄楚九八、这事闹大了
八、这事闹大了
谁知隔了一两天的光景,就有一家小报把这件事捅了出来。文章的口气似乎很义愤填膺,指责新新舞台仗势欺人,希望社会各界人士出来主持公道。
这样一写,其他的报纸(多半是小报)深怕有损自己“正义”的形象,也纷纷发表文章,予以响应。奇怪的是有些文章却在谭鑫培该不该称“伶界大王”这个题目上大肆发挥,意思无非是“伶界大王是谁封你的”?就算你是“伶界大王”难道就不许人家叫“倒好”?然后笔墨再转向新新舞台,说对待看客如此霸道,今后有谁敢到你们这里来看戏……看得出,这是趁机想倒掉新新舞台的生意。
社会名流出来发表谈话的,有一位是郑正秋,新剧界和电影界的前辈,他鼓励李本初应将此事诉讼法庭,不告别人,就告黄楚九。
其实李本初早已离开上海,也不知他是回家乡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报上登的都是别人说的话。
不管李本初在不在上海,反正这事闹大了,引起公愤了。新新舞台的营业不能不受到影响,老谭只好暂时辍演。
黄楚九也不能不出面料理了。好在他身边有孙玉声,跟报界是熟悉的,这一头由他去疏通。
又由周咏棠去联系当时的上海伶界联合会,请他们出面向同行打招呼,摆了好多桌酒席,请了好几回客。
最后由黄楚九、谭鑫培联名登报,向李本初公开道歉;最要紧的是报上的广告,在谭鑫培的名字前面,不见了“伶界大王”的头衔。老谭虽然不在乎,心里很不痛快。
风波终于平息。谭鑫培又恢复演出,直到合同期满。休息几天,再加演几天,算是对戏馆方面和上海朋友的答谢,然后乘轮北返。老谭强颜欢笑地向前来送行的人告别,上海,再也不来了。
但是,1915年,谭鑫培去浙江普陀进香,经过上海,被女婿夏月润和他的兄弟留住,再三恳求,难以拒绝。于是商量好在去普陀之前,先在九亩地新舞台演五场;等由普陀回沪,再演五场。
因为有1912年在新新舞台吃“倒好”的教训,老谭这次并不指望有什么奇迹发生,只求平平而过,应付了女儿女婿的情面,自己这个六十九岁的老人,也算得到了一次安慰。
也许上海人就是有那么一种好奇的冲动。他们想:你这个“伶界大王”上次是在这里触了霉头回去的,现在又来了,想必玩意儿真有两下子,倒要去看个究竟。这样你怂恿我,我鼓动你,头一天打炮戏《失空斩》,就卖了个满座。
海派商人黄楚九九、没有人抽签
九、没有人抽签
这一次老谭并没有带自己的场面和班底,胡琴由儿子谭二凑合着拉,戏里的配角只能由新舞台的原班人马充数,因而也只能演一些大家都比较熟悉的戏。这出《失空斩》就由潘月樵演王平,夏月润演赵云,许奎官演马谡,曹辅臣演司马懿;两个琴童竟由七盏灯毛韵珂和十七盏灯赵文连担任,他们都是当时上海的海派名角,这次都来给老谭“跑龙套”,既是为了凑热闹,增加号召力,也是捧足了老谭,向老前辈表示尊敬之意。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上次专门跟老谭打对台,唱《盗魂铃》翻四张桌子的杨四立,这次竟在《失空斩》里演了一个探子。原有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老谭也真不负众望。他扮演的诸葛亮一出场,先不忙迈步,而是手捧羽扇,凝神一站,这就把受先帝重托的老臣,在大敌当前,不能不保持镇定的气度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