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客-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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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放掉他。”
“放他?放他,噢,放他。”郝鸣亮似糊涂非糊涂,似明白非明白地思索着。他突然全都清楚了似地叫道:“放他很容易嘛,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
林姐激动得想哭。
“可是真要放了他,我又不甘心。”郝鸣亮凝起了眉头。
“什么?”林姐一听,险些叫喊起来,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
“难办呢。”郝鸣亮说。
“不难就不找你了。郝局长,你是不是怕丢官儿?我给你的钱,足够你打通上下……”
“不是那回事。官不官的我不怕,这地界还是我说了算。你不清楚,不是那回事,不是那回事。”郝鸣亮又踱开了步子。
“那是什么事?”林姐心里准备再出一笔大钱。
“你知道他企图谋杀的是谁?”
“谁?”
郝鸣亮突然停住脚步大叫。
“我,是我。还有我那二小子郝义。”
林姐听了一惊,她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从郝鸣亮那激动的神态里,她觉出他说的不是假的。“为什么?”
“为什么?”郝鸣亮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说:“姓丁的这个狗日的,本不是这地界上的人,就因为他跟永乐县的一个姑娘叫什么……什么阿芳的搞上了,常上这儿来找她,来一趟闹一趟事。他不是跟别人闹,是跟我家的两个小子闹,因为我家老二郝义也惦记着那个阿芳。上个月,姓丁的那小子带着那个阿芳又上卡拉OK去闹事,正赶上郝义也在那玩儿,没唱几口,姓丁的就找茬儿和我家二小子打开了。这狗日的真他娘的狠,拔出刀来“腾腾”就是两刀子,照着郝义的心口窝就捅,要不是郝义躲闪得快,早就完蛋了。右肺叶全戳烂了,里里外外缝了他娘的十七针,上个礼拜刚出院。这狗日的胆子还真大,关在号子里还嚷嚷,只要出来就宰我。我他娘的一不作二不休,趁着严打,往他名字上打了个叉,毙了得了。”
林姐听着,全部的神经都紧缩起来。
“我真不明白,你让我放了他,到底为什么?”郝鸣亮说完,猛吸了几口烟。
“啊,这你不用管。”林姐的脑子里还在盘旋他讲的故事。
“不管?不管他出来要宰我呢?”
“不会。我会让他永远离开这里。”
“一天都不留?”
“一天都不留。”
“……”郝鸣亮沉思了好一会儿,跺了一下脚说:“好吧,妹子,就这么说定了,撤回原判的手续明天就办。妹子,我得走了。”他看了看表,就往门口走。
“你说他有个女友叫阿芳?”林姐拦住他问。
“没错,叫阿芳。这小妖精,县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她的。”郝鸣亮刚要拉门,嘿嘿笑了两声,又把手收回来:“妹子,你要我放的这个人,对你有那么重要?”
“对,重要。非常重要。”
“你想把他也弄到美国去?”
“猜对了。”
“嘿嘿,我真便宜了这个兔崽子。要是这么说,我也向你讨个便宜,行不?”
“什么?”林姐瞪了他一眼。
“这么说吧,你让我放这个人的价码可……”
“多少钱?说吧。”
“不要钱,是搭个人。”
“搭人?”
“我家老大郝仁近些日子天天跟我蘑菇,也嚷嚷非要去美国。可我……”
“搭。搭上他一个。”
“能说定?”
“能说定。”
“白搭一个?”
“白搭郝仁。”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大妹子,痛快人,痛快人。”郝鸣亮说完,伸出一只手要告别。
林姐没有理会,严厉地问:“我要你做的事?”
“放人!”
郝鸣亮走后,林姐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他嘴上是答应放人,可什么时候放,还没有说准。她恨不得今天就见到丁国庆,恨不得叫他立即就放人。她简直不能再等了。十年,整整十年,她不只是想起了西双版纳,她还想起了那个部队大院。在父亲挨整、母亲重病的时候,建军是怎么照顾她的,这些她永远不会忘记。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漆黑的楼道里,他送给她那纯洁的初吻。还记得大串连时,在韶山冲,他把那个想欺侮她的湖南人一顿臭揍。返京的路上,他搀着她、背着她穿过的村村寨寨。最使她难以忘怀的是,到了西双版纳的第一天,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热带雨林掉泪时,他对她的鼓励。
“欣欣,别怕,能活下去。”
“建军,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
“哪能,我会永远伴着你。”
这一切一切,好象都发生在昨天。他那沉重沙哑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响。他那诚实憨厚、不善言语的男子汉的形象就在她眼前晃动。他没死,他还活着,活着。这不是幻觉。
阿芳?阿芳是什么人?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定要弄清楚。
她急急忙忙拨通了继红房间的电话,命她火速把这个叫阿芳的女人找来。她要见她,她要找她谈谈,她要质问她,林姐好象中了魔。
吃中饭的时候,继红领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来到了她的房间。
“你可以走了,继红。”
“是。”’继红不安地望了她一眼。
“说吧,姑娘,把你和丁国庆的真实情况说出来。”等继红走后,她冷漠地说。
“夫人,您是?……”阿芳战战兢兢地说。
“我是谁,这不重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准备救他,我要把他从死神的边缘上拉回来。”“什么?你说什么?你救他?你会拉他回来?”
阿芳的态度不是怀疑,应该说是一种嘲笑,疯疯癫癫的嘲笑。
“这个,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你还是先说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吧。”
“你真地能救他?”阿芳睁大了双眼问,那眼神里有绝望、悲痛,还掺杂着一线希望。
林姐看了她一眼,肯定地说:“对!”
“你能让他再回来?”
“对!”
“天哪!我的恩人哪!”阿芳哭着就要给林姐下跪。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林姐没有站起来扶她,调过头去,偷偷地也擦了一把泪。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怀疑你的能力,怀疑有什么用?一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没有人再理我的时候,只有你,你还敢叫我说话,说真话,这已是苍天对我的垂怜了。国庆啊!她能不能真地救你,我不知道。可我也得说出来呀,不然你的死太冤枉了!”阿芳踉跄着奔到窗口,仰望着天空,像是对丁国庆倾诉衷肠。
林姐不阻拦她,也不可能去阻拦。她不知怎么了,她的心脏和双手会这么剧烈地颤抖。
阿芳愈发激动,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嚎:“上天真有眼,派了你来救我们。如果真能如愿,我俩将永生永世感恩戴德孝敬你,哪怕是做牛做马……”
“阿芳。”林姐打断了她的话:“阿芳,冷静冷静,慢慢说。”
阿芳抬起头,看了一下林姐的眼,望了望房屋的四周,开始讲述起她和丁国庆的真实故事。
“我叫陈碧芳。两年前,我刚入福州师范大学就和他相爱了,学生会组织新老同学相识会,在永乐海滨的公共浴场吃过野餐,大家都下了水。我刚刚换好游泳衣,就走来一个二流子。他非说要教我,我说不用,我会。可他哪里肯依,拉着我的胳膊就往海里拖。我执拗不过他,被他拉下了水。我在前面游,他在后面追。没想到他个子矮,又不太会游,没几下,他就喊起了救命。我只好再游回来,和其他同学一块儿把他救上来。在回家的路上,他找来他的哥哥拦住了找。他哥哥问我为什么欺负他弟弟,我说我从来没有欺负人。他说,你不会没听说过郝仁郝义这兄弟俩吧。我当时听了心里一惊,很害怕。郝仁说,如果今天晚上到金海岸卡拉OK大包间,给他弟弟赔个罪,认个错,就不难为我了。
“我正不知怎么回答,突然发现郝仁郝义身后站着一个大个子。我当时只是害伯,连那大个子的脸都没注意。回到家后,左思右想不敢去。眼看时间就快到了,心里急得真不知道该怎么力。我深知公安局局长的这两个儿子不好惹一县里的漂亮姑娘被他俩糟蹋的不下十几个。就在我为难的时候,在我房间的门缝下有个纸条塞了进来。我急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事情我已摆平,你不用去了。那时,我不清楚是谁写的。以后我跟国庆好了,就问他,他不承认。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国庆不善言表。可是我觉得他的肌肉都会说话。我总是感觉到,他那身健美发亮的肌肉,时不时地,在我左右闪动。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
“整整两个学期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那两个坏蛋也从没再找我。
“放暑假了。夏天的福州,实在闷热,一天得冲上三、四回凉。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个室外冲凉间。夜里热得睡不着时,我会经常起来冲个凉,再接着睡。有一天傍晚,我冲完凉,发现挂在门外的乳罩不见了。我穿好了衣服正纳闷,忽听见墙外好象有人在吵架。我出了大门,远远望去,一个小个子在前面跑,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谁,可是那小个子手里抢的白乳罩是我的,绝不会错的。一转身,发现门前站着怒气冲冲的丁国庆。
“阿芳!”林姐猛然喝住她:“不要再讲了!”
“我?……你?……”阿芳看见林姐的头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
“你……”阿芳看她身体有些晃动,马上过去扶住她。
“等等。等等”林姐边说边擦汗。
“对不起,我……”阿芳十分诧异。
“别讲。别讲乳罩这段……往后说。”林姐的情绪相当低沉。
阿芳慢慢地坐回了原处,“后来,我和国庆就好上了。幸亏和他好,不然,我不会活到今天。县里人都知道,被郝家那两个恶棍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
“同国庆好了以后,我才真正了解他。我觉得,别人对他总是误解,认为他是个一根筋的鲁莽汉子,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不,他有,他什么都有,他只是不会说话呀。别看不会说,他可会写。谁能知道,他是个天天作笔记的人。他的日记本要是拿出来,那是一部著作,一部论述男人的著作。我能背下来第一页上的话:男人是什么?简单,负责生衍、保卫繁殖。男人头上的器官太多,视、听、嗅,要这些管什么用?男人的头上,最重要的应是那张嘴,要么紧闭,要么就张开。言语是多余的,它喷出的本就是血浆,生命、蛋白、泉水。因为在里面涵容的是正义、纯真、无畏。
“国庆就是这样的男人,最高尚的也是最圣洁的。他最恨男人的软弱、低头、不前、退缩。可是像他这种好人,为什么世上不容他呢。”阿芳显出无限的不解和惆怅。
“阿芳,对他本人不要再评论了。我要听上个月所发生的事。”
“上个月的事,再清楚不过了。他挣了点儿钱,也想让我高兴高兴,就带我去歌舞厅。可郝仁、郝义早已跟踪设下埋伏。我俩刚一进门,就围上来一堆人。郝仁问国庆,今天服不服,国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