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客-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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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对了。”剧作家首先激动起来:“我一定先抓这个题材,写出一部有关黑社会的电影剧本,我要让……”
“慢着。”任思红半奚落半玩笑地说:“您还是搁笔吧。”
“为什么?”
“您有生活吗?您有资料吗?”
“我……我有哇,前几天我从港台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有关美国黑社会的文章,纽约中国城黑社会的头,还是个女的,说她面目狰狞,青面獠牙,走路带风,窜房越脊,……”
“行了,行了,听着怎么像是聊斋里的狐仙。”
“您怎么不信?这是真的。人家真这么写的,据说,此女有东方人的血液,她当然会点儿武功。”剧作家争辩。
正说着,高浩推门进来了:“思红,你猜我把谁接来啦?”
“谁?”
“你能猜着,我给你一万块。”
“少废话,人在哪儿?”
“在门外,这一万块要还是不要?”
“女的,还是个美国妞。”思红斗着气儿说。
“我操,亏了。”
“真的?”
“可不真的。”
高浩慢慢地打开门,见走来的女人披着件军大衣,军大衣里是件普普通通的全棉运动衫和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皮便鞋。
任思红托了托眼镜,眨了眨眼。
“欣欣!”思红叫了一声拥上去连说:“欣欣,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你怎么不跟我联系?你这个混蛋,我一直在惦记着你……”任思红一面哭,一面捶打着林姐。
林姐的眼角也浸出了泪,断断续续地说:“我是从李云飞那儿才知道你们的情况,这次要不是为了见你,根本不会来北京。”
“你还去哪儿?”
“福建。”
“算了,哪儿也别去了,咱俩得好好聊聊。”
“那边有人在等着我。”
“我不管。”
“拿酒来!”高浩喊了一声,在坐的都明白,这小子不到天亮是不回家了。
任思红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向在坐的一一介绍了欣欣。然后大家就是三下五除二地敬酒和七嘴八舌地问候。
“韩小姐离开学校了吧?”
“离开了。”
“韩小姐也做些生意?”
“也做些。”
“韩小姐,你结婚了吗?”
“韩小姐……”
“我说你们是查户口的?烦不烦呢。转转话题,聊点儿别的。”任思红打断这些问话。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聊。”她说。她太激动了,整整十年,这北京话、家乡音,多叫她想念呢。这些熟悉的用语、这耐人寻味的幽默、还有那京城人特有的哲理……这一切一切,她盼望了多久哇。她当然愿意坐下来听,听它一夜,听它一辈子。可是,她不得不走。她看了一下手表。
“你急着走?”任思红问她。
“是啊,没关系,明早七点的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非去不可?”
“没办法,非去不可。你们聊,聊什么都行。”
“真没劲。”
任思红噘起了嘴。
高浩拍了拍她肩膀:“思红,别生气。咱哥们儿谈话算数,我很快会把她再接回来。”
“你算老几?”
林姐笑了起来:“他说的对,我很快就回来,不过这次只能呆一两天。最好每次回来都给我听的机会,我就爱听你们说话。”
“你想听点儿什么?”任思红抓抓头皮。
“我接茬儿来。”剧作家生怕失去这个绝好的机会,他似乎来了灵感,绘声绘色地侃起他描写黑社会剧本的新构思:“男女主人公,自幼两小无猜,又同窗六载,他给她递过纸条,她为他缝过棉袄,父母反对他俩相爱,双双私奔,躲进山寨,饥寒交迫,无依无靠,幸有山民相助,起死复生,只因他俩聪明勤劳,走火入魔当起黑道,杀富济贫……”
“您说的是什么年间的事儿?”任思红忍不住地问。
“啊?纯属虚构,胡说八道。”他接着侃出一个更离奇的故事:“忽听一声春雷响,乡下人都往城里闯。利益金钱迷住眼,夫妻双双翻了脸。各组一帮敢死队,暗伤明夺见血光。公安民警来捕获,男女强盗遭了殃。男的判了十年整,女的判了劳教养。只因女的身有孕,监外执行去从良。男的狱中改造好,坦白交待回家乡。党的政策很宽大,不到一年就释放。男女相见言归好,痛改前非务农忙。女人生下双胞胎,身体健康成长快。转眼之间已十八,考北大来考清华。一唱党的领导好,二唱父母觉悟高。三唱……”
“我操,这太邪了吧。”高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大伙边喝酒,边嘲笑他。
“这也叫剧作家?”
“这可真叫神侃神聊。”
“韩小姐大老远来,就为听你这个?”
“我爱听,什么都爱听。别打断他,继续聊。”林姐认真地说。
剧作家又往下发展了,别人都显出不耐烦,可林姐一动不动地听着,她像是在听天书,又像一位刚刚入学、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天亮了,林姐告别了任思红和这伙老三届的哥们儿,在返回机场的路上,她坐在高浩的车里,仍然激动不已。
“真不想走哇。”她默默地说。
“着什么急,北京这边的事,我已经都办妥了。你得常回来。”高浩和她同坐在车后,车子是由他的司机驾驶的。
“也难说,我没你那么好的命。”
“行了,你别老说这种话,有时候,我也纳闷,你不应该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高浩见林姐低头不语,就把话茬儿引开了:“听说如今黑头他妈的混得也抖起来了。谁能想得到,他还能当上师长?”
“这两年不行了,他只有打胜仗,不能败。不像以前,人民军一打败仗,还有个地方可撤退,现在云南是进不来了。”
“哟,这下他不惨了吗?”
“还好,他还能从我手上的生意上捞点儿。不然,几万人的军饷开支,真够他一呛。”
“李云飞从没向我提起过他的困难,我能不能帮他什么忙?”
林姐欲说又停住了,往前呶了一下嘴,示意这司机是否可靠。
“磁铁,我身边的人你就放心吧。”
林姐点了点头,小声说:“顾卫华常从曼谷那面接济他,不会有问题。”
“川地炮,山大王这俩兄弟就不管他啦?”
“怎么不管,熊志强在佤帮军里混得可不得了,黑头的武器基本是他供应。贺向东现在是大勐龙县的副局长,他给黑头的方便也不少。”林姐对高浩的信任是由来已久的,这么多年来,空路的畅通无阻,全是经他一手操办。
汽车在机场路那平坦的道路上,飞快向前行驶,车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忽然,高浩说:“我真盼着有朝一日,咱们什么都不干了,哥们儿聚在一起好好侃侃。”
“会的,一定会的。”林姐的口气似乎相当有把握。
到了机场,林姐准备下车时,高浩像是对林姐,又像是自语:“建军要是活着就好了。”
林姐用力一摔车门,快步走进机场大厅。
5
面临福建省东海的南端,沿海几个富裕的县乡里,永乐县算是名列前茅的。紧挨着永乐县不到一华里,有个三渡村。近几天来,三渡村家家户户忙乱了手脚,都听说美国大老板亲自要到村里来,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生怕这难逢的机会把自己漏掉。做小生意赚了点钱的忙着收账。钱不够的东挪西借,想把钱如数凑上。村里闹闹轰轰的比过年还热闹。又赶上七叔家在村北头盖起了红砖绿瓦、楼上楼下,正正经经的大洋房,贺新居的亲戚络绎不绝,敲锣打鼓,鞭炮山响。
这回,可给七叔家里的乐坏了。苦了大半辈子,别说自己能住进这三厅六室的洋楼,就是村里的干部、县里的领导们,恐怕也不敢想。这才几年呢,七叔去美国,捏着手指头算,也就三年零八个月。多亏那个林老板,要不是她把七叔弄到美国去,能月月收到从美国寄回来的成打成打的绿钞票?想盖洋楼,做梦吧。
七婶把客人们带到楼上的大卧房,大家都吓了一跳。只见这屋里是瓷砖的地面,花花的墙,吊顶的洋灯,金边儿的床,显得气派,透着有钱。
“啊呀老婶子,这屋里什么都好,可就是缺了个人儿。你咋忍得了一个人睡凉炕。”说俏皮话的是老村长,现在在乡镇企业造纸厂任了个书记。
“啊呀,书记,我的老村长,这炕凉不凉的你咋知道?”七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接着说:“哎,对了,前几天七叔托人捎信说,您老儿就卫国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如叫他也去美国闯一闯。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妈,现在媳妇又要黄。哎,说到根上还不是一个穷字闹的。您老儿革了半辈子命,到头来住的不还是那间房。眼下的年轻人谁不爱财?我敢说,卫国前脚一走,他媳妇的心立马就稳当。”七婶天生口齿伶俐,讲起家里老头子在美国的好处,一套一套的,那自豪劲儿就甭提了。快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挺喜欢打扮,手指头上的金馏子、脖子上的金链子,过不了几日就得换一套。七叔可是村里有名的实在人,除了维修拖拉机不灵外,地里的事不论是耙地、插秧,样样在行。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去了美国不到四年,就发了大财,这事谁都想不通。惹得村里男女老少天天琢磨,美国到底是啥地方,连这么个窝囊废也能挣大钱盖洋房。
阿六和他媳妇连呼带喘地跑上楼:“七婶,对不起,有事来晚了。咳,我们俩也没别的,这个,就算对您乔迁之喜的一点儿小意思吧。”
“这小两口儿就是懂事,知道你七婶缺什么。”七婶笑着接过来。
阿六两口子送来的是一台日本三洋冷气机。这东西别说在三渡村,就是整个永乐县也是罕见的玩艺儿。他俩与七叔虽沾点儿亲,可也出了五服,能送上万块钱的礼物,这个七婶心里明白极了。
“你七叔那人你两口子知道,阿六这趟去了,他能不管吗?我还盼着你们爷儿俩在美国互相有个照应呢。”
“七婶,”阿六媳妇更会来事:“这个你带上一定合适。”说着,她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摘下来,给七婶往头上套。
“这怎么了得,这怎么了得。”七婶嘴上虽这么说,可也没大躲闪。她知道,这点儿小钱,在这两口子手上,算不得什么。
阿六和他媳妇的精明,村里是共所周知的。除了去美国晚走了一步,其他事都赶在前头。改革开放头一年,大家还没醒过吨来,人家两口子就在县城里开了家首饰店。这手艺是阿六家的祖传,哪家孩子过满月打个银锁啦,哪家小子取媳妇打个手镯啦,都来找阿六。这几年又兴起戴金首饰了,生意还挺不错,钱虽赚得不多,可也是全村最早的万元户了。有了小钱想赚大的,前几年在县里又投资搞了一家快速冲洗。那时候,这玩艺儿在永乐县是绝对的新鲜,就连福州市内也没几家。去年更是不得了,在县里农业银行贷款二百多万,干起了和什么港台合资的KTV来,明房暗包,应有尽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