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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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忍便相忘④
“如果他此刻就在朕前,也许我会委以重任,此人胸怀不凡……”
对萧萧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
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唯有长江水,
无语东流……(柳永词《八声甘州》。)
枢密使夏竦听到这里,连忙站起身来:
“柳永现在何处?”
“丞相,闻说他近年浪迹于江湖,不知到了何处。”说话的是王拱辰,他是朝中夏竦最有力的支持者。
“王大人,烦你查明他的去处,通知他赶回京城。”
“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六十寿辰快到了,想让他填首新词。”
“我一定速办。”
过了几天,王拱辰来到丞相府:
“夏大人,我已知道柳永那厮的去处了。”
夏竦闻言,脸上不悦:“王大人,皇上明令重视贤才,对他,我你都应尊重些。”
“尊重他?你猜他在何处?”
“大不了在妓家。”
“正是在三个叫师师、冬冬和香香的家中。”
夏竦问:“这三个现在哪里?”
“就在东京铁屑楼酒店附近。”
“这么说,他真在东京。”
“正是。”
夏竦道:“烦劳王大人走上一趟——来呀,把给柳永的礼物拿出来……”
这一天,柳永和三个相好正在铁屑楼吟词弄曲,两列官差护着一顶轿子停到楼下:
“请柳员外郎来讲话。”
香香闻言道:“老爷,是叫你吧。”
“叫去,不管他。”说完,继续和她们切磋词艺。
片刻之后,楼下又叫道:
“王拱辰大人请柳员外郎下楼讲话。”
冬冬坐立不安:“老爷,闻说这王拱辰在朝中很是势力……”
柳永道:“不管他,让他叫去。”说罢,依然饮酒品茶。
片刻之后,楼下又叫道:
“夏丞相派王大人请柳员外郎下楼讲话。”
师师道:“老爷,既是夏丞相派来,该见他一见。”
柳永道:“不管他,别误了谈兴。”说完接续前面的话题道:
“……所以我所说的慢词是跟着慢曲而来,并非仅仅是曲子的长短,那杜牧的《八六子》、李珣的《中兴乐》等,都超过九十余字。而自词产生以来,只有慢曲慢词方能细致入微地刻画人的情思,我专攻慢词,必将在青史留名,这和官场得失相比,毕竟重要得多……”
芳心是事可可七(3)
冬冬来到窗口往下看一眼,回来说:
“老爷,王拱辰走了。”
“走得好。”
众人一时无语,有的面露遗憾,有的有些沮丧,只有师师依然如故,举杯道:
“今日方见老爷风节。”
“师师姑娘过奖,实际是我已厌倦官场争斗,别说是夏丞相,就是晏丞相让我下楼也未必下去。”
“如果皇上让你下楼呢?”香香说,她的声腔里有种失去又得到补偿的快意。
“皇上叫我,不敢不下去。”
众人一时大笑。
王拱辰到了丞相府,将召见柳永不得的事细说给夏竦听,夏竦心中虽然不悦,仍然怪王拱辰以势压人不会办事,便派了自己的亲信前去:“无论如何,要求得柳词一首来。”
官差又到了铁屑楼,也不通报,径自上楼来,口里叫着:
“哪位是柳员外大人?”
师师道:“身边这位就是,官家哥哥,有什么事么?”
官差见柳永醉卧在一个妓女怀里,大失所望,只得对师师道:
“姐姐,夏相公六十诞辰,家妓无新歌上寿,所以派小的来求员外一首词。”
“既是丞相求词,我一定转告,请哥哥回去听我回话。”
官差道:“有劳姐姐——这蜀锦二端,吴绫四端,白银一箱,聊充润笔之敬,来呀!”
门口几个人听到招呼,便将礼物抬上楼来。
师师:“这些我自会转交给相公。”
“谢谢大姐,不过……”
“官家哥哥放心,柳员外的俸钱我们都使得,这点细小东西更不用说了。”
官差越加不放心:“姐姐,请代为美言,求员外爷赐词一阕……”
“你放心去就是了。”师师心里道,柳七不写的话,我代写一首不就得了。
官差道声谢正要离去,柳永睁开眼睛:
“慢着!香香,笔墨侍候!”
香香连忙拿出笔墨纸砚,柳永看看道:
“有没有再好的纸?”
冬冬取出两幅芙蓉纸笺,放在案上。
柳永磨好浓墨,饱蘸笔锋,拂开一张纸,也不打草稿,即写下一阕《千秋岁》:
泰阶平了,又见三台耀。
烽火静,搀枪扫。
朝堂耆硕辅,樽俎英雄表。
福无艾,山河带人难老。
渭水当年钓,晚应飞熊兆;
同一吕,今偏早。
乌纱头未白,笑把金樽倒。
人争羡,二十四遍中书考。
柳永写完,见还留芙蓉纸一张,余兴未尽,即兴又写道:
腹内胎生异锦,笔端舌喷长江。
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
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
风流才子占词场,真是白衣卿相。
这首《西江月》刚写完,师师的家童跑上楼来:“姐姐,姐姐,有人找老爷算账。”
“是谁?”师师问。
“一个绝色女子。”
“走,咱们一块去看看。”
三人也不理那官差,匆匆下楼,往师师家而去。
在师师家等着柳七的是谢玉英。那年她和孙员外从湖口看船回来,见了粘于壁上的《迷神引》,吟诵再三,知是柳永之作,想柳永果真是有情之人,自觉惭愧,便瞒了孙员外,收拾家私,雇了船只到东京来寻柳七官人。她到东京时,柳七却往洛阳去了,到了洛阳,柳七又往长安去了,就这样,柳永前脚走,玉英后脚跟,柳永须发皆白,玉英也是满脸皱纹。几年过去,她到了东京,四处打听,得知柳永和三个叫师师、冬冬和香香的行首一起,又寻到师师家,怕遭白眼,索性发个脾气,大吵大闹,好让家人将柳永召来。
柳永失了天香,得了玉英,心里十分欢喜,师师等知玉英是天香的妹子,多些尊敬,将自家院子一割为二让她与柳永另住。玉英也绝了接客之念,和柳永如同夫妇一般,柳永若去别的女人那里,她从不阻挡,贤达之名随柳词远传。
柳永就这样迎来了生命中又一个黄金季节,写词之余,开始增定《大晟乐府》,一时间,不仅民间,就是官方也名气大增。仁宗心里道,这柳永老来倒有了作为,于是听取了庆历二年进士王安石的意见,准备再次起用柳永。
此时柳永已经五十九岁了。
柳永五十九岁时,两件喜事破门而来,其一是儿子柳涚中了进士,被派往镇江为官;其二,吏部荐他为翰林学士,仁宗虽没下旨,却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将吏部的意见告诉了柳永。
“这叫喜事硬来挡不住,官运横飞没招架。我柳永老来得福,除了天意使然没有别的理由。”
“相公,”谢玉英道,“喜事降临莫大喜,再说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哪能经得起仕途颠簸,臣妾以为还是安心著书的好。”
“此言差矣。玉英呀,范仲淹曾有言,人应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想那李太白也当过几天翰林学士,我才比太白,当然要当一回翰林学士了。”说罢,乐得哈哈大笑。
不几天,仁宗果然下旨召见,柳永穿戴整齐,上殿面君。
“臣柳永叩见皇上。”说完偷眼观瞧,那龙椅上坐着当今天子,几年不见,他是老多了。
芳心是事可可七(4)
“柳永,抬起头来!”
柳永抬头,仁宗见当年花花才子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不由轻叹一声:
“柳爱卿。”
“臣在!”柳永赶忙低头应声。
皇上并没有往下说,却将目光投到夏竦身上:
“夏丞相,吏部有荐柳永为翰林,卿意下如何?”
夏竦摇三摇,摆三摆站出道:“皇上,此人论才华倒是有些,然而恃才高傲,全不以功名为念,虽任屯田员外,可日夜流连妓馆,大失官箴,如果如此重用,恐怕会引起不良后果。”
柳永不知哪里得罪了夏丞相,已将那天写词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那天,柳永和师师三人闻说有人找他,便急匆匆而去,夏竦派来的人便将柳永写好的东西封好带走。夏竦打开封套,将《千秋岁》念了一遍,心里十分欢喜,又见《西江月》一首,少不了再念一遍。他读到“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时笑着说:“当初裴晋公修福光寺,求文于皇甫湜,湜每字索绢三匹,这小子是嫌我礼薄了。”又念到词中“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后,心中不由大怒:“小子轻薄,我何求于你?”从此,他记恨柳永于心,一直找不到出气的机会,此刻见仁宗征求他的意见,便站出来一通非言。
仁宗闻言,略略点头:
“柳永——”
“臣在!”
“你暂留宫制词,待日后有余缺时再任你职。”
“臣——遵旨。”
此后,柳永便时在宫中,时在妓馆,等待任职一年又一年,而仁宗苦于应付各地饥民的大小起义,早将柳永忘得干净。柳永见自己是否上朝都是一样,便索性自作主张,先是将每日上朝改为三日一朝,而后改为半月一上朝,到后来竟是一月一上朝了。天子脚下,左右武将、两边的文臣不时变换,竟然后来许多大臣都不知道有个叫柳永的就站在他们中间。
宋仁宗皇祐四年,天上出现老人星,众官议论纷纷,仁宗下旨百官不得告假,上殿议论吉凶。
“皇上,老人星出现,实为大吉。”夏竦说。当仁宗问及为何是大吉时,堂堂丞相竟无言以对。
“何人能讲出来?”
柳永闻言,知道“大吉”是一定的了,便不敢说星斗所指的南方有乱的话,只听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让老皇帝欢喜。
“既然如此,”仁宗道,“宫内宫外应有庆贺才是。”说完在人群里找柳永,可他已忘了柳永长什么样子,只好启动金口:
“柳永何在?”
柳永从最后面站出来:“皇上,老臣在此。”
仁宗笑道:
“原来你藏在后面,怪不得朕找你不着。”
“皇上,位卑之臣不敢靠前。”
仁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道:
“柳永,位卑不忘国忧,同样不忘国喜,而今喜从天降,你当如何?”
“臣只有填词一首示庆。”
“好个才子,”仁宗道:“你若填得好词,朕即赐你翰林,若填得不好,该当如何?”
“臣情愿退出宫门。”
“去填词吧,三日为限。”
“何须三日,词已有了。”
仁宗闻言大喜:“真是才子,来呀,让柳永将词写来。”
侍臣赶紧磨墨铺纸,恭恭敬敬来到柳永面前,柳永从地上站起,提着笔半晌不落。
“柳爱卿,为何不写?”
“皇上,”柳永又跪下说:“臣一向诗酒为伴,此时无酒,不敢落笔。”
“来呀,赐御酒。”
侍臣端酒上来,柳永连饮几盏,口里品咂一会,道声“有了,”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