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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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士闻言道:“张大人,请多指教。”
张先道:“见兄长堂堂状元之才,在朝中闲闷,我心里也不忍,临走想给你报个消息。”
“谢张大人。”
张先道:“你的小词写得极好,可多做几首给宫里的乐官,由他安排叫皇上的侍妓歌唱,这样必引起皇上注意。皇上对你有好感后,你再找机会见晏大人,求他委以官职,大小都无所谓,只要有些政绩,我再从中周旋。”
“谢张大人金玉之言。”
“我告诉你,晏大人有个儿子,取名几道,很是聪明,明年正月十五是他的生日,往年我们一班朋党都去热闹,到那时你可找个理由进去,在那天提出请求,他一般是不会拒绝的,无论如何,大人也是好曲子的人。”
“谢张大人指点。”
“另外,”张先道,“在没有任职以前,兄长一定检点些。”
“谢张大人教诲。”
临别时,张先说不必为他饯行,柳永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不客气,只想依张先之计从长计议。
这以后,柳永便少些寂寞,留意宫中的景致,每日咏磨一词,一月下来,案头已积了许多。精心挑选几首,备一份厚礼一同送给乐官。
几天之后,早朝完毕,仁宗让柳永留下说话。
“柳永,昨晚听了你近来的几首曲子。”
柳永连忙跪下:“好久不作,手有些生,皇上御正。”
“堂堂柳七,也有写词手生的时候?以后多作些让宫女们给我唱,比如那首《御街行》就作得不错,这样的小词你要多作。”
“微臣遵旨。”
“今天晚上,你到宫里来,有几个宫女,歌喉不错,但需要你这样的行家调教。”
“谢皇上恩典。”
从此以后,柳永时常被皇帝召到宫里,一同听歌女唱歌跳舞,柳永偶尔也指点宫女几句,并不敢说得过分。
有一天,仁宗问他宫女唱得如何,柳永小心地答道:
“她们的嗓子的确是全国最好的,弹奏的技艺也很是不错,只不过……”
“讲来无妨。”仁宗道。
“我总觉得缺少点活气。”
“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皇上容臣斗言,她们唱曲,有调有声,唯缺情字。”
“如何才叫有情?”
“字字句句包含血肉。”
仁宗闻言,过了好一阵才说;“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朕身边的宫女是不能和歌台楼馆里的行首一样。你所说的活气只不过是那种让人闻后要么落泪、要么不安地站起的东西,也就是让人心中的水不平的东西,可朕要的是安静、平静,致远的宁静。”
芳心是事可可三(3)
“皇上圣明!”柳永虽然心里有许多话,可不敢斗胆说出来。
日子过得快极了,转眼是景祐二年正月,柳七记着张先的话,十五乃晏几道四岁生日,他早早准备了礼物,等这一天到来。
十五这天,晏殊家里来了不少客人,柳永请看门人通报一声后进去,晏殊见了,露出高兴的样子:
“呀,这不是柳永吗?贤俊怎么有空到家里来呀?”
柳永忙说些客气话。
来到客厅,屋里已坐满了人,柳永一一见过,欧阳修、石介、宋氏二兄弟在朝廷经常相遇,不过没有多少话说,苏舜钦从蒙城赶来,听说新来的客人就是状元柳永,站起来向他施礼:“柳大人,下官此厢有礼!”
柳永赶忙还礼。苏知县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他,到欧阳修身边坐下。
晏殊待大家坐好了说:“其实今天各位贤俊来,名为小儿生日,实为谈天说地,大家好久不在一起,不必拘束,随便些好。”
身为国子监直讲的石介首先发言,先说些大家都是文人,只能说些文人之言的话,然后转入正题:
“前些年,我和欧阳大人为皇上奏言,皇上圣明下诏申诫浮文,可是我看现在的文章诗词,仍然没有摆脱西昆风月花草的浮靡之态,如此下去,只能戕害人们的身心,而不能明道致用,我提议诸君在创作上、文体上做出新的贡献,提供足够分析推广的文本。我致力于理论建设,创作上只有靠诸君努力了。”
欧阳修道:“石大人说得在理,当初翰林学士王禹偁为复兴古文开辟了一条可行的道路,在理论和实践上做出了贡献,尤其他的《待漏院记》(《待漏院记》,王禹偁作,文章开头说:朝廷自国初因旧制,设宰相待漏院于丹凤门之右,示勤政也。),不但文以传道,而且文以明心,实为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宋祁插言道:“王学士的《黄州新建小竹楼记》(《黄州新建小竹楼记》:王禹偁作,开头云: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廉价而工省也。)也很不错,学士谪居黄冈,写竹楼内外的歌声、雷声、鼓琴声、下棋声,语言极有抒情味和音乐性。”
欧阳修点点头接着说道:“王禹偁之后,虽然又有穆修(穆修(979—1032)、姚端(968—1020)、张景(970—1018),三人提倡复古反骈。)、张景、姚端等人提倡文以明道、尊韩(韩:指韩愈。第一次古文运动的领导者。)重散,但在创作上却没有实绩,无法与西昆之流对抗,所以,我认为必须重新掀起新的古文(指后来第二次由欧阳修发起的古文运动。)运动,确立散文的正宗地位。”
“光提倡鼓吹不行,不能让人们警觉猛醒,我认为应该树起一个靶子,然后有的放矢!”苏舜钦说。
“嗯——”晏殊听到这里说,“舜钦之言有理,光是倡导就显得笼统,如果我们瞄准一个靶子,切中要害,绝对有说服力——杨亿是一个死靶子,钱惟演却是个活靶子,大家认为如何?不过,这件事别拉上我。”
“钱惟演也快要成死靶子了,”石介说,“最近闻说他重病缠身、卧床不起,这个靶子如同他的诗文一样是病入膏肓,只要轻轻一推就倒了。”
“还须添上一人!”苏舜钦道。
“添上何人?”众人问道:
“此人在民间影响极大,虽然不是朝廷命官,可对民风和文风的影响极大,前些日子我去甘州公干,那里的西夏人传言,‘凡有井水处必咏柳词。’这次来京都,勾栏瓦肆间时闻一首《定风波》,细问,知是柳三变所作,那首词中唱什么‘针线闲拈伴伊坐’,就这一句斯文扫尽,像个女人,这样的词章影响着市民心理,文章之道是不可能有进步了。”
众人听言,皆不言语,只有柳永脸一阵红一阵白,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贤俊,”晏殊道,“靶子的事情待我们日后再议,大家难得坐到一起,我看还是让小儿出来见见诸位,然后喝点酒,轻松轻松。”
大家说好。晏殊向门外招手,一个丫环领了四岁的晏几道进来。
“爸,怎么还不唱曲子?”
晏殊道:“你看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快来,见过各位叔叔。”
晏几道在每人面前问声好,到柳永前面时站住:
“这个叔叔我认识。”
“快说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不知道,但我觉得好熟好熟。”
柳永闻言,从旁边拿出礼物:“这是给你的。”
晏几道打开,却是个袖珍木雕琵琶,晏几道心花怒放,捧在手中怕摔碎了。
“谢叔叔。”晏殊对儿子道。
晏几道也不说话,却一转身投入柳永怀里,俨然老熟人了。
酒过三巡,晏殊让歌女们出来表演。
“最近学什么新曲子没有?”晏殊问道。
“有几首新的。”一个人道。
“那就给各位相公演练一番。”
那女儿说声是,便引着女儿们歌舞起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歌女唱道。
石介听到这里说:“可惜范希文(范希文:范仲淹字希文。)不在,在时要多些热闹。”
晏殊道:“吕夷简这厮,怕范希文坏了他的好事,将他支走了,最近闻说范公治水成效卓然,待工程完毕,我找机会将他调到京城,此人大才,留在下面埋没了。”
芳心是事可可三(4)
苏舜钦闻言,直勾勾地看着晏殊,晏殊一笑道:
“贤俊莫要性急,我会找机会向皇上奏明的,不过你在蒙城为官,少写一些‘十有八九死,当路横其尸,犬彘咋其骨,乌鸢啄其皮’(苏舜钦揭露社会黑暗的著名诗作《城南感怀呈永叔》。) 之类的东西,皇上听了会不高兴,也不要写‘高位厌粱肉,坐论搀云霓’之类,免得得罪了朝臣。”
苏舜钦低头沉吟半晌,说声“是。”这时又一曲新歌开唱:
雅欢幽会,良辰可惜虚抛掷。
每追念,狂踪旧迹。长祗恁,愁闷朝夕。
凭谁去,花衢觅。细说此中端的。
道向我,转觉厌厌,役梦劳魂苦相忆。
众人听到这里,一时不再说话,细听唱曲如下:
须知最有,风前月下,心事始终难得。
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
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
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柳永词《征部乐》。)。
众人听完,嗟叹不已,晏殊问歌女道:
“这是谁的曲子,这般入耳?”
“回大人,这曲子何秀才学来,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以后留些心,还有新曲目吗?”
“回老爷,还有几首。”
“选最好的来唱。”
“是!”
柳永刚想说方才的词是他作的,却被又一曲丝竹截断,那歌妓唱道: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
苏舜钦听到这里,立起身说:“对,就是这首,就是我说的那首柳词。”
晏殊以目示意他不要多嘴,微皱着眉头听曲,当听到“镇相随,莫抛弃,针线慵拈伴伊坐”时掩口而笑,石介、欧阳修也笑,苏舜钦又立起身:
“就这一句,你看像什么话,嫖客、妓女、调情之语,如何竟入得词来,就这一句。”
歌曲唱罢,众人不语,晏几道从柳永怀里挣出:
“这首好听,再来一遍。”
晏殊沉下脸:“小孩子懂什么。”
晏几道不满地又回到柳永怀里。
众歌女以为这首《定风波》能赢得喝彩,唱完了却见众人不语,只有四岁小孩夸奖了一句,大惑不解,不敢往下唱了。
晏殊道:“老夫闲来也做些小曲,请诸位贤俊听听,来呀,将我那首《破阵子》唱来。”
众歌女于是又唱道: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柳永闻这首词心里道:晏殊过去的词章有许多西昆派的痕迹,而这首词却纯用白描、展示少女春游图景,可以说已脱了西昆的痕迹。
欧阳修听完,拿过笔来,很快写成一首,给晏殊道:
“前些日子,晚辈琢磨出这《怨春郎》供大家一笑。”
晏殊让宫女们唱《怨春郎》:
为伊家,终日闷,受尽恓惶谁问。
不知不觉上心头,悄一霎、身心顿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