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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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着,她来到梳妆台前,梳理妆点一番:
“好了,他可以上来了。”
“姐姐,你当真要见他?”说话者是萧蓉,时人称其为茉莉花,有个名士曾做诗一首单说她的美貌:
冰肌玉骨自生凉,伴我银屏小象床。
凤帐低垂兰烬冷,恼人最是梦中香。
“怎么?”潘琼儿用手指弹弹萧蓉的脸蛋,“有什么不妥吗?”
“姐姐,此人三十出头,容貌出众——可以说能比潘安,但我估计他不是个有身份的人。”
“何以见得?”潘琼儿兴趣大减,懒洋洋往床上一倚说。
“他只是一人到楼前,身边连一个仆人也没有,更可笑的是,他身上的衣服都能闻出汗臭味——真恶心。”
潘琼儿闻言,抽开柜屉,拿出三锭银子:
“给,让他买身换洗的衣服。”说完摘下悬在墙上的玉箫,低低吹起来。
“姐姐,我来唱吧。”钱美见琼儿吹箫,赶紧过来。
“好吧,我俩合一段《望江南》。”
“正是我的拿手曲子。”钱美说。这钱美也是有点来头,有人曾赋诗言其多情动人:
绿玉枝头破晓英,含风NFDC4露最多情。
芳心触处迎人转,故得花间百合名。
玉箫过门后,钱美亮开嗓子:
天上月,遥望一团银,
夜久更阑风渐紧,
为奴吹散月边云,
照见负心人。
歌音未落,萧蓉上得楼来:“姐姐,还给你。”说着将银子放到桌上。
“怎么,他不要?”
“他说,‘此生最恨金银子,最恼势利人’。”
“真是个怪人,”琼儿说,“好言让他离开,说不定是找麻烦的。”
今宵酒醒何处九(2)
萧蓉应一声下了楼,琼儿放下玉箫,等下面的消息。
片刻之后,萧蓉又上来了。
“走了吗?”
“没有——还坐下来了呢……”
“他要干什么?”
“要我给你捎句话儿。”
“说。”
“他说,偌大个琼楼,好人好箫没好脸,好声好调没好词。”
“哈哈哈,”潘琼儿笑得花枝乱颤,“一派胡言,给他钱却说没好脸,这《望江南》都唱了几代,久唱不衰,怎么不是好词?”
“他还说……”
“说什么?”
“说姐姐如果让他住一宿,可给你填一首好词。”
琼儿又乐了,这个主儿可真难侍候,哄妓家哄到我头上来了,想着,眼珠一转:
“你去告诉他,若能填一首好词,我就留他住下,如填不出来,还是请他别来捣乱。”
萧蓉叫王新寻来纸墨:“新儿,我上上下下,脚都疼了,你就按姐姐说的将他打发了吧。”
这王新,有人以诗笑她痴情:
帘NFDC6晴阴透浅寒,轻狂柳絮弄春残。
岂唯着雨相粘滞,独喜因风打作团。
听萧蓉吩咐,她当下拿着纸笔下了楼。
琼儿道:“又一个卖弄才学的儒生。”
“这是第十八个被你赶出门的书生了。”
“你记得真清楚——来,咱们还是吹箫唱曲的好。”
姐妹们听见箫声,拿着笛儿琴儿来到楼上,独奏,伴奏,合奏,其乐融融。
大家闹了一阵,琼儿道:“楼下怎么没有消息上来?”
萧蓉道:“姐姐,那人肯定走了——新儿又不懂唱曲,在楼下耍呢。”
“但愿如此,这些文人不好惹,最好不要得罪。”
正说着,王新拿着纸笔上来。
“新儿,客人走了,应该先通报姐姐,别只顾玩。”钱美说。
“他没走!”
“没走?”
“他写了这烂什子,要我给姐姐,可墨干得太慢,听你们在楼上热闹,我都急死了。”
“拿来我看写的什么。”钱美说着将纸接到手中,展开念道:
“曲玉管,”她清清嗓子,将纸举过眼眉怪声怪气地念道: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
念了这几句,她的脸色发红,不再装模作样:
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
“写得好词!快拿来我看看。”琼儿夺过那页纸,众姐妹围在她身后,一同读着纸上的文字: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
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州。
思悠悠。
“好呀……”有人忍不住叫道。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
岂知聚散难期,
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每登山临水,
惹起平生心事,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
却下层楼(柳永词《曲玉管》。)。
琼儿不读则已,这一读顿觉浑身发热,用打颤的声音说:
“快去,留住客人,让他上楼来见。”
然后,细细再读一遍,品味良久:
“从来没有读过如此好词。难得见这一笔飘逸潇洒的字。”
楼下钱美叫道:
“姐姐,官人说让你下楼来。”
“知道了,知道了。”她高声应着,急忙忙打扮一番,由众姐妹拥着走下楼来:
“官人,得罪了。”说完深施一礼。
“琼儿姑娘,不必多礼。”
琼儿抬起头,细细打量这不速之客:
“官人,好面熟也。”
“在下柳耆卿,初来金陵,听到姑娘的大名,贸然来访,还望多多见谅。”
“是东京的才子柳耆卿吗?”
“正是在下。”
“啊呀,原来是柳七官人大驾光临,这真是琼楼的福分,快楼上请。”
众人上了楼,琼儿让人捧茶上来,琼儿道:
“官人,琼儿在京都时,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可一直没有眼福,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姑娘在京都哪个地方,京都不少院子,我都熟悉的,怎么没见过?”柳七心里想,琼儿如此美貌,自己身在东京竟然不知,真是奇怪。
“官人,我开始在和悦楼,不久和悦楼因接不到客人改成了酒坊,我也就离开了。”
柳七恍然大悟,和悦楼是他第一次去的地方,是他被那个说要做他妻子的女孩欺骗的地方,也是他不再去的地方,难怪没见过琼儿。
琼儿见柳七不言,笑笑说:
“官人,你在东京时,美女如云,整天缠着你,你哪能见我呢。”
“不,我只觉得相见恨晚。”
“不晚不晚,今天见我是最好的时节。”
潘琼儿为柳七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并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住多少日子都行。几天下来,柳七已见琼楼之富,女儿们也用不着靠他的艳词做宣传。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住在这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琼儿对他说。
“可我不能白住在这里呀。”
“你白住过的地方还少吗?在京城请你都请不来的,如果你乐意,就多填些曲子,让姐妹们唱去,但不要再写那种专门给某个人的东西,不要在词中道出姓名,我这里的女儿们不需要这样。”
今宵酒醒何处九(3)
柳七心里非常高兴,便专心研究新词技艺。
琼楼来的客人很少,一月里只有两三次活动可安排,众姐妹们平时均修身养性,以备一时用兵。柳七每天写的新词,均被她们抄了去,互相切磋,当遇着大的宴会时,便依调唱出,一时间,金陵豪客都知道“要听新词,需上琼楼”的道理。
潘琼儿是个极爱排场的人,饮宴不多,但每次饮宴少则百人,多则数百人;她又极有心计,在戏文间断处,让唱几曲新词,或者专门安排一个“新词演唱会”,惹得其他楼里的姐妹都带着厚礼来见,为的只是抄一曲新词,但琼儿告诉姐妹们,这“词”可是咱琼楼的至宝,只能传一半,不能全传出去。但姐妹们将她的话理解错了,所以当柳七来到宝宝家时,听宝宝所唱的只是词的上片或下片,就是没有完整的一片。
面对这种状况,柳七有些恼怒,这一天,他终于推开了琼儿的门。
“琼儿姑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柳七哥,你说吧。”
“琼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楼里是个麻烦,又不付钱,还要让妹妹们陪着?”
“不是。”琼儿不露声色地说道。但她心里很是奇怪,柳七哥今天是怎么了,瞧他那脸色,阴沉得好像马上要下雨。
“那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她仍然不露声色。
“那么,我这一个多月,欠你多少钱?”
“一文也不欠。”
“那好,我走了。”柳七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潘琼儿再也忍不住了,但她只爆发了这么一下,然后又将火焰按下心头:
“如果你在这里腻了,就到别处去玩玩,可你玩够了以后别忘了回来。”
“好马不吃回头草,只要我出了这门,就绝不再回来。”
潘琼儿听柳七这样说,觉得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她赶紧跑过去堵在柳七面前:
“七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下午我去了宝宝家。”
潘琼儿思忖一阵说:“我没说不让你去别家,可你也不能喜新厌旧到这种地步,宝宝好也罢坏也罢,她说我好也罢,说我坏也罢,可我对你柳七哥怎样你心里应该清楚。”说完一扭头,呼呼地直喘气。
“是的,你琼儿对我是没说的,可你也不能对我好的同时……”
“怎么啦?难道对你好,我就不能正常待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楼里女儿们听见吵嚷声都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吃惊地看着两人在那里斗嘴。
柳七继续道:“我是说你不能在对我好的同时毁灭我!”
“我毁灭你——难道我砍了你的手,剜了你的心?”
“这比剜我的心肝还要重!”
“哼,这世上还有比剜了柳七心肝还重的事,姐妹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萧蓉和钱美站出来,一个拉住琼儿,一个挡住柳七,可琼儿已怒不可遏,跺着脚大声说:
“柳七,你今天若不说出个道道来,我琼儿就……就……”说着她气得哭了起来。
萧蓉拉着柳七的手,来到另一个房间,轻轻抚着他的身子说:
“柳七哥,姐妹们闻你的大名久了,却不知还会对女儿这样……”
“不,萧蓉妹妹,我这一生还从未对女儿家发过这么大的火,可今天,今天确实让人生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柳七便将他到宝宝家去听曲,只听到一半词的事说了一遍。
“这要紧吗?”
“妹妹,你知道,词是我柳七的生命,我视自己写过的每一首词为生命,你们将我的词割成两截,做得也太过分了吧——更严重的是,有人竟自己添补下片,将好端端的东西弄成了四不像——怎么说,就像一个男人脸、男人的上身,却长了个女人的下身一样,你说这如何是好,将来一讹百讹,我这柳词还是柳词吗?!”
萧蓉终于听明白了,对柳七说:
“这真是姐姐的不是了,她曾吩咐我们别将你词给了他楼,给也只能给一半——你先等着,我去跟她说。”
萧蓉出去不一会,琼儿和众姐妹们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