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刀-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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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酒楼.家家都有醋鱼。定香桥上的“花港观鱼”,老高庄水阁上的“五柳
居”.都用这种法子卖鱼的。
只有涌金门的“三雅园”是例外。
段老爷子最欣赏的就是三雅园、只要到了西湖,少不了要到三雅园去杀条鲜鲩鱼.清蒸
了来下酒。
所以段玉也到了三雅园,
三雅园就在湖畔,面临着一湖春水,用三尺高的红漆雕杆围住。
栏杆旁有十来张洗得发亮的白木桌子,每张桌上都准备有鱼饵和钓竿。
鱼巳放入了湖里,用竹栏围注,要吃鱼的,就请自己钩上来。
自己钓上来的鱼,味道总仿佛特别鲜美。
段玉钓了两尾鱼,烫了两角酒.面对这西湖的春色,无鱼已可下酒,何况还有鱼?
所以两角酒之后,又要了两角酒。
段飞熊没有关照他,叫他少喝酒,只因为人人都知道段家的大公子有千杯不醉的海量。
无论谁想将他灌醉,那简直就好像要将鱼淹死一样困难。
酒是用锡做的“器筒”装来的,一筒足足有十六两。
四角酒就是四斤,段玉喝的是比陈年花雕还贵一倍的“善酿”。
这种酒本就是为远客准备,虽然比花雕贵一倍,却未必比花雕好多少。
真正好的是陈年竹叶青.淡淡的酒,入口软绵绵的,可是后劲却很足,两三碗下了肚,
已经有陶陶然的感觉。
段玉喝的虽然不是竹叶青,现在也已有了那种陶陶然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准备喝完了这两筒,再来两筒,最后才叫一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
压住这阵酒意。
听说这里的面并不比官巷口的“奎无馆”做得差。
杭州人大多都能喝酒。
他们喝酒用碗,一碗四两,普遍喝个六七碗都不算稀奇。但喝就是五六斤,就有点稀奇
了,何况喝酒的又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青人。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注意他,眼睛瞪得最大的,是旁边座上—个也穿着浅紫长衫的白脸少
年。
这少年的年纪好像比段玉还少两岁,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穿着很时新,样子也很
斯文、很秀气,看来正是和段玉出身差不多的富家子弟。
最妙的是.他桌上也有好几个四碗装的空暴简,显见得酒量也不小。
酒量好的人,通常总是会对好酒量的人有兴趣的。
所以他忽然对段玉笑了笑。
段玉没有看见。
其实他早巳在注意这大眼睛的年青人,也不是对这人没兴趣。
只不过段公子虽然初入江湖,但却绝不笨,也不瞎,事实上,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得
多,眼睛也比大多数人亮得多。
他一眼就看出这大眼睛的小伙子.并不真是个小伙子,而是个大姑娘女扮男装的。
“在路上千万不可和陌生的女人打交道。”
这教训段玉并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他一向是个很听话、很孝顺的好孩子。
所以他眼睛就一直盯在对面的一艘画舫上。
这画舫是从柳荫深处摇出来的.翠绿色的顶、朱红的栏杆,雕花的窗子里,湘妃竹帘半
卷。
一个风姿绰约的绝代丽人,正坐在窗口,调弄着笼中的白鹦鹉。
她一只手托着香腮,手腕圆润.手指纤美,眉宇间仿佛带着种淡淡的幽怨,仿佛正在感
怀着春的易老、情人离别。
她也是个女人,只不过距离远的女人,总比旁边桌上的女人安全些。
至少她总不能飞过这五六丈湖水,过来找段玉的麻烦。
但旁边桌上的女人要过来就容易得多了。
现在她就真的好像有这意思.忽然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段玉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旁边,好像不知道别人找的就是他。
这大眼睛的小姑娘抿着嘴一笑,道:“我说的兄台,就是阁下。”
她笑的时候鼻子先皱起来,就好象春风吹起了湖水中的涟猗。
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一笑起来.简直可以让男人跳楼。
段玉再想装傻也不行了,也只好笑了,笑道:“阁下是跟我说话?”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笑道:“不是跟你说话是跟谁说话。”
段玉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却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这小姑娘“刷”地将一柄洒金折扇展开,轻摇着折扇道:“独酌不如同饮,如此佳日美
景,阁下何不移玉过来共谋一醉?”
明明连瞎子都可以看得出她是个女人,她却偏偏还要装出男人的样子。
段玉叹了口气,道:“在下也颇有此意,怎奈素昧平生,何况男女有别。”
小姑娘怔了怔,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说男女有别?你难道是个女人?”
段玉又笑了,忍住笑道:“阁下当然也看得出我不是。”
小姑娘眨着眼.道:“你不是谁是?”
段玉道:“你”这小姑娘瞪了他半天,摇着头,喃喃道:“原来这人的眼睛有点毛
病。”
她一只手在摇折扇,另一只手端起酒碗来,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她喝起酒来实在不像是个女人。
段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正是春天.他今年才十九岁,正是最容易动心的年纪。
他实在很想过去.只可惜他怎么也忘不了他父亲板起脸来的样子。
要做个又孝顺又听话的好孩子.可实在真不太容易。
夕阳满天,照得“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更绚丽多姿。
轻雪般的绿柳,半开的红荷,朦胧的远山,倒映在闪动着金光的湖水里。
远处也不知谁在曼声而歌:“小村姑儿光着脚.下水去割灯芯草.一把草儿刚系好,躺
在溪边睡着了。
柳荫盖着她的脸,她的脚儿小又巧。
三个骑士打马来,脸上全都带着笑。
—个骑士跳下马,痴痴望着她的脚:有个骑士胆较大,居然亲亲她的嘴。
第三个玩的把戏,怎好记在歌词里。
哎呀,可怜的小姑娘,她为甚么要贪睡?”
柔美的歌声,绮丽的词句,充满了一种轻佻的诱惑和挑逗之意。
这是不是一个多情的村姑,正在用歌声喑示她的情人,要他的胆子大些?
段玉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竟连看都不敢去看旁边那小姑娘—眼。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连酒都不想再喝了,正想叫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吃饱了
找个地方去睡一觉。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有艘梭鱼快艇,箭—般破水而来。
快艇上迎风站着四个浓眉大眼、头皮刮得发青的健壮大和尚。
风吹湖水.快艇起伏不停,这四个人和尚却好象钉子一般钉在船头,纹丝不动。
段玉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练家子,而且下盘功夫练得很好。
“在江湖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和尚、道士和乞丐。”
因为这种人只要敢在江湖中行走,若非有出众的武功,就一定有很大的势力。
如此良辰美景,这几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横冲直闯?
段玉本来有点奇怪的,现在也决心不去管他们的闲事了。
“是非全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若要想—路平安,就千万不可惹事生非以及多管
闲事。”
段玉喝完了最后—碗酒.只等他叫的面来吃完了就走。
只听“砰”的一声,那艘快艇居然笔直地往画舫上撞了过去。
窗子里坐着的那正调弄着白鹦鹉的丽人,被撞得几乎跌了下去。
那四个和尚却已跃上了画舫,凶神恶煞般冲了进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却又听不
出骂的什么。
连笼里的白鹦鹉都已被吓得吱吱喳喳地又跳又叫,人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
停,看来更楚楚可怜。
这些大和尚偏偏不懂怜香借玉,有一个竟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仿佛想去抓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这些恶僧、简直比强盗还凶,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居然就敢这么样
欺负一个可怜的单身女人。
这种事若再不管,还谈甚么扶弱锄强、行侠仗义?
段玉只觉胸中一阵热血上涌,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抓起桌上的刀,霍然一长身,就已窜
出了栏杆。
栏杆外就是一片湖水,眼见着他就要掉下去,那大眼睛的小姑娘似已惊呼失声。
谁知段玉年纪虽轻,武功却很老到,早已看准了落脚处。
只见他脚尖在围住鱼塘的竹栏上一点,人又腾身而起,使出来的竟是“登萍渡水、燕子
三抄水”这一类的绝顶轻功。
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呼还未完,段玉已凌空翻身,—式“细胸巧翻云”,跟着一式“平沙
落雁”,轻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四个大和尚中,有一个正留在舱外观望,看见有人过来,立刻沉着脸低喝道:“什么人?
来干甚么?“这和尚—脸金钱麻子,眼露杀机,看来就不像是个清净的出家人。
段玉也沉下了脸,道:“你是出家人?还是强盗?”
这和尚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怎么会是强
盗?”
段玉道:“既不是强盗,怎么比强盗还凶,连强盗也不敢这么样欺负女人。”
和尚厉声道:“你是那女人的什么人?要来管这闹事?”
段玉挺起胸,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闲事我为何管不得?”
船舱又传来那丽人的惊呼。“救命呀,救命,这些凶僧要行非礼。”
段玉火气更大,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些和尚的胆子倒真不小。”
这和尚怒道:“你的胆子也不小,竟敢在洒家面前如此放肆!”他嘴里说着话.一双手
也没有闲着,突然沉腰坐马,双拳齐出,猛击段玉的腰肋,用的竟象是少林正宗伏虎罗汉
拳。
只可惜段玉并不是老虎,什么罗汉拳也伏不了他。
他身子一偏,已反手扣住了和尚的脉门,四两拨千斤,轻轻一带。
这种借力打力的功夫,正是这种刚猛拳路的克星,和尚用的力越大,跌得就越惨。
他这一拳力量真不小,只见他一个百把斤重的身子突然飞起,“扑通”一声,竟然掉入
湖水里。
岸上有人在鼓掌,却也不知是不是那大眼睛的小姑娘。
段玉还没有回头去看,船舱中已有两个大和尚冲了出来。
这两人身手矫健,出手更快,忽然间,两双钵头般大的拳头已到了段玉面前,只听拳风
虎虎,果然是招沉力猛。
只可惜中原第一条好汉段飞熊的大公子,武功非但不比他父亲差,简直已有青出于蓝之
势。
尤其是他的轻功身法,不但轻灵过人,而且又潇洒、又漂亮。
他轻轻一提气,突然鹞子翻身.人已到了这两个和尚的身后。
和尚变招也不慢,甩手大翻身,“罗汉脱衣”,挥拳反击。
可是他已经太慢了。
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