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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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希望可以帮他们,所以向他提起了七星河和雪狼湖。我也知道那里是个是非之地,但驼叔曾说水云国是个追逐水草迁徙的国家,沙漠这么大,水云国也好,楼兰国也罢,他们都是人,同族之间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残忍。况且,楼兰国将军刚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心存侥幸的。
驼叔听我说完,在黑暗中忽地坐起来,他来不及问清楚其他,只是兴奋的对我说:“那,你明天带我去看看吧!”他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于是我欣然答应。
第二天我们都起得很早,驼叔说他已经往东走了五天,一天时间断然是到不了的,于是我们拔了帐篷,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遇见我的地方就在楼兰城东南角,与雪狼湖也几乎是擦肩而过,我们只需要再往南走,就一定看得见雪狼湖。但奇怪的是,我们出发才两天,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面巨大的湖。驼叔昏黄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他放开骆驼大步冲向湖边,我和云儿牵着骆驼一路追赶,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向着那湖面跑,湖始终都离我们有一段固定的距离。驼叔终于跑累了,他一屁股跌坐在沙粒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喉结上下跳动着。我和云儿慢慢赶上来,抬眼看时,那湖的确是在不远的地方,碧绿的湖面上水波轻荡,水面上捕食的水鸟若隐若现,连湖边密密麻麻的苇草都看的清清楚楚。云儿也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不错,是在前面,那的确是一面湖,看起来不是很远”,可我们就是赶不上,仿佛这湖也一直向着南边移动。驼叔抬眼看看了苍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掠过着他黝黑的脸膛,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驼叔慢慢双膝并拢跪下去,将两只颤抖的手缓缓举起来,诚恳的把脸埋进沙子,接连叩拜,又回头告诉我和云儿说:“不用追了!是妖蜃作祟,这一路不会太顺利了,都小心些吧!”说着站起来,拉着自己的骆驼,不紧不慢的向南走去。云儿不敢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着驼叔,我跟在云儿身后,象云儿一样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太阳将要斜下去的时候,前面的湖面渐渐变的模糊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的消失了。驼叔长叹一口气,看了一眼血红的残阳,又慢慢闭上眼,吩咐云儿在不远的地方撑了一顶帐篷。带来的肉干还有不少,云儿把水袋拿出来递到驼叔面前,驼叔接过水袋,顿了顿说:“路遇妖蜃,不是什么好兆头,水要省着喝,那两只水袋你要保管好”,说着轻轻呷了一口,云儿又把水袋捧到我面前,我口很渴,却也只能喝一小口。那晚我们三个人挤在一间帐篷里,驼叔睡不着,云儿也睡不着,我更睡不着。
天亮以后,我们接着向南边行进,太阳慢慢的升高,昨天消失的湖今天却没有出现,我信心十足的告诉驼叔:“不出三天,我们一定能到了雪狼湖,”驼叔看着把握十足的我,笑的很勉强。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还是没有看见一滴水,云儿照例在太阳下山前扎好了帐篷,驼叔接过越来越瘪的水袋,极其小心的喝了一点,比昨天晚上还要少。我拿着水袋,思量的很久,便也只灌进去一小口,润了润嗓子,三个人都很累,所以早早休息了。
终于到了第三天。我们只有一匹骆驼,却没有人愿意骑,我和云儿劝驼叔骑着,驼叔很心疼他的骆驼,只是一个劲的说他的骆驼太老了,最终大家只好一起步行。
三个人疲惫不堪,又极度缺水,却不得不跋涉于五月的沙漠,太阳刚过中天,奇热无比,我身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那件薄薄的羊皮褂。云儿就跟在我身后,她的嘴唇都已经开始皲裂蜕皮,我回过头去扶她,她把我推开,抬头对我笑笑说自己不要紧,然后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驼叔,我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跑上前搀住了驼叔的胳膊,驼叔也不说什么,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不知道走出去多久,我突然发觉已经很久听不见云儿的脚步声,回头时她已经倒在很远的地方。我回身跑过去,急忙把她揽进怀里,此时云儿已经很虚弱,是啊!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哪里经受的住这样的奔波劳顿?我突然想起来,自从三天前拔掉帐篷,云儿就没有喝过一口水。驼叔定定的看着虚脱了的云儿,转身从驼背上解下那只瘪下去的水袋,我从驼叔手里接过水袋,一把拧开盖子,云儿却一直紧闭着嘴,无论我怎么劝说都不肯喝。
当我们把水袋放在她嘴角时才发现,水袋早已经空空荡荡。我把水袋倒提起来,细细的一股水流沿着袋口慢慢汇聚,一滴,两滴,然后便再也滴不出来。我跳起来从驼背上解下另外两只水袋,又慌慌忙忙的跑回来,拧开盖子却才发现水袋里竟装了满了沙子,再拧开另外一只,却还是沙子。我惊慌的看着旁边的驼叔,“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云儿不行了!”驼叔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悲戚的说:“大漠本来无情”。我回头看见静默在前面的骆驼,突然有了主意,“我的刀呢,快拿出来,骆驼身上有血的,”驼叔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摇头,我大喊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地上的云儿一把拉住:“别傻了,没了骆驼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她把目光转向驼叔的脸,极其虚弱的说:“我身上的血,还能让你们在再坚持几天”。驼叔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上前来亲吻云儿的下巴,云儿艰难的挺起身子,也轻轻的吻他的下巴。“三不知”,是云儿在叫我,她微微张着嘴,平静的看着我,我知道她要做什么,慢慢把脸贴下去,她皲裂的粗糙无比的嘴唇吻过我的下巴,我也在她的下巴上留下一个干涩的吻。她的嘴巴一翕一合,动得很慢,似乎有话要说,我把耳朵凑下去,她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千万要活下去,帮驼叔到水源”,然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抱着她的身体,眼睛开始发酸却流不出眼泪——我身体里的水早被晒干了。驼叔回过身来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攥了我那把七星宝刀。我惊慌的问他:“你要干什么?”驼叔摇摇头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最后希望了”。“不,你不能这样,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我死死的护住云儿的身体。驼叔的目光坚硬如冰,即使是滚烫的大漠,也无法融化他的固执。他伸出手抚摸我光秃秃的脑袋,神色凝重的对我说:“孩子,水云国的平民还在等我的好消息”,一双浑浊的老眼慢慢湿润起来。
“可是,她还有可能活下来的,你喝了她的血,她就再也醒不来了,你凭什么对她这么残忍?”
“就凭她是水云国的子民!”驼叔声音哽咽着补充道:“相信我,这是她的光荣”。
“光荣?”
“是!为国家赴死,为种族牺牲,这就是一种光荣”。驼叔的意思我明白,又是为了族群而死?我突然想起初到楼兰的自己。驼叔说的对,这的确是一种光荣,但这样的光荣来的太残忍,我宁愿得到这无上光荣的是我自己,而不是我的朋友。
当我再次凝视驼叔那张悲戚的脸,准备咆哮着继续阻止他的时候,却忽然犹豫了——现实是云儿已经死了。我想,即使她还活着,心里亦不会有一丝的悲伤,因为她已经是水云国的英雄!我能理解驼叔的不得已,便自然而然的原谅了他的残忍,于是慢慢挪开了自己的身体。驼叔的刀娴熟的划过云儿的手腕,刀刃划开皮肤的那一刹那,云儿突然疼的一声轻唤,然而她的血已喷涌而出。原来是云儿还没有死,她还活着,“驼叔,快住手,她还活着,我听见她呻吟声了”,我向着驼叔咆哮,驼叔却依旧挺着他那张平静的近乎冷血的脸。他一只手抓着云儿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是接血的水袋,转眼间云儿的血已经流满了快一袋。我捧着云儿的脸悲号,她却却慢慢的睁开眼,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我再次把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她断断续续的说:“别怪驼叔,你要相信,这的确是我的光荣”,我干号着点头,她接着说:“我是个孤儿,你是我第二个亲人”,蜡黄的脸上两行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眼皮慢慢的遮下来——她终于解脱了。我在心里悄悄的向她低诉:“我也是个孤儿,而你是我在人世上第一个亲人”。
尽管她已没有足够的水分维系生命,眼泪却还是来的如此猛烈,水做的女儿,即便是干渴而死,也会留下生命里最后一滴水,从眼角溢出,进而变成最美最美的眼泪,打湿多少男儿的心扉,融进多少男儿最深的记忆,变成他们记忆深海里的永恒!
驼叔的动作没有停止,云儿还在流血,我不敢目睹这残忍的场景,把头深深埋进了云儿的胸膛。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时而善良又时而冷血。我曾坚信他们也有真善的一面,可他们举起的屠刀挑破的却偏偏是他们最亲近的人的手腕。云儿只有十五岁,她等的人还没有出现,她还有好多的梦没有做,她总是假装自己很快乐,稀里糊涂的快乐,可我分明看见她那痛彻五脏的悲伤,她一直在独自默默的悲伤自己的悲伤,不是她善于遗忘,只是习惯了隐藏。
二 我非英雄(3)
二 我非英雄(3)
可这人间,又有谁能没有悲伤?人世素来精彩,精彩到让人眼花缭乱,无可琢磨!然而一旦为人,却又不得不吞下一桩又一桩不可避免的痛苦,屈辱,无奈。。。。。。!
看着面目阴冷的驼叔,我突然害怕起来,假如有一天倒在这大漠里的是已经化为人形的我,我还能不能像当年的白煞一样从容的接受我的死亡?
云儿的血终于装满了整整三个水袋,但是她的血还在流,驼叔慢慢的爬下去,一嘴含住了她的伤口,他大口大口的吮吸,大口大口的吞咽。
仿佛沙子迷住了我的眼,使我无法驼叔陌生的脸。
驼叔再把脸抬起来的时候很明显地精神了不少。他一只手抓着云儿的手腕,用另一只手轻轻抹了抹嘴巴,便把云儿的血均匀的搽满了一脸。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实在撑不下去,就过来喝一点吧!”这一幕血腥的画面已经打破我承受的极限,我的胃仿佛是狂风下的沙漠,暗无天日!我把头甩向一边,胃里残存的汁水流了满满一地。
我开始后悔向驼叔提起雪狼湖,提起七星河,如果我当初不多嘴,或许云儿现在还活着,还会在我不经意间跳到我眼前描述我的脸给我听。
驼叔用一段绳子绑住了云儿手腕上的伤口,并把她尸体搭在了驼背上,原来他还没有天良丧尽,他还知道安葬云儿的尸体。我不关心云儿的死是不是值得,我只知道,我早已经受不住永远的失去亲人和朋友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对驼叔冷血的认识不够深刻,他渴的时候,会解开那根绳子,用嘴吮吸她的伤口,而且每一次喝完都会习惯性的抹嘴巴,他脸上的血污便越积越厚,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怖。他杀了我唯一的朋友,我是恨他的,却找不出杀他的理由。如果云儿真的是水云国英雄,那么,眼前这个干瘦的老人又何尝不是?我企图接受他的不得已,可是,我又该怎么接受?
如果成全英雄的梦想,一定要自己或者是别人流血,那么,我宁愿放弃做英雄的梦想!老老实实做一匹狼,饿死,或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