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中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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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耄耋之年的老父亲仍是生活得如此乐观豁达，肖江宁感到特别欣慰。作为儿子，他衷心祝福老人健康长寿，作为男人，他一生最信仰的是伟大领袖毛泽东，最崇拜的则是父亲肖先锋。
现如今这些浑身上下刻满生命年轮，慈眉善眼心态平和的古稀老人在一般人眼中，显得再平凡不过了。涉事不深的年轻晚辈们很难将他们跟一代英豪相联系，在他们身上领略挺身站立在中华民族最危难时刻的血染风采。这批人是中国近代史上不可磨灭的精英，他们曾面对最严峻的血与火的洗礼，金戈铁马，赢得了战争。他们高举着毛泽东的旗帜，是共和国的缔造者。准确地说，他们这些还健康活着的老人，人人都是一本书、一首歌、一段历史。
肖先锋就是个传奇人物。他祖辈官宦，肖先锋的爷爷开弃官经商之先河，在他父亲手里，肖家已成为产业遍及江、浙、沪，波及中原数省、富甲一方的纱厂大亨。据野史记载，蒋公中正还与他家勾挂着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肖先锋则是声名显赫的肖家长子、长孙。
青年时代的肖大公子风流倜傥、博学多才，就读于上海复旦大学工商管理系，是人人都看好的商界新星。是“一二·九”火热的抗日救亡学生运动改变了他的人生。肖先锋如同那个时代的千千万万个不甘沦落为亡国奴的热血青年一样，毅然决然地脱下学生装，离开了富裕的生活环境，告别了声色犬马的大城市，信马列、上延安，投笔从戎。在抗大，他吃粗粮、睡窑洞、饮延河水。饶有兴趣地与同学们一起研读毛泽东的哲学著作与军事理论。之后，风雨几十年，他从军队的中层政干做到将军。在新中国的无数政治运动的风云变幻中有多少人在潮起潮落的风口浪尖被甩在时代的岸边，肖先锋还真托毛主席的福，从没遇上过不去的坎儿，仕途从来就是一帆风顺。
不管你岁数有多大，在父母面前你就永远是孩子。50岁的肖江宁，人至中年，还总想和父亲敞开心扉聊聊天。这些年，他在不断更新的道德与价值观面前有着太多的疑惑。飞速跳跃着的生活就像不停转动着的万花筒，它越五光十色，越炫丽多彩，就越叫人眩晕，越使人莫名其妙地畏缩不前。这种幻觉就像在黑夜急驶的明亮车灯前，笔直的柏油马路在驾车人的眼中突然变换成了一条深不可测，碧波粼粼的河川。
老父亲的思维并没随着年岁的衰老而僵化落伍，耄耋之年的肖先锋仍能一针见血地点评时政，并能令人信服地解读许多连肖江宁都备感困惑的社会潮流与现象。当然，他的武器始终不渝地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或许有些人现已经摈弃了这块阵地，但肖先锋们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会毫不动摇地坚守着它。
人在中年的肖江宁们，又和这些老一辈不同，他们没经过真刀真枪的战争考验，虽然成长在红旗飘飘的新中国，但在身心成长的青少年时期都无可幸免地感受了社会主义中国在毛泽东领导下的历次政治斗争，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这些昔日的“老三届”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学知识，长身体，求进取，世界观形成的关键时刻，亲临运动，身心遭受到了致命的重创。他们就好像暴风雪肆虐过的苗、工业废水浸泡过的菜蔬、在襁褓中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孩，有着很难脱胎换骨的瑕疵，后半生都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的中国就如同一轮喷薄红日冉冉而升。如今，飞越的脚步就如同催春的战鼓，愈发的鸣响，愈发的紧迫。高，精，尖，崭新的科技成果用人类智慧的翅膀把这个无时不变的世界装扮得更加绚丽多彩，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架构下，新新人类，正在形成着与昔日他们这一代完全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伦理道德观。
时代的车轮让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肖江宁们都已碾碎了岁月的风尘。人生旅程过半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能用双手捧住在人生的这个季节他们有望收获的金色硕果。年近半百的他们，已不是咿呀学语和掌握基本生活技能的初出茅庐的后生娃，但至今他们中的一批人，仍像低智商的白痴一样在现代社会的底层半尴不尬地活着。他们不懂载人航天、纳米技术、转基因农产品、生命克隆；他们不精通实用英语、汽车驾驶、电脑网络。面对着后经济时代，他们就像《红楼梦》里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惊诧得瞠目结舌。对于商品经济中的游戏规则、美国卡内基的公关学说、现代青年男女们崇尚的“酷”，他们更是格格不入。这群四五张的大龄人极尴尬地面对着一个纷乱复杂的未知世界。就好似盲人摸大象，他们心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解和疑惑。在生活的场景中特像一群几经长途跋涉急需驿站，却迷失了方向，咋也寻不着归途的路人，却步不前地在新与旧，前进或后退的岔道口徘徊。
肖先锋父子俩坐在敞亮的客厅里，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肖江宁的妈妈冯敏也已七十有五，她亲自下厨，正在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小保姆，给不常回来的儿子张罗午饭。不一会，四菜一汤上齐，爷儿俩边吃边聊。肖江宁说：“爸，现在我接触的一些人，尤其是更年轻的一代，在他们眼里还是有钱好，我周围的好多人都追求买别墅，开私家车，办属于自己的企业，拥有更多的财富，在一些人眼里好像共产主义已经过时了，您怎么看？”“哈哈！”肖先锋洪钟一样爽朗地笑道：“我从来不反对靠自己的一技之长勤劳致富。追求更高档次的生活质量是人类的天性，勤劳致富是无可厚非的，但我反对损人利己的自私与贪婪。财富不是罪恶，但它能引发罪恶。”说着他站立起来充满深情地说：“共产主义是人类社会终将实现的崇高理想，它是一种使命，是一种神圣的信仰。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想不明白为啥我们那个时代，投身革命洪流中的人衣食不愁声名显赫的富家子弟特多，像周恩来、彭湃、廖承志、张学思，还有你老爸我，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之所以背叛了富裕的家庭与阶级，那绝不是为了谋求任何的私利。我们究竟为的是什么呢？”他顿了顿，感情专注地在沉思，似乎完全忘记了坐在身边的儿子：“我们为的就是打倒列强，让饱受苦难的中华民族从水深火热中站起来，叫四万万五千万劳苦大众也能过上我们曾拥有过的相对富裕的生活。就是要去寻找和建设一个比较公正，更加正义的社会。依我的理解，在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中，有一种比单纯的生命繁衍更加宝贵的财富，那便是精神。”说着他又爽朗地笑了：“来，宁宁，爸给你看件东西！”肖先锋不解释，拉着肖江宁奔向卧室，推开门，正面雪白的墙上挂着两幅苍劲的手书条幅：“天有日月风，人有精气神！”肖先锋用手指着那十个大字恢谐地问：“你看老爸的字是否又有些长进？”“棒，非常的棒！”肖江宁由衷地回答。
午餐是和谐与热闹的，吃罢饭，肖先锋老两儿口要午休，肖江宁也在父母给他和楚萌布置的房间里小憩。他斜依在床上，凝望着卧房的墙上他、楚萌和女儿肖嫣的彩色巨照，此时笑眯眯的楚萌仿佛就婷婷玉立地向他走来。一半梦境，一半清醒，不由得肖江宁想起了妻子楚萌。
楚萌在他的生活中占据着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位置，他与她亲密无间，她使他刻骨铭心。他们本不是一代人，她曾经在他领导下，是他教诲过的一个部下，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在他们没谈恋爱以前，作为肖江宁的下属，楚萌特别相信和依赖他。话说得过点儿，那时楚萌对他的崇拜就像虔诚的教徒信仰着心中的神灵。在他面前，楚萌就好像一头可爱的、柔顺的依偎在牧人怀抱里的小绵羊。后来，他与她，演绎了经典的办公室恋情。
在肖江宁眼里，楚萌有着赵飞燕般的靓丽，杨玉环般的妩媚，涓涓溪流似的晶莹剔透。她像一道彩霞，把肖江宁从第一次婚姻失败的迷途中牵引出来。更使肖江宁意想不到的是，她不顾世俗，毅然决然地跟他结了婚。婚后的头几年，肖江宁是幸福与满足的，楚萌仍是在肖江宁的管辖范围内悄然无声地干着本职工作，共同生活的第二年，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肖嫣，一个可人靓丽的小女儿。这段时间，肖江宁的事业如日中天，家庭生活快乐又和谐。
婚后感情生活的渐变在后来，他们的婚姻同样的经历了七年之痒，在第八个年头，肖江宁一个在部队特要好的哥们儿在北京倒服装发了财，为了拓宽事业能在京城服装界占据一席之地，他与法国劳伦斯公司签订了在北京合资办厂的协议书。这哥们儿，手里急缺懂行的管理人才，他拐着弯打听到楚萌曾在江苏美术学院进修过服装设计，于是三顾茅庐来省城专程请“小嫂子”出山，帮他去“救火”，出任服装厂的总经理。楚萌因为怕影响家庭生活和孩子教育，一直在心里犹豫不决。可还没等她松口，肖江宁倒先应承下来啦。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展露出肖江宁的义气。他跟楚萌说：“哥们儿千里迢迢地找上门来是看得起咱，他有困难咱非帮不可。在部队时他也帮过我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楚萌心怀疑虑地问他：“那咱这个家咋整，嫣嫣的教育咋办？”“你就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他胸有成竹地回答。
使肖江宁万万没想到的是，进京发展的楚萌很快在商场上稳稳踏踏地站住了脚跟，她就像一头遨游于蔚蓝大海的蓝鲸，悠游自如地占据着生物链的最上端。经商，搞企业管理，甚至尔虞我诈这些男人都感到头痛的事，在楚萌眼里不过就当闲庭信步，她在崭新的生活领域里不仅找到了展示才能的乐趣，而且轻松自如得就像在品尝着一杯上好的咖啡。
又过了两年，事业有成的她，不再继续做高级打工的白领丽人，她为了老公和孩子，为了这个家，像候鸟一样返回省城，创办了自己的广告公司。
回到省城的楚萌像是脱过几层壳的蛹，她变成了一只肖江宁根本不曾认识的美丽蝴蝶，生性纤弱的楚萌如今性格果断坚强，为人处事老道又有分寸，商机决策老辣周全。特别是在问题的分析和解决上，更是比肖江宁这一辈人高出一筹。在常人眼中，少妇楚萌的女人味更足。
每每他们夫妻双双出席公共社交场合，楚萌都会成为众星捧月的中心。她的得体大方、她的成熟风韵、她的机敏睿智，都使作为老公的肖江宁熠熠生辉。那时节，他的心里乐开了花，真的比吃了蜜还甜。在众目睽睽之下，肖江宁享受着作为男人极大的虚荣心的满足。
可婚姻生活，不是上帝用他的仁爱之手赐福给宠儿头顶上的那朵五彩斑斓的祥云，它是极现实的柴米油盐过日子。时间长了，肖江宁渐渐意识到楚萌对他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在他们因为一些观点争论时，楚萌改变了对肖江宁的一贯顺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