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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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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箭手的高声报靶打破了短暂而漫长的死寂。
  十名“伴射”的利箭全部中靶。三人射虎中额,四人射虎中鼻,三人射在虎的眼眶上。
  大宋观众的叹气声、惋惜声,幽幽怨怨,凄凄惨惨……
  十名。“伴射”,伏在马鞍上痛哭失声……
  当天晚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庆寿宫内室里设宴,慰劳“御苑射弓”的皇帝赵顼。
  皇后也随驾参加。
  太皇太后的这个酒宴,只备有一道菜——海味八宝火锅。这是孙子最爱吃的。其他的则是皇太后和皇后从各自的宫里带来的几样精细小菜。
  祖孙三代聚会,庆寿宫内室洋溢着天伦之乐与祥和气息。
  太皇太后今晚兴致极高。“御苑射引虽属年节娱乐,自己却从中感受到一种振奋;不甘因循苟且的振奋,锐意进取的振奋。也许因为朝廷几十年来太平静、太死气沉沉了,这种振奋竟使她心潮澎湃,萌生了询问朝政的念头。在目睹孙子今天“射弓场”上的不凡表演之后,心中滋生出许多话题,不说出来,憋得慌啊;
  皇太后今晚母爱更切。儿子一个月来在寒风冷雪中苦练骑射,累瘦了肌肤,磨硬了筋骨,冻肿了手指,也拼出了一副帝王的胆量和威风。做母亲的,心里疼爱,心里高兴啊!
  皇后今晚的心绪最为复杂。“射弓场”上皇上那跃马飞出谷口的英姿,把自己的心带进酒杯里,真要醉了。看台上观众如疯如狂地欢呼,把自己的心沉浸在糖罐里,真甜透了。射弓时马背上皇上那飘逸洒脱的身影,把自己的心引入花丛里,美免美伦。开射前皇上那成败莫测的冒险,把自己的心提向云彩里,魂飞魄散。天可怜见,皇上终于射中了虎的眼眶,自己的心一下子落进胸腔里,没有比此更舒坦了。可在一组组的“伴射”过程中,皇上那凭栏沉思的情景,却又把自己的心扔到火盆里。特别是回到福宁殿寝宫,躺在床榻上那疲惫的神态和那不断声的叹息,又把自己的心拉回除夕前的那个夜晚,真是煎熬难忍啊!为了争得“御苑射弓”的成功,皇上压下了心中的忧愁,在这“御苑射弓”成功之后,新的忧愁和那旧的忧愁,又淹没了皇上。西夏人狡诈,大辽人骄横,交趾人也开始猖狂……“募役法”、“保甲法”、“青苗法”……还有司马光的《强兵安民三策》和苏轼的“请求外任”!天可怜见,别让忧愁再折磨这心事如山的人儿了。但愿能借太皇太后的恩德和皇太后的慈爱,为皇上解脱心中的忧愁……
  大宋王朝三个杰出的女人,都在为一个“励精图强”的年轻皇帝操心。这个皇帝也算是一个幸运儿了。
  可这个幸运儿却有着宫廷里特有的那种敏感多疑的禀性。他猜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避一天“射弓场”登楼、下楼、乍惊乍喜的劳累而举办这个夜宴,必定是有所为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虽然不预朝政,但对朝廷里发生的一切重大事情,何尝掉以轻心过?就是她们有意不问,宫中的宦值、宫女也会“无意通风”的。何况还有姐姐贤惠公主经常问安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膝前。唉!但愿王安石、吕惠卿没有再出什么岔子,但愿这两位老人别在“变法”上再出什么难题,但愿今晚这个宴饮,只是一次舒心的天伦之乐的聚会。
  宫女们捧上了沸腾的赤铜火锅,在添汤、下注、斟酒之后,便侍立一旁。太皇太后不等儿媳、孙子、孙媳举杯敬酒,便端起酒杯开了口:
  “官家射弓,万民欢颂。前几天听说苏轼讲过一句话:‘人主所恃者,人心而已’。今天南御苑所见,人心拥戴官家,看来大宋真的要中兴了。老身这杯酒,是专为我这个有出息的孙子举起的。皇太后、皇后,你俩也陪老身喝了吧!”
  皇太后、皇后一时惶恐地愣住了。
  皇帝赵顼急忙举杯站起,毕恭毕敬地说:
  “老祖宗折煞孙儿。孙儿恭祝老祖宗圣躬康泰!”
  皇后也举杯站起:
  “孙媳敬祝老祖宗太皇太后万寿无疆!”
  皇太后站起,被太皇太后一把拦住:
  “皇太后不必多礼。你看,官家和皇后如此孝敬你我,咱俩就倚者卖老吧!”
  皇太后忙说:
  “儿媳遵从太皇太后教诲,恭祝太皇太后圣躬康泰!”
  太皇太后大笑,四人欢饮。
  皇后为太皇太后夹菜,太皇太后笑着拦住,把火锅里的海参、鲍鱼夹到皇帝赵顼的餐盘里,疼爱、打趣地说:
  “官家,这一个多月来,你人也累瘦了,手也冻肿了,再不多吃一些,你媳妇就更心疼了。皇后,今儿个你不用孝敬我和皇太后,只要把你女婿侍候得身强体壮,我和你婆婆就打心里谢你了。”
  皇后脸红红地笑了。
  席间斟酒的宫女也转头掩嘴笑了。
  酒绿灯红,笑声盈盈,谐趣成串,妙语连珠,谈今日京都,话御苑射弓,论西夏人狡诈,议大辽人骄横……
  太皇太后在慈爱中选择着暗示孙子的时机。
  几杯热酒下肚,皇帝赵顼在谈论“御苑射弓”这一传统节目复活时,他赞扬王安石决策的大胆,赞扬吕惠卿调度的周全,赞扬朝廷百官的辛苦。皇上为王安石、吕惠卿等人唱起赞歌,精明的太皇太后巧妙地抓住了这个时机。她似乎为皇帝的谈论所感染,欣喜而笑,赞许地说:
  “善!古人说:‘善射者不忘其弓,善为上者不忘其下’。官家知君臣相处之道,老身可以垫高枕头睡好觉了。若‘当代奇才’苏轼今日能身临南御苑,必有《射弓赋》以记其盛,大宋文坛又会增添一颗明珠。可惜今天疏漏了此人。”
  皇帝赵顼心有所悟,神情略慌。
  皇太后接着太皇太后的话题询问儿子:
  “听说苏轼要离开京都了?”
  皇帝赵顼回答:
  “苏轼前几日上呈奏表,请求外任……”
  皇太后神情凄楚地说:
  “人常讲,‘得十良马,不如得一伯乐;得十良剑,不如得一欧冶;得地千里,不如得一圣人’。苏轼虽非圣人,也是百年人物。只是口无遮拦、信笔纵情,染有历代文人的毛病,恃才傲物,免不了得罪一些人。其实,这有什么要紧,‘自古文人做王侯’,唐代的李白不是还要高力士为他脱靴吗?听说苏轼的策题《论专断》犯了罪,外任也好,贬逐也好,若能为他安排一个好的去处,成就他文学上的才能,官家也就功德无量了。”
  皇后暗暗用脚在桌下提醒赵顼赶快遵旨谢恩,却误触了太皇太后的脚,她神情惶恐地向太皇太后一瞥,脸先红了。太皇太后纵声大笑,为皇后解窘说;
  “都怪我这个老婆子多嘴,牵出一个苏轼,败了皇太后的兴致,惹得官家心烦。孙媳妇,今个儿苏轼不在这里,惜无《射弓赋》飨酒,你就唱一曲为皇太后提兴、为官家解烦吧!”说着,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
  “取琵琶来,我为皇后伴奏!”
  真是天降梵音!皇帝赵顼、皇太后、皇后全懵了。机敏的宫女雀跃凑趣:“许多年不听太皇太后抚琴了,太好了!”说着,转身取琵琶去了:
  皇太后笑着躬身作谢。
  皇帝赵顼高兴地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为太皇太后挪椅设座。
  皇后心情紧张了。她明白,太皇太后这不寻常的举动,一定是为重要的事情而发,也许与“变法”有关。一曲不当,就可能引起风波。她不敢唱王安石的词作,那等于以油灭火;也不能唱苏轼的词作,那等于为丈夫添乱;更不能唱现时京都风行的柳永的词作,仁宗皇帝生前认为柳七的词作都是靡靡之音。精明的老祖宗啊,哪一曲才能符合你的心愿呢?
  宫女把琵琶取来了,太皇太后调弦定音之后,望着皇后询问:
  “何曲为好?”
  聪明的皇后,已在唐代诗人的诗中选出佳作。她要把太皇太后的心思引向边塞。于是,她跪倒禀奏:
  “禀奏老祖宗,孙媳不清音律,不谙歌唱,当年在颖王府时,官家曾教孙媳习唱唐人王昌龄的《从军行》。请太皇太后、皇太皇指教。”
  太皇太后点头,赞赏地说:
  “王昌龄的《从军行》也是神品之作啊!”说罢,抚弦弹起《相和歌平调曲》。
  皇后歌唱:
  大漠风尘日色昏,
  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渡洮河北,
  已报生擒吐谷浑。
  胡瓶落膊紫薄汗,
  碎叶城西秋月团。
  明敕星驰封宝剑,
  辞君一夜取楼兰。
  玉门山嶂几千重,
  山北山南总是烽。
  人依远戍须看火,
  马踏深山不见踪。
  边塞之歌,战争之歌,时代最强音编织之歌,震撼着大宋皇族祖孙三代的心。
  唐代的战争,有的是为抗击外族入侵而战,和现时朝廷抗击西夏兵马的扰边相似;有的是为开拓疆土而战,和现时皇帝赵顼“变法”的思路吻合。王昌龄这首《从军行》,以风格的清丽,气魄的雄浑,形象的生动,描写了边塞的景色和豪情,立即引起了皇太后和皇帝赵顼的共鸣。皇后此时的歌唱,以其特有的身份、情感和思绪,表现了大宋皇室关注西北边境和北部”边境的深深忧虑。
  太皇太后抚琴叹息:
  “悠悠岁月的边塞沙场,在王昌龄的笔下永生了。唐太宗手下的大将李靖,夜渡挑河,讨平了吐谷浑,保住了西北边境的安宁。我们大宋能行吗?我们的李靖是谁?在哪儿啊?唐高宗置建碎叶城,开拓了广阔的疆土,使大唐称雄于世。我们呢?大顺城失陷了,环庆路战败了,燕云诸州至今还失落在大辽人的手里啊!唐代的边防,像屏障一样重重叠叠,戍边的将士,与烽火台同生同息。我们的边防如何?我们的戍边将士如何?
  “官家,听说你把司马光赶到永兴军去了,这不闹着玩吗?他是一个书呆子,一个直筒子,一个治学上的圣手,一个治军上的呆虫,能为大宋夜渡挑河、夜取楼兰吗?与其让他去战场上送死,莫如叫他去洛阳修书。一个不知爱书、读书、用书的王朝是不会有出息的。
  “我的话说多了,听不听由你。我累了,要歇息了。但愿官家的这次‘御苑射弓’,能为我们大宋培养出几个李靖。但愿官家的励精图治、身体力行能重振我们大宋的雄风。”
  说着,太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了内室。
  皇太后跪地向太皇太后送行。她的目光注视着儿子的反应,因为她的心里也牵挂着可马光和苏轼的命运啊!

  篇二十三
  王安石府邸
  对手、朋友、皇上似乎都在成全着王安石,使他成了驾驭大宋风云的人·一个烟花女子走入了他的卧室·一个漕运罪犯启迪了他的深思·
  王安石担任了朝廷宰相,登上了施展他抱负的权力顶峰,大宋的命运责无旁贷地落在他的肩头。他来自州县,还没有改变那种“每事亲躬”的习惯;他出身于县邑微吏的地主之家,还没有学会前任宰相陈升之那种“与世无争”的“洒脱”;他怀着“变法易俗”的理想,不可能因袭前任宰相富弼那种“老于官场”的“稳健”;他天生就是一个轻衣轻食的人,修养不出前任宰相曾公亮那种“把酒论政”的“雅气”。他几乎整天待在大内“东府”里,不知偷闲地处理着“朝政万机”。各地推行新法的奏表、文书,他逐一过目;边境送来的奏札、战况,他逐一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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