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风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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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于是大家觉得老王不但伟大而且深刻,觉得老王至少是本世纪最深刻的人之一。
考问
老王的孙子问老王:“爷爷,你整天写些什么呢?”
老王说:“我在写信呀。”
孙子问:“写信干什么?”
老王说:“把一些事儿告诉别人。”
孙子问:“干吗要把事儿告诉别人呢?”
老王说:“有些想法想让别人知道,想让别人理解,想让别人同情。”
孙子问:“干吗要让人理解让人同情让人知道呢?”
老王说:“谁也不知道你不理解你不同情你,你会觉得很闷得慌的呀。”
孙子问:“那您干吗闷得慌呀?”
老王说:“一个人,不闷得慌吗?”
孙子问:“干吗说是一个人呀?到处都有人哪。”
老王说:“虽说是到处都是人,可他们与我关心的不是一码事儿啊。”
孙子问:“干吗要跟您关心一样的事儿啊?”
老王想,孙子大概是新学会了“干吗”一词,拿着它练造句呢。
反问
于是老王反问孙子:“那你干吗老问我干吗呢?”
孙子说:“我不问您干吗,您让我干吗呢?”
老王兴奋起来了,他说:“是啊,你不让我写信,又让我干吗呢?”
孙子胸有成竹,他说:“跟我去玩踢皮球呀。”
老王觉得很觉悟,其实孙子的诘问目的是很明确的,孙子需要一个老头与他一起玩皮球。而等到没有皮球玩或者玩皮球累了的时候,老王就可以回到人五人六的世界里,与自己的好友探讨人生、宇宙的终极问题去了。 类 型老王对朋友们的性格作了一个小测验:他提出一个问题:“你怎样对待旁人欠你的钱?又怎么样对待你欠旁人的钱?二者对于你的影响有什么区别?”
老李说:“我欠旁人的钱我常常忘记;别人欠我的钱我时时盘算着。”
老王说:“你是一个利己主义和悲观主义者,你是一个潜在的癌症患者。”
老赵说:“我欠别人的钱我牢牢记着,尽早归还;别人欠我的钱,我常常忘掉。”
老王说:“你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面子主义者。你谨小慎微而又恪守义务。但你也可能是个真正的好人。”
老岳说:“我欠人家的也好,人家欠我的也好,我都常常忘掉。”
老王说:“你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你说不定能成仙得道,但也像是一个白痴。”
老聂说:“我欠旁人的也好,旁人欠我的也好,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老王说:“你是一个教条主义者,你这一辈子不会有大出息,也不会干出什么大的蠢事。”
老马说:“我这一辈子压根儿就没跟旁人借过钱;也从来不借钱给旁人。”
老王说:“对你,对你,我无可奉告。”
喉炎
老王患了喉炎,一连两个月在各种场合不说话。
于是人们普遍反映老王成熟了,高明了,谦虚了,有两下子了,高深莫测了。
接下来老王喉炎好了,他仍然坚持不说话。
于是普遍反映老王对许多事情有看法有保留,表现了伟大的孤独,表现了孤独的伟大,表现了深刻的片面乃至全面,以及片面的乃至全面的深刻。还说他老王深得老子辩者不言,言者不辩的精髓,深得慧能、王国维、陈寅恪、福柯和马库塞的传承等等。
有一次梦中老王说:“你知道吗?煮鸡蛋有十四种吃法。”
家人透露了这个消息,各大传媒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老王的学生倡议组织一个“煮鸡蛋吃法学术研究常设辅导委员会”。这个机构一直在报批中。
又过了几年,老王渐渐不习惯说话了。
于是普遍断定,老王自己也坚决认定:他老人家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落叶
老王最喜欢秋天到湖边欣赏落叶。
树叶变黄了,变红了,随风飘落下来,“真美呀。”老王沉醉地说。
老王踏着落叶走来走去,心里鼓涨着诗情,“落叶就是诗啊。”他感动地说。
天愈来愈冷了,落叶完全干枯了,北风吹来,落叶扫地而去,老王觉得十分悲伤,他想人生的悲哀是永恒的,人生如树叶,片片凋秋风。他想起近年凋谢的师友,只觉得无限怅惘。
三九天到了,湖边只剩下了冰雪和枯树。老王走在冰雪上,精神为之一振。
他看着枯树枯枝,心想,其实,树叶虽然是短暂的,树林的生命却要长远得多。这一树叶虽然不是那一树叶,然而,彼一树叶却也好比此一树叶。生命的个体虽然短暂,生命之树却仍然会保持自己的绿色。
他的心情好多了。
多余
老王整理东西,他发现,他买的书中只有不到一半是浏览过的,只有十分之一是精读过的。然而,他还是不断地买着书。
岂止书呢,他又看自己的衣服,有些衣服长久不穿,已经发霉了。还有些箱子长年没打开过,里边到底有些什么衣服,他自己也忘记了。
还有些纪念品,买的时候很有兴趣,买回来三年了,连包都没有打开过。
自从有了冰箱以来,储存的食物愈来愈多,被忘记的储存也是愈来愈多,就是说糟蹋得愈来愈多了。
他承认自己的生活确实提高了。
他感到添置一些东西的主要作用不在使用而在于得到时占有时的那一瞬间的快乐。
最好
老王参加老同学的聚会,被要求讲一段最好的话。
他想了想,便说:“我想给你们讲一段最好的话,它应该很真实,很乐观,很有趣,很幽默,很精练,很丰富,很深刻,很通俗,很政治,很个性,很温暖,很严肃,很潇洒,很高明,很慎重,很自由,很奇妙,很平实,很朴素,很纯洁,很老练,很勇敢,很妥当,很形象,很概括,很探索,很创新,很确切,很尖锐,很全面,很中听,很得体,很天真,很青春,很国际,很民族,很普罗,很潮流,很分寸,很高瞻远瞩,很势如破竹,很有的放矢,很海阔天空,很平易近人,很如沐春风,很醍醐灌顶,很当头棒喝,很振聋发聩,很特立独行,很随缘自在,很天衣无缝……请问,我应该怎么讲呢?”
大家开怀大笑,觉得不妨说他讲得已经很不错。
荞面
老王小时候爱吃荞面条,遇到头疼脑热,不想吃别的东西,就闹着要吃荞面条。说也怪,本来发烧三十九度,吃碗荞面,烧就退了病也渐渐好了。
接下来老王便坚信荞麦面条能治疗感冒。他对许多朋友介绍了自己的经验,朋友们多不相信,还有人批评他不懂医学。
老王忽然火了,他说:“吃荞面又不是坏事,你们和我争什么?现在发达国家的人民每天都吃荞面条!”
从此,老王有身体方面的不舒服,吃荞面条就不管用了。但是,他还是爱吃荞面条。
荞面(续篇)
老王的朋友小丁作了调查研究,断定老王所说发达国家人民都爱吃荞面条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他说,除了日本,并没有哪个发达国家人们特别爱吃荞面条。
但是老王已经说过所有发达国家的人民都爱吃荞面条了,说过的话不好再改口,他便硬说据他所知就是这样。反正他的周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国家发达了会怎么样,于是发达者爱荞面论还是广为流传起来。大家觉得老王比小丁大十来岁,人也比较老成,他有一个儿子拿到了绿卡,在中美两国间常来常往,他说的发达国家的事,应该是更可靠些。再说,反正黑色食品现在正看好,提倡吃荞面条不会有错的。想那年,为了益寿延年,说是清晨起床喝尿最好,不是也有人就喝起尿来了吗?如果告诉人们每次大便后舔一舔新排出的屎对人体健康有益,说这才是世界最新最时髦的风习,不是照样也会有人吃屎吗?
死亡
老王在一个场合对人谈自己对于死亡的看法,他说:“我二十岁的时候最怕死,三十岁的时候忘记了死,四十岁的时候感到了死的临近,悲哀得很。五十岁的时候拼命进补药和练气功,六十岁的时候想起死亡来轻轻嘘一口气,七十岁时想到个体的这个下场就觉得可笑……一百岁以后,我肯定什么也不会想了。”
老王的一个素来以智慧著名的朋友老丁说:“全是废话。”
谈天
老王星期六晚深夜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一个女声一上来就说:“哎,老同学,你猜猜我是谁?”
老王完全没有印象,但对方的亲昵口气又使他不敢造次,他说:“啊,啊,这个,这个……”
对方说:“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连我都忘啦?我是小×呀。”
老王没听清楚,但也不好再问了,他说:“噢噢噢,你好呀。”
“哎,好什么呀,这不,都退休了,也没有职称,也没有官衔……”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谈了工作的事,人际关系的事,社会风气的事,廉政的事,子女的事,高血压的事,糖尿病的事,住房的事,买车的事……
到了,老王也不知道她是谁。
人性
老王的小外孙一岁半就上了幼儿园,这是一个收费高管理很好的幼儿园,老师给所有的孩子每周写一次评语,使家长了解自己的孩子在园情况。
小外孙的评语常常很好,聪明活泼啦,健康勇敢啦,文明礼貌啦,许多好词。有时老师也写一点“缺点”,如吃饭有偏食的情形等。
家长很高兴,一次又一次地读对他的评语,他自己也很爱听。
读了三次以后,小外孙自己又提出来,请家长读一下自己的评语。念完了“优点”,刚念到“缺点”,他就说:“光念好的也就行了。”
全家大笑。小外孙为大家确实树起了一面镜子。
故事
老王做了一个美丽的梦,他梦见了一个青年时代的女同学,两个人一起去餐馆用晚饭,一起谈心,一起逛商店,接下来好像还有点感情瓜葛,悲欢离合什么的。
醒后他到处给人讲自己的梦,像是讲一个爱情故事,人们一面听一面笑一面摇头,没有人相信他会做一个这样完整这样浪漫这样故事性强的梦。
讲得多了以后,老王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讲的内容果真都是他梦见过的吗?他在讲述的过程中,没有添油加醋吗?没有加上合理的想象补充吗?梦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他怎么分别梦的经历与想象的经历呢?这么大年纪了还讲什么梦中与异性的交往,不是让人笑话吗?
一天他又给人讲自己的梦,一个老友说:“胡说,梦都是模模糊糊的,你根本不可能做这样清晰曲折的梦,老王你说老实话,你的梦是不是事后瞎编的?”
老王想了想,于是承认自己是瞎编了一个梦。
朋友们大笑,觉得老王愈老愈莫名其妙了。
故事(又一)
“从前有一个老头……”“从前有两个小孩……”“从前有一个国王……”“从前有一个山村……”
老王总是这样开始自己的故事。他的故事给儿子讲罢了再给女儿讲,给子女讲完了又给孙儿讲。故事依旧而听者不断地变化。
老王讲得没意思了,便自己编了几个故事。他刚一讲自己编的新故事,孙儿立即就听出来了:“不行不行,您净瞎编!我们不干我们不干……”
真是奇怪,孙儿不过三岁,连自己的名字还说不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