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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迎春花-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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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哇,你昨天亲口许愿解决,你又放跑他,这不是包庇是什么!”冯寡妇抢上来。
  曹振德不理睬她,向其余的女人们说:“大伙相信政府吧,不论干部大小,犯了罪一定要处理。是江水山干的,他推也推不掉;不是他干的,他想招也不行。咱们人民政府说到办到,你们看看,前些日子我们得罪了几家中农,粮食照数退还,给他们赔情道歉,这些不假吧!”
  “不听他这一套,退兵之计!”王镯子吼道。
  “我不撒谎。老实话,别说是军属被人家糟蹋了,就是平常人受了害,我当指导员的也要负责任,我的心不比你们好受些。桂花是我本家侄媳妇,要说是私人袒护,我该袒护的是桂花,不是江水山,是吧?”党支部书记恳切地说,“军属们,案属们!咱们的军队正在和反动派打得紧;胜利消息报纸上天天登。这也是你们大家的功劳,把亲人送上前方,为革命流血牺牲……”
  妇女们都静静地听着,有的头耷拉下去了。孙俊英神情紧张,眼看她们的嚣张气势渐渐消下来。她赶紧打断曹振德的话说:“我们不是来听你讲法的!你们的漂亮话讲够啦,它不能当衣当饭,没男人守寡、吃苦是我们!”
  “我男人出去一年多没信音,说不定也完啦!”王镯子哭声叫道。
  指导员愤怒了,严厉驳斥孙俊英道:“你不愿听就出去!大伙不跟你一样,光为个人享福,不管穷人吃苦受罪。前些时还装点人样,如今你简直不是人啦!”
  孙俊英恼羞交加,脸变得紫红,跳着高嘶叫道:“女人们!不要听他那一套,咱们吃苦受罪都是他曹振德干的。他私吞救济粮,上级不要那末多参军的,他硬要叫去!你们的男人、儿子出案,不会再回家啦,都是他使的坏!”
  冯寡妇大步冲到曹振德跟前,指着他喝道:“你这穷骨头!给我的儿子,还我的孩子!”
  “还我男人!你不让我们活下去啦!”王镯子喊叫。
  “你这东西!要俺们吃糠咽菜,你可克扣救济粮!”
  “这末下去,咱们军属女人的炕,都叫干部占上啦!”“你不叫俺们出案的人回来,凭的什么!”
  女人们声嘶音尖地吼叫着,围上曹振德。
  党支书镇静如常,质问孙俊英道:“孙俊英!这些话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半句有错我烂舌头!”孙俊英晃着双拳高喊道,“军属们!我当过干部,当过党支部委员!就是为我不和他们一条心,我向着你们,为你们争气,为你们说话,他们把我开除啦!”
  “你个这败类!”曹振德气得脸色发白,“孙俊英!我告诉你,骗得人一时,纸里却包不住火。你这样破坏,要倒霉的!”“我不怕!为了军属们,孙俊英敢做敢当,杀头不过挨一回刀!”她拍着胸脯,气焰嚣张。
  “乡亲们!不要听她的,”振德向女人们说,“孙俊英是个坏……”
  “呸!我坏没贪污,没拿着别人的丈夫、儿子去送命!”孙俊英向党支书吐一口唾沫说。
  “你还我儿子!你们共产党说话是放屁……”冯寡妇狂叫谩骂、揪住指导员的衣服。
  女人们喊起一片声浪——“还我男人!”
  “给我儿子!”
  “赔我孩他爹!”
  ……
  曹振德大声说明,声音都叫哑了。但是女人们不听他的了,压没了他的声音。他努力忍辱抑怒,擦去她们一口口唾到他脸上的唾沫,沙哑地叫道:“乡亲们!你们不要急……”猛然,他的脸被谁狠狠抓了一下。
  冯寡妇的尖长指甲,抓破了曹振德的脸,血立时从他面颊上淌下来。振德忍痛挡开冯寡妇,用手去擦脸上的血。孙俊英趁机猛地将他推倒了。
  几个女人象疯子一样扑上来,拳头,脚掌,打鼓般地落在指导员头上、背上、腰上、腿上……他挣着爬起身,痛苦地皱紧眉头,镇定地喊道:“乡亲们!你们这样做不对啊!”“打你一顿出出气再说!”
  “你欺负我们,就要报仇!”
  “说,你还我男人!”
  曹振德不还手,只是用胳膊保护着脸部,躲闪着女人们的袭击。他想挣脱开走上街,但是女人们把他死死地扭住,使他处在牢固的包围中。他竭力地叫道,“乡亲们!你们不要打,打坏我,对你们没有好处……”
  “呸!打坏你少一个索命鬼,反正俺们也不想活啦!”“八路军讲话,不打好人,坏人脱不了!你当干部做坏事,就是打死了,上级也不可怜!”
  “要不打也行!”孙俊英得意地说,“下令开粮库,给我们每家二百斤麦子!”
  “对,你答应这个条件就放你!”
  “不答应就还我男人!”
  曹振德挡过谁袭来的拳头,坚定地摇摇头说:“公粮不是我的,是人民解放军的口粮,我没权力给你们!”“你没权力!上级有过规定,最紧要的时候党支部可以动用一部分!”孙俊英飞快地说道。
  曹振德脸色发青,怒视着孙俊英的脸,真想狠踢这个坏东西一脚。但他还是忍住了,断然地回答:“不错,有过规定。可是目前你们不是紧要,能过得去,不能吃这贵重的粮食!”“啊,听到没有?”冯寡妇狂怒地吼叫:“就是他自己紧要,想把咱们都饿死!来呀!动厉害的!”她从怀里掏出剪刀。
  曹振德看时,一大半女人手中都握着剪刀、锥子、拐刀等凶器,他的心不由地有些惊悸。
  “怎么样,你给不给粮?”
  “不给俺们就不客气啦!”
  党支部书记那流着血道道的青肿的脸皱了起来。在这远离村庄的孤宅里,人们都又上山下地了,是难以有人来解围的。如果他不答应,这些被煽惑起来的疯狂的女人,是真会把他全身戳烂的。他愤懑起来,这些不讲理而狠心的女人,给了他多大的痛苦和冤枉啊!难道他曹振德不是烈属、军属?他苦费心机地为大家操劳就得到这个结果?不,他要挣脱出来,抓起墙边的镢头,冲出她们的包围……但是他又转而一想:“不对,我想哪去了?委屈点就委屈点吧,算不了什么。坏蛋只有孙俊英和冯寡妇,其他人落后是落后,都是一时被迷住的,过后会明白起来。我不能和她们打……”同时,指导员看透了孙俊英提出要粮不是真目的,是以此得寸进尺寻由闹事。
  “怎么样,下令吧!”冯寡妇猜想曹振德为了保命,一定要屈服,“你在纸上盖个印,我们去开粮库。”“别做梦啦,神婆子,你算得不灵呀!”振德向她讥讽地冷笑一声,又向女人们苦口劝道,“我的婶子、嫂子、姐妹们呀!你们听我的话,放开手算啦!你们打个曹振德没关系,可他是指导员,为革命工作的干部!你们听信坏蛋的诬言打干部,就是帮助了反动派反革命!对不起共产党,也对不起你们在前方的亲人!”
  “少废话!把公粮交出来!”
  “你们别瞎想啦,”党支书平静地说,“我怎么能随便给你们粮食呀!”
  “你这东西,那粮食是你的命!”一个老太婆骂道。指导员承认道:“不假,婶子。这可以说,公粮比我的命还贵重!你们想想,这是大家一粒一粒交上来的,经过我们干部的手,送给那些为咱们打反动派的子弟兵!哦,婶子,你家宝财在前方,没有吃的,怎么和反动派拼刀对枪啊?我这当指导员的不能把大家的粮食给子弟兵保存好,让你们的亲人饿肚子,你们能依我吗?啊,贵生嫂,运德妹,玉琛媳妇?”
  被指导员点名问话的几个女人,有的耷拉下脑袋;有的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有的悄声嘀咕道:“真的,公粮关乎俺孩他爹的肚子,俺不要了。”
  孙俊英见这一招又被曹振德击破,惟恐再僵持下去会被指导员彻底打垮,就向女人们大喊道:“不要听他的甜言蜜语!
  言归正传,他纵容江水山强奸军属,该当何罪?“”死罪!“冯寡妇挥舞着剪刀。
  王镯子紧接着说:“上级知道真情了,也饶不了他!”“快,交出凶手!把江水山找回来!”孙狗剩媳妇吼叫道。
  “你快认错吧,振德!”那老太婆又变得厉害起来。“有错,我想推也推不脱。请大伙放心,这件事有政府处置,大伙有意见可以提。只是不要上了坏人的当!这孙俊英……”
  曹振德说到此处,突然痛叫一声,腰间被一件利器扎伤了。
  孙俊英戳了振德一剪刀,其他女人都跟上来了。有三四个妇女见真动起凶器,吓得悄悄溜走了。
  曹振德周身受伤。他的衣服被撕碎了,剪、刀、锥,直向他肉上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尖刃触肉,皮绽血流。振德的呼喊声已被巨大的疼痛所遏止,声音喑哑了。他颠踬摇晃,东一头西一头地撞荡,最后再无招架之力,闭眼垂头停了一会,沉重地栽倒下去。王镯子瞅人不注意,迅速地溜出了门。
  骤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要出门的行凶的女人们,被一大群男女堵了回来。这是水山母亲找来的。
  原先孙俊英领着一伙女人未找着江水山,就叫着去找曹振德。她们走后,水山母亲越想越不好,就向村西头摸来。她年老体弱,眼睛昏花,颠踬着小脚摸索着来到振德家门口,看见那些女人围上了曹振德。她知道事情不好,想上去劝几句,但又想一定不起作用,反而要叫她们堵住,不让她去叫人。老人慌乱异常,路上摔了好几跤,到田里去招呼人们回来。
  打指导员的女人们都急着把剪刀等凶器丢掉或藏匿起来。孙俊英想夺门逃跑,被新子一把揪回来:“哪里去!”仁顺嫂端锄把守门口:“一个也跑不掉!”
  明轩和明生扑向父亲,哭叫道:“爹!爹呀……”
  人们围着指导员,扶他坐起。淑娴和玉珊忙着给振德包伤:“大叔!大叔……”她们都哭出了声。
  曹振德急促地喘息着,忍了几忍,还是吐出一口浓血。他强作笑容安慰孩子道:“别哭!爹不是好好的吗?”他痛楚地咽了口唾沫,“给爹水喝……”
  两碗温开水,给振德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向人们说:“大伙放心,我没关系。”
  人们看着指导员鲜血淋漓的身体,眼睛充满了泪水。他们又都愤怒地攥紧拳头,朝那些行凶的女人们扑去。女人们奔跑着,尖叫着,挣扎着……六十多岁的孙狗剩的父亲,气得白发发抖,抓住他儿媳妇怒骂道:“小兔崽子!我要你的命!”将她打倒,用脚狠踢。“不敢啦,爹呀!不敢啦!”孙狗剩媳妇不迭声地哭叫。曹振德不顾全身的剧痛,大声喊道:“大家别动手,别打人!”
  人们哪里听他的?都抓住自己家的女人,又打又骂。振德挡开姑娘们给他包伤的手:“等等包,扶我起来!”“别管她们,大叔!打死那些臭娘们也该!”玉珊叫道。“该打!狠点打”好多人呼喊。
  “不行!”曹振德鼓起力量,拼命地挣扎着爬起来,晃晃颠颠地赶到孙老汉的跟前,拉住他的胳膊说,“老哥!住手,不能打!”
  孙老汉流着泪说:“兄弟!看这些死东西把你害的,我怎么忍心啊!非打死这兔崽子不可!”他又向儿媳打去。
  曹振德怎么喊人们也不听,满院子都是打骂声。他咬着牙躬下腰,横身护住孙狗剩媳妇。
  “兄弟!你……”孙老汉惊叫。
  “老哥,你不住手我不起来!”振德坚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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