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侯-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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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破家县丞
很快萧凡便等来了第二个倒霉的下人。
暴起,飞扑,摁倒……
下人饱含屈辱惊恐的泪水,抽噎着告诉了萧凡所有他想知道的事。
下人说了很多,前言不搭后语,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陈府今天碰到麻烦了。
这个麻烦还真不小。
生意做大的商贾之家,肯定不能埋头只顾做生意,更重要的是跟当地官府处好关系,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这样生意才做得长久,买卖才会兴隆。
陈家当然也不例外。
陈家之所以在江浦县做得如此大的生意,就是因为跟县衙的知县和下面一应官吏关系都处得不错,不过陈家背后最大的靠山还是江浦县的县丞张士德,这位靠山张县丞可不完全是陈家用银子砸出来的,陈四六为人颇善经营,当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跟张县丞搭上了关系,而且关系还很铁,官面上的事情,张县丞都无条件的力挺陈家,正因为如此,陈家才顺风顺水的成为了江浦县的富商。
可是靠山不可能靠一辈子的,张县丞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县丞,人上了年纪,升官又无望,而且在史上最恨贪官的洪武皇帝眼皮子底下当官,贪钱不敢贪多,鱼肉百姓更没那胆子,最好的选择就是告老还乡。所以张县丞致仕了。
前几日应天府已经准了张县丞的致仕文函,张县丞于是将家眷和宅中大小物事装了几马车,然后了无牵挂的回了常州府老家,安心的颐养天年去了。
最铁的靠山卸任了,对陈家来说还不算什么大麻烦,毕竟陈家多年来上下打点,走了一位靠山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麻烦事在后面,应天府很快调派来了一位新的县丞,这位新县丞姓曹,昨日刚到江浦县,按说也合该陈家倒霉,陈四六的独子,萧凡名义上的小舅子陈宁昨日在江浦县的金玉楼呼朋唤友吃饭喝酒,跟另一桌客人因争抢仅剩的一间雅阁,然后双方吵了起来,由于对方穿着便服,恼羞成怒的陈宁不管不顾的便狠狠踹了别人一脚,于是,陈宁闯祸了。
被踹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上任的江浦县县丞曹毅。
曹毅觉得挺悲愤,屁颠儿屁颠儿跑来上任,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被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子踹了,这让他这个堂堂正八品朝廷命官颜面何存?
曹毅身为朝廷命官,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泼皮似的跟陈宁打架,官员的体面还是必须要维持的,于是被踹了之后,曹毅什么话都没说,独自回了官驿。
待到调查结果出来,确认了踹他的人是陈四六的独子陈宁,并且陈家在江浦官场并没有很强大的靠山后,今日曹毅派人来陈府传了话:殴打朝廷命官是大罪,但我曹毅一不抓你家独子,二不砸你家大门,你们陈家不是江浦首富吗?首富做到头了,准备关门大吉吧,老子要你们陈家倾家荡产。
陈四六听了这番传话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叫了陈宁详细问讯,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陈四六慌了神,狠狠抽了陈宁几个大嘴巴之后,又赶紧备了几大封银子和昂贵的礼品,带着陈宁跑到官驿内曹毅的卧房门口跪着负荆请罪。
跪了一个多时辰,曹毅大门紧闭,根本没搭理陈家父子,只让一位老仆传出话来,赶紧把江浦县内陈家所有的店铺关门,否则曹县丞马上会亲自一家家店铺去收拾。
陈家父子这才发觉事态严重了,失魂落魄的回了府,开始绞尽脑汁琢磨对策。
商人的低贱之处就在这里,如果跟朝廷官员处好了关系,那么一切好说,大家一起发财,可是如果商人得罪了官员,那就大事不妙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他要一家低贱的商户灰飞烟灭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除非你身后有更硬的靠山。
张县丞告老后,陈家根本没有更硬的靠山。
下人抖抖索索把他知道的事全说了,然后泪眼朦胧的看着萧凡,希望这位疯子姑爷能放了自己。
萧凡大方的挥了挥手,下人如蒙大赦,踉踉跄跄泪奔而去。
萧凡摇头叹息,自己在街上逛了一整天,想不到这短短的一天,陈家竟招惹了如此大的麻烦,若陈四六不能想出个解决危机的办法,陈家的覆灭恐怕就这几日了。
同时萧凡也有了几分感触,原来在这个时代,钱并不是万能的,权才是万能的。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一方富豪轻易的破产,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陈家处于危机之中,对萧凡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管他喜不喜欢陈家,毕竟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之前,萧凡目前还不能离开陈府,陈家若倒了,萧凡也好不了,目前而言,陈家之于萧凡,是一损俱损的关系。
所以陈家不能倒!至少在萧凡牛逼轰轰离开陈府独自创业之前,它不能倒!
想到这里,萧凡不由苦笑,世事总是这般令人无奈,他打心眼儿里不喜欢陈家,可此刻却并不希望陈家就此倒下去,这实在是个符合逻辑却又让人纠结的悖论。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令陈家脱困?
如果这次自己出面解决了陈家的危机,想必在陈家人的眼中多少会高看自己几分,自己在陈府的日子也许会过得比以往更好一些吧。
且帮陈家这一次,算是报答陈家养了他四年,以后离开时也能理直气壮。
萧凡暗暗做了决定。
*
陈府前堂。
堂内光线昏暗,两盏红烛在微微的清风中忽明忽暗,红木制的太师椅上,陈四六神色灰败,一日之间仿佛衰老了几十岁,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肥胖的身躯轻微的颤抖着,像一只在狂风骤雨中瑟缩的肥鸭子,神态可怜又复可笑。
冬日的寒风灌入前堂,矮足茶几上,镶着蓝色花边的景德釉彩茶盏轻微的颤动起来,陈四六双目无神的望着前堂外,无意识的端起了茶盏,用行尸走肉般的动作,慢慢啜了一口茶水。
往日甘醇清香的雨前龙井,今日喝起来却苦涩无比,一如他现在的心态。
“老爷,管家回来了!”一名下人在前堂外禀道。
陈四六神色一振:“快!快叫他进来!”
陈管家迈着沉重的脚步,神色慌张的进来,未等陈四六开口询问,陈管家颤声禀道:“老爷,事情不太妙啊。小人按您的吩咐,在礼单上多加了二千两白银,又去送了一次,可是那位曹县丞看都没看,当着小人的面就把礼单撕了扔在地上,然后叫小人滚出去,他还说……还说……”
陈四六脸色苍白地问道:“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要咱们陈家所有的商铺把历年来的收支帐簿准备好,他怀疑咱们陈家多年来偷漏隐报商税,明日他要带着县衙的主簿谢大人,还有刘捕头和一干差役,一起查咱们陈家的帐,若发现陈家偷漏商税,就要把您交给县衙的典史李大人发落,陈家名下所有产业……抄没充公!”
“啪嗒!”陈四六手中的茶盏掉落地脆的碎裂声。
陈四六脸色变得惨白,重重的坐回太师椅,喃喃道:“陈家此番……休矣!”
第十二章 县丞靠山
家主失了分寸,身为下人的陈管家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陈四六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陈管家惶然站在前堂内,过了半晌,见陈四六仍在发呆,没有任何吩咐给他,陈管家悄悄朝后退了几步,走出了前堂,转身慢慢踱向大门,下人们看见他,纷纷主动向他施礼,态度恭谨而畏惧,陈管家却毫无反应,板着脸轻叹了口气。
陈家覆灭在即,家主甚至面临牢狱之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这个陈府管家还能风光多久?
陈家得罪新任县丞的消息已经在陈府内传开,下人们做着各自的活计,可脸上却带着惶惶惊惧之态,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商户人家的兴衰成败,往往只在当官的一句话之间。
前堂内,陈四六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似呜咽般长长叹了口气,两手捂住了肥胖的面孔,身子不停的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一双纤细的手按住了陈四六发抖的肩膀,慢慢在他肩上揉捏,似在平复他的情绪。
“爹,事情真的不可挽救了么?”声音细细软软,却夹杂着强烈的不安。
陈四六闭着眼,叹息道:“莺儿,陈家大难临头了……宁儿这次闯的祸可不小。”
陈莺儿咬了咬下唇,薄怒道:“二弟也太不晓事了!女儿早就告诫过他,咱们是商户人家,纵是家财万贯也不能在外面飞扬跋扈,这世上我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实在太多了,可他就是不听……”
陈四六苍白的面孔也浮上几分恼怒:“我陈四六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生下这么个孽子!我……我真恨不得活活打死他才好!”
陈莺儿急忙揉捏起陈四六的肩,柔声道:“爹您别气坏了身子,陈家还得靠您度过这次难关呢……二弟他人呢?”
“哼!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将他关进祖宗祠堂罚跪去了……”
陈莺儿面露不忍之色:“爹,这天气挺冷的,晚上风寒露重,二弟若着了凉可怎生是好?陈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啊……”
陈四六发了一阵呆,然后叹气道:“莺儿,还是你最懂事,你去内院收拾一下,然后叫上你娘,还有你弟弟,连夜出城去吧……五年前我在镇江府买了几亩薄田,官府应该不会查到,以后……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来操持了……”
陈莺儿楞了楞,随即惊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四六绝望的惨笑:“求告无门,看来曹县丞是不会放过咱们陈家了,你们快逃命去吧,我已届不惑,便舍了这残躯让曹县丞出一口怨气又何妨。”
“爹,万万不可!曹县丞不是说过,不抓咱们的人,只要咱家倾家荡产么?只要咱们家人平安无事,纵将家产给了他……”
陈四六冷笑:“你以为他嘴上说不抓人,便真的不抓人么?当官的这套做法我见得多了,先寻个由头,把人弄进大牢里,然后严刑逼供,罗织几条罪状,最后理直气壮的抄没家产,这样任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他说明日要查我们陈家的帐簿,就是第一步……”
陈莺儿俏脸苍白,落泪道:“难道便没别的法子么?爹您平日里给黄知县,谢主簿,李典史他们打点了不少银子,今日陈家遭难,爹您再去求求黄知县……”
陈四六叹气道:“难了,太难了!今日下午谢主簿派人给我传了几句话,这位新来的曹县丞,来头可真不小,就连黄知县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曹县丞什么来头?”
“他……他本是卫所武官,北平燕王麾下一名百户,燕王北征残元,这位曹百户身先士卒,立了大功,因伤而退役,燕王彰其功,亦惜其才,特将他荐入京师,补了江浦县丞这个文官的缺,这位曹县丞背后站着的,可是燕王殿下啊!黄知县怎么惹得起他?”
陈四六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灰败得像个死人。
陈莺儿也呆住了,曹县丞背后的靠山竟是燕王殿下,如此强大的靠山,对陈家这个小小的商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人物,陈家得罪了曹县丞,下场……
“看来我陈家真是走投无路了……”陈莺儿悲戚落泪,晶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