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风流-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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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上了那种清馨淡涩,竟连酒也少饮了许多。
品茶时的清馨淡涩,就如同与李天纵一起的时光,温馨甜蜜中,少不了淡微的苦涩。
“天纵,这可是岕茶?”杨玉放下茶碗,颇是得意地问道,她虽然学品茶的时日很短,却进步神速,对于李天纵提过的岕茶,更是了然于胸。
李天纵摇摇头,连道非也;杨玉不由英眉倒竖,睁圆杏眼:“这是什么茶,跟岕茶如此相似?”李天纵一挑剑眉,笑道:“这称为弥补冬茶。”杨玉恼哼一声,羞嗔道:“顽孩!”
正当他们旁若无人地笑谈之时,竹梯传下去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只见卡扎斜抱着一个紫檀琴匣,脚步困难地下来,那张布满横肉的肥脸渗出湿汗。如此臃肿身材,抱着一把长琴下楼,倘若一步不稳,便会从竹梯滚下,人受伤,琴更伤!
“卡扎先生,万万当心!”林轩大声呼道,满脸是急忧之情。
见众人急是急,却无一人离座去帮忙,李天纵不禁皱起双眉,这叫甚么爱琴!
绮绮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忽然见对面李天纵长身而起,快步走至楼梯去,她顿生羞愧,与李公子相比,她实在是太肤浅了。
卡扎终于走完令人提心吊胆的一段路,下得梯来,李天纵便道:“让我来拿吧。”卡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当然是乐意至极,将装有绿绮的琴匣交给他。
毕竟年轻力壮,而且李天纵每天都会风雨不改地锻炼身体,横抱个琴,还是绰绰有余的。走到椅座正中,将琴匣放于高的那张紫檀卷书琴案上,这时候众才子纷纷起身离座,围拢过来。
“快快打开琴匣吧,看看这绿绮琴是真是假!”一个猴急的才子嚷道。
卡扎站在琴案边,擦抹着额头的汗水,闻言呵笑:“绝对是真品,不过鄙人也知口说无凭,大家便先鉴定一番吧!”他从怀里掏了掏,胖乎乎的右手多了把钥匙,伸往琴匣的小锁,咔喳一声打开,他轻咳地揭开琴匣,一阵琴香溢出,瑶琴尽显。
众人立时发出一阵惊呼,只因静静躺在紫檀匣里的绿绮琴表面,布满梅花断纹!要知道琴身上有什么样的断纹,便有着什么样的存在时间,而这梅花断纹是经千年才出的,这把绿绮式的琴就算不是司马相如奏的那把,也极为珍稀,不可多得!
“大家请鉴!”卡扎小心翼翼地从匣内取出绿绮琴,抽走紫檀匣放于地上,琴放案面。
李天纵自然不会客气,首先鉴定起来,此绿绮琴长约四尺,宽约六寸,厚约二寸,髹黑漆,隐有琴香。他首先要寻找绿绮琴的铭文,据记载,绿绮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意思即为桐木、梓木结合的精华,这一线索也说明了琴的造料,桐面梓底。
翻过玉琴,只见琴背处果然有以隶体刻的阴文,正是“桐梓合精”四字。他轻轻抚着那刻款,触感告诉他,这是原款;他凑过鼻子,对琴身深吸一下,闭上双眼,分辨着这是不是桐木与梓木。
绮绮微颦柳眉,眨着一双水眸,紧张地看着李天纵。待他抬头之时,脸色如常,不发一言地翻好瑶琴,这才鉴定起那些梅花断的真伪来。
琴所以有断纹,是因为琴面木质松软,为保护能长期磨损,及有传音效果,会于表漆下涂有灰胎;表漆与灰胎层层相迭,木、灰、漆三者间经年受震动及冷热膨胀不同,琴上便会起不同的断纹。
伪制断纹的方法有很多,好像用猛火烘烤琴身,再以冰雪激之使其进裂;或者以蛋白渗入灰中刷漆,做成后用甑蒸,然后风干等等。不过任如何造假,却难以逃过“自然”两字,真正的断纹纹形流畅,纹尾消失,纹峰宛如剑刃;而那些伪制的,断纹硬直,破绽百出。
这把绿绮琴的断纹,宛若朵朵梅花,流畅优美;看过表面,李天纵又摸又嗅,没有闻到烘烤的异味,抚着也并非风干之感,好一番摆弄,他才放下瑶琴。
双手抚上新弦,李天纵随意拨了起来,琴声有如玉珠落盘,音色极佳。他停下双手,看了绮绮、杨玉一眼,笑道:“这张绿绮琴半点造假的地方都没有,的确是汉代传下来的!至于是不是司马相如拿来奏《凤求凰》的那张,就不得而知了。”
第四十六章 绿绮寻主
闻李天纵说此为真琴,绮绮顿时欣喜满脸,那双剪水双瞳涟漪不断,慢慢弯成月牙儿,甜美的笑靥微露。
杨玉也是喜上眉梢,杏眼圆睁,秀脸撒满欢愉,她知道李天纵爱琴,遇到千年名琴,自然替他高兴。
两个羞月女子相信李天纵,其它人却未必。随之接着鉴定的便是林轩,他瞪亮双眼,将绿绮琴翻来覆去,越看越紧着眉头。旁边围观的人还以为他有不同的见解,谁料林轩鉴定良久,忽然放声大笑:“果然是真品!能得见绿绮琴,死而无憾矣!”
卡扎捋着黑须,肚子挺得更高了,笑道:“请各位相信鄙人,此琴正是司马相如的遗琴。”
众人纷纷嚷嚷,还不敢相信,依然要逐个鉴定。
早已退到外边的李天纵,听到林轩那句话,不禁一笑,转头看着身边的绮绮,凑到她那只晶莹白嫩的玉耳边,轻声柔道:“我觉得,能得到绿绮,才是死而无憾呢。”
绮绮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宛若跑进去了一只小鹿,羞得令她俏脸绯红,明眸里似迷醉、似憧憬,更多的是无措。这话儿似轻薄又非轻薄,“绿绮”可以指那张琴,亦可以指她,让人恼怒不得。她看看李天纵,碰到那灼热而温柔的眼神,不知为何,明明极相继续看着那双星眸的,却躲了开去。
到底是指琴,还是指她呢。绮绮羞涩地微低下头,心中想着,不时怅然若失。
杨玉没听到他们的悄悄话,但看到绮绮那样子,便知道李天纵说的定是些情话,芳心一揪,撅着小嘴。她的醋劲还没到独占的地步,可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跟别的女子调情,心里就是不舒服!
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渐渐各自归位,每个懂得鉴定的,都找不到丝毫伪制之处,而那些不懂鉴定的,能有什么主意。是以最后一致认为,这真是绿绮琴!司马浩、梁磊等人皆是兴奋不已,大叹不冤此行;来凑热闹的,便转为静待绮绮奏琴的心态。
既然鉴定完毕,自然进入本次聚会的目的,为绿绮琴寻主。谁想夺得名琴归,便上去抚曲一首,挑战前人,胜负由众人裁定。
不过众人皆有默契,绿绮琴该会落入绮绮姑娘的手中,要知道她的琴声,是一曲终罢,却绕梁三日而不绝!谁人敌得过?要说多少达官巨贾、才子琴痴欲听一曲而不得啊,他们今日能一闻仙音,着实是耳福不浅。
卡扎将绿绮琴放到旁边低了大截的紫檀琴案上,又唤两个童子搬来一张圆凳,笑道:“绿绮乃是绝世灵琴,放在鄙人这种不识琴道的粗人家中,岂不是暴殄天物?鄙人不敢让绿绮蒙尘,今天邀请诸位贵客前来,正是要在大家之中为绿绮琴寻得新主。”
他顿了顿,捋须的手负于背上,道:“谁来抚奏这第一首呢?”
“在下来吧!”众人一看,却是林轩说着离座而出,他望了绮绮一眼,笑道:“倘若一开始就让绮绮弹奏,我想要一展拙技,也无颜出来啊!大家在品尝仙乐之前,不妨先听听我的凡音。”
绮绮优雅地手捧茶碗,轻轻以茶盖拂着水面,那双水眸暗地注意着李天纵,对林轩的话恍若未闻。
李天纵嘴角微翘,放下青瓷茶碗忽生一叹,摇头道:“茶是好茶,可惜没有茶点!真想吃那软腻适中的糯饼啊。”言罢,对绮绮眨了眨眼,她会意过来,一阵甜滋滋的感觉流过心思。
“倒是鄙人准备不周了!”卡扎闻言满脸愧歉,心中却忖,品尝岕茶竟要吃茶点,这李公子究竟会不会赏茶啊!
细不可闻地哼了声,林轩抚袍往圆凳坐下,双手置于琴弦上,右手拨弹,左手轻按,七条丝弦发出清脆嘹亮的琴声,曲子却是《平沙落雁》。
这曲子起伏不断,旋律优美,林轩弹得无一个错音,手法十分娴熟,颇是动听,只可惜。李天纵倚在玫瑰椅靠背,静闭双目,俊脸上的闲色,就似在神游太虚,超然出尘。
可惜他没有奏出《平沙落雁》的意境!此曲是借鹄鸿之远志,诉逸士之心胸。若有此情者抚奏,定会令人看到一幅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鸿雁飞鸣的画卷。而林轩这一首,有形而无神,若非绿绮琴音色清透优美,以林轩这般琴道修为,当真是入耳嫌聒噪。
除了几个琴道高手,其它人都是欣赏之色,盘腿坐在花梨禅椅上的卡扎更是如痴如醉。
杨玉嗤笑一声,脸色不屑,这种心胸狭窄之辈,来奏《平沙落雁》,也不怕贻笑大方!
一曲奏罢,众人纷纷叫好,尤数卡扎喊得最大声,一双肥手更是拍得啪啪作响,似乎不知疼痛为何物。林轩微笑地起身,道:“林某技拙,让大家见笑了。这开场锣鼓已敲,接下来便是绮绮的仙乐了,我等有福啊!”他说罢,坐回他的位置。
让林轩这么一说,大家都望着绮绮。她轻盈一笑,站起玲珑身体,施了一礼道:“那绮绮便献丑了。”她莲步轻移,来到琴案前,往童子换过的圆凳坐下,挽了挽耳边垂丝,伸出纤纤葱手,放在绿绮琴的丝弦上。
她的手很是修长幼细,如凝脂嫩玉般晶莹,饱满的指肚是淡淡的粉红色,指甲洁净整齐,没有半点污垢。这样一双妙手,正是为琴而生!
凝望着眼前的绿绮琴,她的眼中流过阵阵柔和的爱意,指间的丝弦,慢慢透指而入,与她的心灵连在一起,有什么心语,便以琴来诉说吧。
清灵的咚咚声,骤然响起。
第四十七章 忘忧清乐
远处是重峦迭嶂,青翠婆裟,一条盘曲清溪潺潺穿林而流,从竹山而下,归融到山脚那一泓翠绿澄灵的湖水里,微蒙细雨飘然而落,轻轻拂着湖面,缀起圈圈的涟漪。一只墨色的鱼儿摇摆着尾巴,从青湖跃出,又咚的坠下,重归平静。
细雨似雾,薄雾如纱,湖边筑有间小竹楼,恬静的竹楼被烟雨披上一层淡雅,没有沾染一丝的尘埃。二楼露台处,摆有一张褪色的紫檀香案,案上有一个生着袅袅轻烟的小香炉,还有一张黑漆瑶琴,琴身遍满朵朵梅花,丝弦隐有雾珠。
琴案后,坐着一个身着淡绿色襦裙的女子,只见她柳眉杏眼,琼鼻薄嘴,精致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容颜淡淡,那头散垂而下的青丝更衬得如同仙子。
她望着七弦琴,明眸中水涟涟,不消多说的痴爱,纠缠在人琴之间。抬起十只玉指,搭在丝弦上,温柔地抚弹起来,嘴角慢慢微翘,露出忘忧之色。
琴声清婉柔柔,似溪水过涧般,在雾空中随着轻风飘散,悠扬在这群山围绕的宁湖间。那是一种喜爱的声音,尤如在耳边浅浅地呢喃,柔柔地抚摸着脸庞。
天地之间,只剩下彼此,或者说彼此间已经融为一体。
李天纵睁开合闭的眼睛,从曲子的世界中渐渐抽离,望着淡笑着的绮绮,她完全沉浸于琴声中,双瞳迷迷离离,葱指无意识地抚奏着。他心中初次涌满柔情,很想捧着绮绮的俏脸,吻住她的灵眼、琼鼻、还有那两瓣薄嫩如纸的嘴唇,将她抱紧在怀中,好好呵护着。
如此清灵淡雅的女子,怎能受半点的伤害!
随着一个悠长的尾音,凝脂如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