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第3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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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雪,将东都染白。
清晨,铜驼坊炊烟袅袅,在晨光中透出一种绝美之气。
铜驼暮雨,是洛阳一景。不过这铜驼晨烟,同样别有风情。裴府大门开启,只见一个中年美妇,在一群家将的簇拥下,从府中行出。那妇人怀有身孕,体态略显臃肿,神色慵懒……
一顶八人抬的青幔轿子,在府门外停下。
妇人慢慢登上轿子,随着一声‘起轿’,足有百十人的队伍,缓缓在雪中行进。
“裴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哦,听说她今天要去白马寺参佛……”
“要不要禀报主公?”
“这时候主公恐怕还未起早,去了难逃斥责。再者说了,主公只让咱们盯死裴夫人,她去白马寺,又不是出城,跟上去就是。”
十几个人,从街角的暗处行出,跟在轿子后面。
一直来到了白马寺,眼看着裴夫人一行人,全都进入寺内,细作们也就没有再跟着进去。
裴仁基奉旨往石林山劳军,不过家眷却被王世充严密监视。
王世充下令:监视裴家一举一动,但不可惊扰。
毕竟,他还不准备和裴仁基撕破脸皮。而且以裴家的声望,王世充若做的过分,也没有好处。
探子们在寺外守候了许久,从清晨一直等到午后。
按道理说,这参佛也就是半天而已,可是却不见裴家人走出来。
“怎么回事?”
“进去看看再说!”
探子们急忙走进寺中,询问之后才知,晌午参佛的时候,裴夫人突感身体不适,所以在寺中要了一个幽静的院落休息。
“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嘛……”探子头目犹豫一下,最后下定决心,点头同意。
反正就是过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也不会惊扰对方。于是一群人急忙往那小院落行去。远远的,就看见院门紧闭,而院门外,却不见一个人。甚至连看护院落的家将,也不见踪影。
探子们,顿感情况有些不妙!
“大哥,要不咱们进去?”
头目心里嘀咕:如果人家是在里面休息的话,那闯进去岂不是惹了大麻烦?相信如果出现这种状况,不用裴仁基动手,王世充也饶不得他们。可这状况,也的确是不太正常。如果放跑了裴夫人,同样有杀头之祸。
犹豫来,犹豫去,头目下不定决心。
“大哥,那院子最多也就容纳几十个人,可裴家一百多号人,总不可能都挤在那院子里吧。”
对啊!
头目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院子门口。
啪啪啪,他叩响门扉,里面却是鸦雀无声。心中不祥之兆越发强烈,这头目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抬脚蓬的一下,想要踹开门。可那大门却纹丝不动。贴着门缝往里看,门后面被一堆物品堵住。
“翻墙,立刻翻墙!”
头目也慌了,大声呼喊。
他率先翻墙进去,紧跟着就听见院子里叮铃咣当的响个不停。
许久,院门从里面被打开,就见头目冲出来,一脸狰狞之色,脖子上的青筋,崩现淋漓。
“立刻禀报主公,裴家人跑了……给我把白马寺封住,把那些和尚全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第四卷 麒麟高卧声自远 第102章 纷纷扰扰又一年(七)
“帅五进一!”
李言庆执红开局。笑呵呵道:“岳丈,这一招叫做御驾亲征。老帅进一步,可谓妙用无穷。”
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王者之举,舍我其谁!
裴仁基抬起头,给了李言庆一个白眼,捻须道:“管你有何妙用,我就这一招,当头炮!”
翁婿两人坐在石林山上的竹林中,楚河汉界鏖战正酣。
李言庆棋路多变,没有定式。或飞相局,或仙人指路,或起马局,一连十余盘,未有一次重复。而裴仁基呢,一板一眼,棋路朴实无华,绝无什么变化。如他这个人一样,永远的当头炮,勿论李言庆如何开局。他绝无变更。但也就是这朴实无华的当头炮,却和言庆斗得是不分上下。
这中国象棋,在文人雅士中,流传不广。
在他们看来,这种兵营中的玩意,不登大雅之堂。然而于为将者,对此却颇为喜爱。裴仁基和李言庆一样,围棋都是臭棋篓子。可在象棋的造诣上,却极为深厚。据裴翠云私下里说,裴仁基把李言庆所编写的棋谱几乎翻烂了。不管是入门的棋谱十二篇,还是后来的二十三起手局,裴仁基了然于胸。甚至对每一路棋的变化,比李言庆的理解还要深刻几分……
“言庆,你那条地道,是何时建成?”
“大约有七八年了吧……就是我送观音婢入岷蜀寻医的那一年,我就托人秘密建造,为此还让老杜从杜果杜老尚书那里弄来了一份洛阳图纸。当时李春正奉命营建安济桥,我拜托郑家叔父寻他,请他为我设计出这条地道。原本也是为防备万一,不成想竟真的派上用场。”
“现在才派上用场?”裴仁基突然发问。
“是啊,第一次用!”
“哈,你这小子,一向古怪灵精,嘴巴可真严啊……我问你,四年前鱼俱罗鱼老柱国的家眷,在天牢里离奇失踪。他们是用什么办法离开洛阳?别告诉我他们是凭空消失,我不信。”
“呃……”
言庆挠挠头。捻起棋子,“炮二进三,岳父大人,看我的扬威炮。”
裴仁基哈哈大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是一板一眼的和李言庆斗在一处……两人从正午杀到了傍晚,这才算罢手。梁老实准备好了饭菜,两人一边欣赏石林山的美景,一边用餐。
裴仁基又问道:“话说,小洛浦先生,又是怎么成了你的耳目?”
李言庆一笑,“洛浦先生好书如命,想要把他收服,其实并不困难。再者说了,我平日里和他也没有什么联络,只是偶尔让他帮忙传话,也没什么危险。而他,却可以得到我所有手稿。”
裴仁基撇了撇嘴,放下筷子,向远方看去。
“王世充,应该已经觉察到了!”
“恩,肯定觉察到了……以他的性情。受此欺骗,焉能眼下这口恶气?说不得此事,已经点齐兵马,追杀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会和你开战?”
“呵呵,关中已经接受了他的求和,他少了关中兵马的襟肘,又如何没胆子和我大战一场?”
裴仁基眉头一蹙,眼睛眯了起来。
“那你怎知道,他们今日会谈妥条件?”
“呵呵,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裴仁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李言庆笑骂道:“杜如晦当年叫你做小妖,依我看,你不是小妖,而是快要成精的妖魔。”
言庆笑而不答。
这时候,梁老实走上前来。
“主人,刚得到消息,王世充点起两万兵马,以其侄儿王泰,大将田留安为先锋,正直逼石林山,预计子时前将抵达山下。”
“营寨中,都已准备妥当?”
“按照主人的吩咐,全部准备完毕。”
言庆点头,起身对裴仁基说:“王世充来送行了,我们也许尽地主之仪,好好的款待他们。”
裴仁基眼中杀机一闪,“贤婿所言。极是!”
王世充在白马寺的厢房里,发现了一个地道。
派人进入其中,循着曲折地道走出很远,却发现洞口被人堵死。王世充又命人把洞口掘开,才知道这地道的出口,位于通远市码头旁边的一座废弃祠堂中。据当地人说,正午时分,有一群人在通远市登船,随一艘商船而去。问具体的人数,大约有百十来人,里面好像是有一个孕妇。
商船,是挂在巩县的唐人商行名下。
前些日子,唐人商行曾送来一批桌椅家具,此后一直停泊在码头。
王世充气得暴跳如雷,把刚从巩县购买来的一批名贵家具砸的稀巴烂。这艘船,似乎就是给他送家具而来。王世充倒是估计到,唐人商行和李言庆有关,可他没想到,李言庆居然会用地道。
立刻派人前往裴府,但府中早已人去楼空。
除了几十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家奴之外,裴仁基的亲信,几乎走的一干二净,甚至连掌勺的厨子。也不见了踪影。这说明,裴仁基一家早就有所提防,趁裴仁基劳军之际,举家离开洛阳。
此前王世充还信誓旦旦,认为裴仁基不可能抛弃杨侗。
可现在……
缺门山下,关中兵马退出渑池,至桃林一线驻扎。
王世充也等不得王素回来,他甚至不再相信王素。立刻调集洛阳兵马,命王泰和田留安为先锋,对石林山下的荥阳大寨,进行攻击。没有了后顾之忧。王世充自然不会再去委曲求全。
而且李言庆占居了偃师,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东都的大门。
如果不夺回来,迟早必成祸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世充也不再顾忌什么。脸皮已经撕破了,那索性开战,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说,王世充和李言庆决战?
那他还没做好准备!
但若说夺回偃师,他早已经迫不及待。
王泰是王世充的侄子,也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之辈。曾随王世充征战河北和南阳,击败格谦,打散卢明月,一系列战事,王泰都有参加;而田留安本是临邑人,曾经在卢明月帐下效力,后归顺王世充,成为王世充麾下一员猛将。此人胯下马掌中刀,有万夫不挡之勇。
得到王世充命令后,二人立刻点齐三千骑兵,星夜出击。
从洛阳到石林山,骑军只需两三个时辰即可到达。王泰和田留安,远远就看见李言庆的大寨里,灯火通明,守卫极其松懈。营寨门口,连一个值夜的门卒都没有。拒马凌乱的摆放,看似毫无防备。
田留安勒住马,对王泰说:“公子,李贼寨中,竟无防备?”
王泰则显得毫不在意,摘下大枪,呲牙道:“李贼以为叔父忙于处理关中兵马,无力与他开战,加之诡计得逞,故而未曾防备。殊不知叔父早就和关中求和,今天关中兵马撤走,正是我们取李贼首级之日。儿郎们,随我冲锋……杀李言庆者。赏万金,奉县伯,赐宫女十人。”
说着,他不再理睬田留安,一马当先,冲向营寨。
三千铁骑随后发动冲锋,田留安有心阻拦,可大军启动,又如何拦阻。
无奈之下,他也随着大军出击。黑夜中,三千骑军奔腾,犹如沉雷阵阵。雪尘满天,气势惊人。
王泰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径自冲进营寨中。
可这营寨里,却似乎坟墓一样。如此巨大的动静,却无一个兵士出现。王泰和田留安两人勒住马,疑惑的四下查看。
“将军,营中一个人都没有……这似乎是一座空营。”
“空营?怎么可能!”
王泰犹自不相信,跳下马来。
可双脚落地,只觉得脚下一滑,蓬的就摔在了地上。
这营中的地面,不少地方都结了冰,若不留神,就会摔一个跟头。
他爬起来,突然问:“田将军,这什么味道?”
说着,他还伸出手想要掸去灰尘,却发现手上黑乎乎的全都是泥浆,那刺鼻的味道,似乎就源自他的手上。
把手放在鼻子下,用力的闻了一闻。
“好像是桐油。”
田留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连忙向周围看去。
在火把的照映下,他发现营寨里堆满的枯草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