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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走近女死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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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弄不明白我们在谈些什么。是的,在这样的小空间里采访,在我还是第一次。
  赖波说,记者,的确如你所说,我心灵上的重压,是逃避不了的。
  在与人说话时、在马路上开车时、在做工作时、在吃饭时、甚至在洗脸刷牙时,过去的一切都会冷不丁地窜进我的脑海中来……我实在无法忘记。
  有时,看到马路上有小朋友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笑嘻嘻走,我就会想起我的小灵灵有多惨;有时,路上猛听有人叫爸爸,脆生生的与我的小灵灵一模一样,我就会习惯地一回头寻小灵灵,结果是一场空、一场空!接着,我的心就刺心地痛……说着,我发现赖波的面色极其难看,他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药。
  我忙问,你吃什么药?
  他说治心绞痛的硝酸甘油。
  我说你今天出来可要紧?
  他说不碍不碍。
  他将药含在舌头下后,又对我说,记者,我老实讲,自从你打电话给我之后,我的心里就没有安定过。我可以拒绝可以不承认,但是我无法欺骗我自己。如果我不来,不回电给你,好像我心里更不能安生。我也根本不是忙。我想想还是说出来心里舒畅些,于是就给你打了电话。
  赖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切的一切都不要说了。不堪回首——他用普通话说了这四个字,重重地将背靠在后椅背上。
  我问你现在是否一个人过?
  他说是的,一个人过。当初出事体后,我对马月讲我们就不要分手了,我们为了小灵灵再合下去。这是小灵灵的遗愿,她活着的时候多么想要我们和好呀。
  可是马月没有同意。后来我又说,除掉小灵灵是黎吻雪的阴谋,我们不能让她得逞,马月还是没有同意。
  我这个人有时是很坚强的,但有时却又很脆弱,我甚至求马月说,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已是一无所有了,我唯一想依靠的就是这个虚弱的家庭。
  可是马月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不过,马月也做得是对的,她说我们两人的婚姻如继续维持下去的话,痛苦就永远也无法消失。因为我们在一起,小灵灵的影子就不会消去的。既然维系我们家庭的女儿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就分手吧。大家早点解脱。
  事实也正是这样,如果赖波与马月不离婚,就等于这个悲剧故事的框架子还在。架子在,架子所张罗的内容,一定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渲染一点悲惨的气氛。
  他张着的嘴,又闻紧了。但是他没有忍住,他又对我说……只要活着,怎么能解脱呢?老实说,这许多日子来我曾经想到过死,觉得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常常脾气暴躁心情恶劣,恨不能找岔子与人大打一场,到菜场时会无端地把人家的摊头踢翻。要知道我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好多了。不过总想找个地方隐名埋姓地躲起来。
  在前面的采访中,疑问最大的是那一夜出事时,他赖波为什么没有去黎吻雪那里问一问?
  早先几次问他时,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我私下里猜测,八成是愧对黎吻雪吧。
  甚至是为了不敢面对黎吻雪的责问,竟拿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的安危置之度外……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想把他押上道德法庭!在案发后的一段日子里,一些媒体在涉及此案时,这种呼声还是比较高的。
  想到这里时,我就又一次问了他。
  没想到他厉声咆哮起来,说我怎么想得到在她那里呢!?怎么想得到!如果知道在她处的话,我劈开她房门早就冲进去了呀!只要能寻到小灵灵,我哪怕是上天、是人地、是下油锅我都敢的呀!
  他悔恨不迭地以自己一手的拳头,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写着懊悔和激愤。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我发觉这一句问话是他最忌讳的。
  或许这阳错阴差被错失的一刻,正是他心中的懊悔之最。两条人命就在须臾之际滑入了阴界……
  他没有人想象中那样富有心机,品质恶劣;也没有人想象中那样风度翩翩神采飞扬。在我的印象中,他平常普通又很实在。
  他会很好地保护自己。他焦虑、急躁、直率,同时也很实在。
  他在做了不该做的事之后,有勇气直面自己的灵魂,还不失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诚实。
  我没有问他现在在何处供职,这一定也是他忌讳的;我也没有如事前想象中那样,将他逼到道德法庭的被告席上,接受审判;甚至一些该问的问题,我都没有一一问及。
  只是因为,他还有一个父亲的良知,那么伴随而至的一副精神上的十字架,他将永远也无法卸下。
  至于他与黎吻雪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海仇山,在法律的子弹了结了其中的一方之后,已成生死两茫茫了。
  在人间行走的赖波,不时会被某种听不见的诘问惊回首!那么,由他自己的灵魂去应对吧……
  小车外,宾馆在元旦喜庆之际所渲染的氛围,与我们交谈的内容似乎有点格格不入。赖波将整个身子靠在车座椅背及车窗之间。看得出他已经是极度的疲惫了。
  我说,谢谢你今天对我说了那么多。还想说些什么?他说,没有啥再好讲的,命苦,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活该!他又将一颗药丢在舌头底下之后,操着方向盘倒车,灰头土脑地开出了宾馆的大门。
  望着他的背影,我在心中说:
  赖波,曾经最亲近你的三个女人,一个上了天堂,一个下了地狱,一个也已经离开了你,现在你了然一身。你的心情痛苦得确实令常人难以想象。
  是的,人的一生中,可以有一次迷茫,但不能万劫不复。
  一个人不能游戏生活——否则生活将游戏你,这不是劝诫——而是规则。
  吻别死神(一)
  在可以中止罪恶的一瞬,我竟然鬼差神使地跟随了魔鬼……当时,可
  能我的脸上还挤出点笑容吧,我是带着一种毁灭感与被毁灭感,在完成着
  我这辈子做女人的最后一次义务。火吻燕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真是太严肃、
  太复杂、太难回答了呀!她经过生死涅槃。她经过大灾大难。她经过大悲
  大喜。
  命运是什么?是指降临于我们身上的某种特殊或偶发的不幸。
  他们悲剧的生命观反而使他们能在生命中得到喜悦。他们靠着后悔痛苦并不能改变现状,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命运,选择深刻性的价值,并让自身相信且欢喜自己以及所属的客观存在呢?
        ——摘自罗洛梅《爱与意志》
  火吻燕捂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口,腿骨发软地站在自己家的小楼窗
  前,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的冲动,她想追上丈夫对他说,刚才我给你
  的那个小瓶里装的是毒药!你千万千万不能喝!但是……
  事情还得从遥远的十五年前说起:
  1982年11月14日,早上七点零一分三十秒。
  二十九岁的火吻燕捂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口,腿骨发软地站在自己家的小楼窗前。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走在初阳斜照的马路上。看他人影一点点变小变模糊,再一点点变小变模糊……
  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的冲动,她想冲下楼去,飞快地追上丈夫对他说,刚才我给你的那个小瓶里装的是毒药!你千万千万不能喝!但是,立刻又有另外一个尖厉的声音在她的心里冒了出来:让他去让他去!这辈子我算是与他完了!丈夫的人影更模糊了也更小了……去!还来得及一把从他袋里掏出那只该死的小瓶扔掉!……不不不!绝对不!……不!……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街角转弯处倏地消失了……
  死神在他和她之间无声地徘徊着。
  在这生死之变的当口,无数无数往事正奔她而来……
  在这场生死之变后,她从此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街邻同事亲朋好
  友,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踪影。十五年后一个秋天的夜晚,她突然出现在A
  市一处僻静的马路上,身边还走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
  在这场生死之变以后,她从此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街邻同事亲朋好友,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踪影。
  十五年后一个秋天的夜晚,她突然出现在A市一处僻静的马路上。
  她的旁边走着风度翩翩的刚过五十的王先生。
  王先生边走边背着手,目光正视着前方,不时看一眼走在身边的这位神秘女士,不时又陷入了沉思……
  他听她说,她今年46岁。在市东部一家敬老院里当院长。丈夫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三年前,因为父亲病重,因为一直住在外婆家的女儿,读书紧张需要照顾,她就提前退休回到市里的家。
  退休前她在奉贤工作,自从老三届上山下乡去奉贤之后,她就在那块地方扎了根,没有回来。
  这么多年来,她心如止水,一直单身,平平静静地打发光阴。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女儿今年20岁了,职校毕业后,分在闹市区的一家大银行里工作,工资不低,待遇也很好。
  三年前她家又值动迁,分了一处二室一厅的房子。她现在和女儿住在一起,一切都称心如意。这样的条件自然是无可挑剔的。都认为王先生交上桃花运了。
  她还对他说,眼下既然有“月下老人”这样热情地为之率红线,那么我们就相互叙一叙,能走到一起自然也是好事。
  王先生注意到,她说这些话时,犹如出家人那样心如止水波澜不起,声音低低缓缓的。但是说起她的敬老院来,仿佛就换了一个人似的,那黑黑的眼眸里光彩闪闪,声音也响亮起来,既有激情又有活力。
  王先生已从她的嘴里知道,在她任院长的这两三年来,领导对她的工作很是赏识,多次受到区民政局及街道综合治理委员会的好评,这也是她心甘情愿用全副精力扑进去的原因。再有,她的这个敬老院已获有两个奖:
  一个是“老年空中大学班组奖”;
  一个是“开拓老人事业集体奖”。
  他想一个对自己的事业如此钟爱的女人,她的感情生活怎么会如此苍白索然清淡寡味呢?是不是她将自己的全部情感,只想交给敬老院里的老人?
  他不是不相信她,老实说自见她第一眼起始,他就无法忘怀了。
  这样的女人,生活中也许不是很多的。只是她无意间泄漏的这些“落差”,让他有点疑疑惑惑,他之所以会产生这些疑惑,实在也是为了促进双方早日走进各自的心里。
  在一次次的散步与叙谈中,他都小心翼翼地用各种方式进行试探,但是她的回答常常令他失望。
  她为什么在她人生中最华彩的一段岁月,要一个人独自儿过呢?难道这是上帝刻意为我王先生安排的?
  这既令他欣喜不已,又令他百思不解。
  他是一家国企公司的经理,两年前妻子因一场车祸离开了他。这几年经济生活日新月异,物质待遇一再腾飞,可是精神家园却一再让他黯然伤神,他想找一个兴趣相投的伴儿与他共享人生下半辈子的欢乐。
  眼前的这个女人,体态轻巧思维敏捷,年龄看上去就四十的样子。
  她大大的亮亮的眼睛,方方的脸盘,那红润的双唇薄薄的,唯闷着不说话时,显得有点冷漠,高兴起来时就神采飞扬惹人爱怜了。她穿上那套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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