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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主沉浮-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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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邦和县政府帮的忙都帮 了,没啥对不起赵安邦的。当然,也得承认,他目光有些短浅,缺乏预见性,得到市委和陈 同和书记的重用后,对赵安邦的态度有点小傲慢,觉得自己不但是厂长,还兼着市电子工业 局副局长,有时有点拿腔捏调。可这能怪他吗?当时谁能料到这位赵安邦县长后来会青云直 上,官居省长高位呢?!
  十五
  马达可不是有点小傲慢啊,该同志是一阔脸就变,得意忘形。得到陈同和的赏识,兼了 市电子工业局副局长以后,马达就不知自己姓啥了,俨然一副大干部的派头,说话的语调渐 渐带上了拖腔,对他这个当初的盟友,在职县长不再主动热情握手了,而是伸出手让他握。 赵安邦不止一次当面嘲弄马达说:“马局啊,你说我和钱主任拉你过来干啥?风险是我的, 厂子归市里,我这不整个一大傻蛋吗?!”
  马达打着标准的官腔说:“小赵县长啊,怎么能这么说呢?要顾全大局啊,同和书记不 是一再说吗?要看到全市一盘棋,我们一切工作都要听从党的安排啊!”
  赵安邦哭笑不得,“马达啊马达,你还好意思说!党安排你们在大西南就地转产,你怎 么跑到我们文山来了?我看你是有利就听党安排,无利谁的话都不听!”
  马达绷不住了,哈哈大笑,“安邦,彼此彼此,没你里应外合我也过不来!”
  每到这种时候,赵安邦总是把手一伸,“知道就好,再给我一些彩电票!”
  马达一开始还算不错,十张、二十张,多少总是给一些,赵安邦用这些彩电票做礼物, 省内外拉了不少关系。后来不行了,省里、市里不少人盯上了山河电视机厂,纷纷找马达要 彩电。马达吃不消,汇报到市里,市里做了个决定,一个口子管理,由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于 华北批。赵安邦再找马达要彩电票,马达便公事公办了,让他找于华北批条。他火透了,授 意变电站拉了电视机厂几次电。道理说得也很堂皇:彩电紧张,电力也紧张啊,农忙时节必 须首先保证农业用电!马达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才老实了,被迫和县政府签了个协议,每年 给县里一百台彩电指标。
  经济紧缺的年代,也是官倒盛行的年代。在赵安邦的记忆中,省市有些干部子弟就靠倒 山河牌彩电发了不少财。白原崴当时也是其中一个官倒公司的部门经理,曾跟省委一位副书 记的公子到文山来过几次,有一次,拿着于华北的批条一下子提走了三百台彩电。赵安邦记 得,自己还被马达拉着,陪过他们一两回,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是太好,总觉得他们迟早要出 事。果不其然,后来没多久就出事了,省委副书记的公子进去了。树倒猢狲散,白原崴跑到 香港投靠了京港开发公司,凭京港开发的一千万港币起了家。待得赵安邦到宁川任职再次见 到白原崴时,白原崴已经抖起来了,正张罗着在宁川海沧街十二号盖那座二十二层奶白色的 伟业国际大厦。
  在山河电视机厂最红火的时候,赵安邦保持着一份难得的清醒,曾不止一次提醒过马达 :经济紧缺是暂时现象,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局面总有一天要结束,劝马达眼光放远大一些, 和国外著名电器企业合资,引进最新技术,把企业做大做强。马达听不进去,始终生产单一 的十四英寸彩电,连条十八英寸生产线都不愿上。结果九十年代初彩电业第一次洗牌时就败 下阵来,想和国外合资也找不到主了。大屏幕彩电生产线最终引进了一条,生产的彩电却卖 不出去了,欠下的大笔贷款至今还没还清。
  就这样一个没市场概念的同志,却在陈同和、于华北手上一步步提起来了。先是转正做 了电子工业局局长,接下来,又在于华北手下干了三年市经委主任,待得于华北调任省委副 秘书长,刘壮夫主持工作时,马达已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了。
  文山有马达这样的主管副市长,经济能上去就见鬼了。说到底马达只是经济紧缺时代的 过渡人物,他抗命迁厂时迸发出来的道德感,和搞经济没直接关系。再说,这位同志的道德 感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只是对自己下属干部职工,对其他单位部门,对整个社会就不成立了 。亚洲集团老总吴亚洲的遭遇就是例子,一直到今天,只要一提起马达,吴亚洲仍气不打一 处来,吴亚洲当年差点死在马达手上。
  吴亚洲最初是文山郊区一家村办印刷厂的业务员,偶然跑到城关工业园联系印刷业务, 发现了为山河电视机厂生产包装纸箱的好买卖,就找到工业园管委会,申请投资办厂。当时 ,管委会正为山河厂搞外包配套,双方一拍即合,吴亚洲便四处借款,一周内筹资二十多万 ,上了纸箱厂。纸箱厂挂牌时,赵安邦被请去喝了场酒,不是他想去,是被吴亚洲硬拖去的 。小伙子憨憨地站在他面前,赔着笑脸,他不去不太好。再说,吴亚洲这个纸箱厂虽说很小 ,却是园区内第一家为国营大厂搞外包的私营企业,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去一下也为了表明 县政府支持私企的态度。
  不知吴亚洲使了什么招儿,把马达也弄来了,马达一见桌上的茅台,眼睛立即亮了。马 达那时就特抠门,请别人喝酒全是几块钱一瓶的文山大曲,自己不喝,净灌客人。这回却酒 兴大发,一人喝了大半瓶茅台。喝到似醉非醉的时候,牛皮又大了起来,指着他这个县长对 吴亚洲说:“小老板啊,你要想发财得跟准人!跟着赵县长你发不了,他县政府只管收税, 收管理费,你得跟我,跟我们山河厂啊!”
  赵安邦一听就不高兴了,讥讽说:“那是,我们全县都靠马厂长养着哩!”
  马达不知谦虚,“小赵县长,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山河厂上交给市里的利润养你白山子 一个县绰绰有余!”又对吴亚洲说,“跟着我好好干,你一步登天了!”
  赵安邦出于一时气恼,回了一句,“小吴啊,没准你这一步就迈进了地狱!”
  不料,这话还真让他说准了。吴亚洲的纸箱厂和山河电视机厂签下的外包合同从来就没 有认真履行过,电视机厂收了货也从没按时付过款。吴亚洲还不敢催,生怕马达耍威风一脚 将他和他的小纸箱厂踢开。于是,便忍气吞声,一次次借款,补充流动资金,据说后来连住 房都抵了出去。这种情况赵安邦开始并不知道,直到后来双方矛盾总爆发,吴亚洲哭到他面 前,他才看清了马达这个国营奸商的嘴脸。
  矛盾爆发于当年夏天的一次洪水泛滥,电视机厂局部被淹,二百多台电视机和刚收下来 的五万只纸箱全泡到了水里。马达真心疼啊,先是跳脚在厂里厂外四处骂娘,继而,便想到 了堤内损失堤外补,坚决不认这五万只纸箱的账。该厮也做得出来,眼一闭,愣说这五万只 纸箱接收前就是泡过水的,不但不给加工费,还要对吴亚洲罚款五万元。吴亚洲最初并不想 把事闹大,低三下四求马大爷开恩。马大爷就是不改口,后来干脆不和吴亚洲见面了,让管 外包的同志传话说,不干就滚蛋!
  吴亚洲真是不想干了,流着泪找到县长办公室,对赵安邦说:“赵县长,我就是滚蛋, 马厂长也得和我结结账吧?我不坑他国营大厂一分钱,他也不能这么坑我啊!十几万元在马 厂长眼里是九牛一毛,在我这里就是巨款啊,我是小本生意啊!”
  赵安邦气得不行,带着吴亚洲找马达交涉,以为马达总要给点面子。
  马达却一点面子不给,口口声声不能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大喊大叫说:“小赵县长, 我劝你不要搞地方保护主义!别的地方啃国企行,我这里不行,我得对国家负责,就算这笔 钱是九牛身上一根毛,这根毛我也得守好,不能让人拔了!”
  赵安邦强压着恼怒问:“谁搞地方保护主义了?又有谁要拔你的毛了?你欠人家纸箱厂 十几万是不是事实?小吴手上有你们的收货单,你凭什么不认账?!”
  马达振振有词,“收货单能说明什么?我们收货人员失职,没准吃了回扣!”
  赵安邦压抑不住了,桌子一拍,“那是你们内部的事,谁吃的回扣你找谁,吴亚洲纸箱 厂的账你们必须结!马达同志,我把话和你说清楚:我们园区管委会不但只是收税收费,也 必须保护投资者的合法利益,请你今天就和纸箱厂结账!”
  马达也火了,“小赵县长,你拍什么桌子?这账没什么好结的!泡水的五万只纸箱是次 品,请小老板拉走,欠的四万多顶罚款了,差几千块我也不向他要了!”
  碰到这样不讲理的赖皮,你真是没办法。赵安邦被迫找到了分管副市长于华北。于华北 问明情况后,和马达谈了三次,总算帮吴亚洲要回了四万多元,那五万只纸箱的货款却一分 钱也没要回。于华北对此并不恼火,反倒当着赵安邦的面表扬马达说,安邦啊,你也得理解 马达嘛!马达这样做是对国家负责,有这样的好厂长,这个山河电视机厂大有希望啊!赵安 邦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冷笑:还大有希望?有什么希望啊?这么不讲商业道德,马达 和他这个厂只怕不会有啥好结果!
  赵安邦后来也想过,马达能在陈同和、于华北手上提上去,恐怕就与此有关。在陈同和 、于华北看来,马达个人品质和道德无可挑剔,爱厂如家,生活简朴,很有责任感。然而, 他们忽视了问题的另一面,就是马达这类同志对社会信用、对经济秩序的责任意识。马达没 有这种责任意识,他的个人道德和职业道德是分裂的,这种分裂,使得他们对市场游戏规则 极度漠视和轻蔑。在经济短缺时代能得逞一时,在经济过剩时就要吃大苦头了,决无成功的 道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吴亚洲和亚洲集团到底还是在宁川崛起了,而马达和山 河电视机厂则成了过眼烟云。
  赵安邦再没想到马达会找到共和道8号他家来。自从离开文山,不论在宁川还是在省城 ,马达都从没上过他家的门,也没单独向他汇报过工作。凭心而论,这倒是马达的一个长处 ,陈同和当年那么器重他,他也很少到陈同和家串。因此,赵安邦看到马达不免有些意外, “哎,你这同志怎么突然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马达也很意外,“咋没打招呼?赵省长,钱……钱市长没和您说起过吗?”
  赵安邦有些茫然,“钱市长和我说什么?说你找我?没这事啊!”
  马达咕噜了一句,“这……这个钱胖子,又坑我了!”说罢,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赵……赵省长,真……真是钱市长让我来的啊!我知道您工作忙,本来不敢打搅您,可…… 可钱市长非让我来,说您一直对我很关心,我……我想也是,文山这一摊子事也真得向您认 真汇报一次了,这……这才过来了……”
  赵安邦笑了,“老马,说这么多干啥?来就来了嘛!坐,坐吧!”
  马达如获大赦,小心坐下了,半个屁股搭在沙发上,上身没敢往沙发背上靠。
  赵安邦给马达泡了杯茶,“我搬到这里,你马副市长还是第一次来吧?”
  马达很拘束,双手接过茶杯,“是,是,赵省长,几次想来看您,又没敢!”
  赵安邦说:“怎么会呢?你还有不敢的事啊?当年抗命迁厂你胆子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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