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第7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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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
「那就好。」她娇娇地笑,「刚才护士小姐告诉我,你的复原情况很不错。」
「还可以吧。」齐京淡道,撑起拐杖又要从轮椅上起身。
李芬妮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想继续练习。」他咬苦牙,不顾自己早已满头大汗。
「不行!」她抓住他的臂膀,试图制止他,「护士说你今天已经练习够了,再继续反而对肌肉不好。」
「你别管我,Fanny。」
「我怎能不管?知不知道人家多为你担心啊?听我的,齐哥,回房休息吧。」她拢起秀眉,半撒娇地央求。
他却冷漠地拂开她的手,「你放开我。」
「齐哥!」
「放开我,Fanny,别管我。」他语调严厉。
她一窒,只得松开他,噘起红唇,跺了跺脚。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迳自伸手调整好拐杖的角度。
「要我扶你吗?」
「不用。」他拒绝她的好意,深吸一口气,正想撑起身子时,一双藕臂强迫地将他按回轮椅上。
「我说了别管」不耐的怒斥在认清眼前的脸庞後蓦地停顿。
是程水莲。她脸色苍白,眼皮微肿,唇瓣乾涩,憔悴的病容让人看了一阵不忍,可那对嵌在粉颜上的黑瞳却炯炯有神,燃著某种不容忽视的决心。
「水莲?」他愣愣地唤著妻子的名,不知怎地,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
「护士小姐告诉我,你今天做的复健已经够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会让肌肉过於紧张,所以不许你做了。」她冷静地解释,「我推你回房休息。」说著,她来到他身梭,双手放上轮椅椅背。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
「水莲,你」
「回房再说。」她推动轮椅。
李芬妮拦住她,「水莲,你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早上。」
「是吗?你昏迷了好久,大家差点以为你永远醒不过来了呢。」车芬妮握住她的手,表情愉悦,「太好了!你总算醒了。」
「嗯。」程水莲浅浅一笑。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Fanny关心的表情和眼神很不协调,好像正说著违心之论似的。
她颦眉,很想细细思考,可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不容她分心。
「我妈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他幽幽开口,低沉的嗓音暗示意味浓厚。
她当然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
「我听说了。」
「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再跟我见面了吗?」她咬牙问出口。
「何必?」
「我可没同意。」她紧紧抓住轮椅,一字一句从唇间进出。
他愕然回首,「什么?」
「你听到了,我不同意离婚。」
「你!」他瞪视她,眸中异芒闪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忘了吗?」
「我记得。」
「那你」
「我收回那句话。」她迅速截断他。
他震惊莫名,「你说什么?」
「我收回那句话,我不离婚。」她坚定地凝望他,「所以你别想赶我走,我不会走的。」
话语方落,她不由分说地立即推他回到病房,李芬妮则一路在後头跟著。
进了病房,程水莲回头对她道歉,「不好意思,Fanny,你今天可以先回去吗?我跟京有些话要说。」
李芬妮瞪大了眼,容色忽青忽白,不敢相信她竟会下逐客令,「水莲,我」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程水莲安抚著她,「下次好吗?你有空再来看我,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那。。。。。。好吧。」李芬妮犹豫地点头,瞥了齐京一眼,咬了咬唇,才旋身离去。
程水莲关上病房门。
「说吧。」冷彻的嗓音响起。
她慢慢回身,若有所思的眸定定圈住齐京,久久,不曾稍离。
他蓦地有些狼狈,「看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你看起来很憔悴。」在他面前蹲下,她伸手抚上他瘦削的颊,「瘦了不少。」
「你」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不知所措,愣了愣。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低声道,眸色哀伤,「你的腿还好吗?会不会很痛?」
她缓缓将颊偎上他大腿,小心翼翼地摩挲著。
他瞪著她亲密的举动,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同情吗我?水莲。」嗓音因气愤而沙哑,「是不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决定不跟我离婚?」
她扬起头,明眸透澄纯澈,满满地蕴著感情。
齐京别过头,发现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眼神。「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同情我?」
「是。」
坦然的回应震撼了他,他心跳一顿。
「我是同情你,也觉得愧疚,不可以吗?」她静静地问。
他恨那样的平静。
握起拳头,他狠狠槌了一下身旁的墙面,「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愧疚!你走!滚出我的视线!」
狂暴的怒吼几乎掀了病房内的天花板,可程水莲听了,却只是淡淡幽幽一笑。
她怎能如此不为所动?她听不懂他说什么吗?她不怕吗?
齐京不可思议地瞪她,胸腔内明明熊熊燃烧著一把怒火,可全身却冰凉得令他发颤。
她究竟在想什么?他发现自己愈来愈不了解她了。
正当他咬紧牙,准备进发第二次狂吼时,她不慌不忙开了口
「你为了救我才受伤,难道我不该愧疚吗?你瘦了这么多,难道我不该同情嘱?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变成这样,还一点都不心疼吗?」她拉过他槌墙的那只手,轻轻替他按摩发红的指节,「我是你老婆啊,京。同情你、心疼你,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他呆呆看著她。
「我看你瘦成这样,我就觉得好心疼,好想亲手煮好多东西给你吃,让你快点回复原来的样子,这样不行吗?我看你明明累得脸色发白,还坚持要继续复健,我就觉得好不忍心,好想快点把你拉回床上,强迫你好好休息,这也不行吗?
「我看你坐在轮椅上,连站起来撑拐杖都那么困难,我就想,你一定很痛很痛,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忍受不住了,可你肯定连吭都不会吭一声,我三这么想,就忍不住想哭,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颤声问,每一句,都紧紧揪住他的心。
「水莲」
程水莲扬起脸,「我就不能。。。。。。为你担心一下吗?」
她哭了。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占据了她苍白的容颜,一颗一颗,剔透晶莹;一颗一颗,都是人间难寻的真情。
他喉头一梗,胸膛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
她这么担心他,这么关怀他,他很感动,却又觉得。。。。。。好难承受,不习惯承受这样的绵绵情意。。。。。。
「我不可以为你担心吗?京。」她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温柔地接住每一颗从她颊畔飞落的流星。
「。。。。。。对不起。」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为笨拙的一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忽地层臂抱住他,湿润的脸颊埋入他前胸。
他轻轻抚著她的发,「我很高兴你醒来了,我一直。。。。。。担心你醒不过来。」
「我作了一个梦。」朦胧的语音自他衣襟间透出。
「什么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过去。」她扬起容颜,盈盈对他一笑。
那笑,有些娇,有些痴,还微微傻气。
她从来不这么对他笑的。
他不禁失神,「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是个好梦吗?」
「很棒的梦。」她轻声道,「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
「在梦里,我又重新遇见了你,重新认识了你。」
「嗄?」他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梦?」
「你很想知道吧?」她眨眨眼,逗弄著他,「来,你先乖乖躺上床,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她要他。。。。。。「乖乖」上床?
他没听错吧?齐京愕然,由著程水莲扶他躺回病榻,一面难以置信地盯著她。
她究竟作了什么样的梦?为什么一醒过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她不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的,她现在的神态,就好像一个母亲温柔地哄著最宠爱的小男孩。。。。。。
齐京脸颊尴尬一烫。莫非在她眼中,他成了孩子了?
她没注意到他混乱的思绪,迳自帮他盖好被子,为他泡了一杯热牛奶,然後坐在病床畔为他削水果。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的梦吗?」
「你先吃。」她将一片削好的苹果送到他嘴边,「吃完我就说。」
「水莲。。。。。。」
「乖,要听话,快吃。」她柔声劝诱。
逼不得已,他一口咬下苹果片,无奈地咀嚼著。
俊颊,一抹淡红逐渐转深。
程水莲花了整个晚上说那个故事。
那个发生在他们青春年少时的故事。
故事里,好多事情依稀曾发生,又好像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记忆里,她是个文静秀气的少女,可她却说,她改变了自己,变得强悍而有主旦。
记忆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可她却说,他的自信高傲都只是害怕寂寞的伪装而已。
她变得不一样了。她说。
他也变得不一样了。她笑。
究竟是真是假?是梦是幻?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或者,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然後我懂了,京。」结束故事後,她将自己的面颊柔柔偎向他的手,「因为我对我们的婚姻很失望,所以…直想要离婚来改变我们的关系,可我现在发现,我想要的不是离开你,甚至根本无法忍受离开你。我终於想通了,不一定要分开才能改变,试著去沟通、去了解,也许对我们更好。」
她低低的话语,一字宇、一句句,全部强烈地震撼了他。
「你说呢?京。」星眸深情地凝定他,「我们从头再来好吗?」
「从头。。。。。。再来?」
「嗯。这…次,你要摒除偏见,来认识真正的我;我也要鼓起勇气,认识真正的你。」
他没说话,手指颤颤地在她脸上流连,好中响,才哑声开口,「原来我。。。。。。一直不认识真正的你吗?」
「因为我从来不敢告诉你,我心中真正的想法。」她叹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只想到怎样讨你欢心,只想到怎样让自己配得上你,我一直在身後追著你,到後来,觉得好累好累。」
他让她觉得累?
心一扯,他目光顿时蒙胧。
他从没想到,原来自己优秀的形象,对她而言是那么沉重的压力。
「。。。。。。对不起。」
「不,不能怪你。」她柔声解释,「是我自己太小心翼翼了,是我太害怕让你失望。」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要求你。」要求她达到齐家媳妇的标准,要求她进得厨房,出得厅堂。
他总是限制她,总是忽视她自身的意愿:他忘了她也是个自由的个体,也想要拥有自我。
可他,却总是将她紧紧地缚在自己身边。
想透这一点後,齐京蓦地脸色发白。
他想,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要对她诸多限制,为什么不肯放她自由飞翔。
因为他怕她飞得太远,怕她有一天会因而逃离他身边。
他怕失去她。。。。。。
「我也从来没真正了解你。」仿佛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