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第7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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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沙哑地、嘲讽地、悲伤地笑。明明是该哭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歇斯底里地颤笑着。
她笑着,酸涩的胸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碎了。
第八章
「所以呢?你就这样逃了?」白礼熙不可思议地瞪着沈修篁。
趁着回台湾总公司开会的空档,他邀这个好朋友上酒馆喝一杯。一整晚,他费了好些心思,好不容易让闷葫芦似的沈修篁开口,告诉他近况,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他挣扎于两个女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那样带着小兰转身就走,那恋梅怎么办?」他摇了摇玻璃酒杯,蹙眉质问,「你眼中还有她的存在吗?」
沈修篁低下头,默默瞪着桌上一杯加冰威士忌。「。。。。。。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他嗓音闇哑。
「然后呢?」
「我打电话找她,她不肯接我电话,到医院去她也不肯见我。」
「她一定生气了。」白礼熙翻白眼。哪个女人在这种状况下不会生气啊?「你到底怎么办?修篁。」
沈修篁不说话,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
「再这么犹豫下去,你真的会失去恋梅哦。」白礼熙警告他。
「。。。。。。」
「难道你想选择的人是小兰?」一道念头击中白礼熙脑海,他瞪着沈默的好友,「你还爱着她吗?」
「。。。。。。」
「你说话啊!修篁。」白礼熙拉高声调。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沈修篁终于开口了,他抱头,烦躁地抓发,「我不忍心丢下小兰,也不忍心恋梅那么痛苦──你知道她本来是多么活泼爽朗的女人,最近却总是愁眉不展。我看了,也觉得对不起她啊!」他激动低喊。
白礼熙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你对她,只是一种亏欠啰?」他试探,「因为是她陪你走过人生最黑暗的时期,所以你不忍心辜负她?」
「我──」沈修篁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修篁,你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白礼熙看不过,劝他,「小兰也好,恋梅也好,你总不能这样左右摇摆一辈子吧?你告诉我,你真正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他真正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这问题,像最巨沈的雪球,重重压落他胸膛。
他爱的,究竟是哪一个?是如幽兰娇弱的她?还是如梅花坚强的她?
一个曾经伴他走过青春岁月,是他几乎初次见面便动了心的邻家妹妹,当他以为她死去时,他恸不欲生。再相逢时,她的憔悴纤瘦又让他极度心疼。
另一个,却伴他走过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她费尽心力将他从堕落的深渊中拉回,她懂得他,了解他,与他志趣相投。她总是以微笑面对他,可他却明白那灿灿笑容背后并不全是欢乐。
他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说啊!」白礼熙继续逼问他,「你总有一天要做出选择的,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他迟早得做出选择。
是的,他明白,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必须面对现实。但问题是,面对两个同样对他情意深重的女人,他该如何做出选择啊!
大手紧紧包握酒杯,他咬着牙,任残酷的问题倾轧他。他绷紧身子,只觉肩头的重担好沈好沈,教他几乎无法负荷。。。。。。
忽地,玻璃酒杯在他掌心应声碎裂。
白礼熙震惊地瞪他,看着玻璃碎片插入他掌心,看着鲜红的血流急速窜出,吓了好大一跳。
「你疯啦!」他斥责沈修篁,急急拉过他的手,「老天!你的手都流血了。快拿药来!」他转头命令服务生。
不一会儿,服务生拿来急救药箱,白礼熙亲自为好友消毒上药。
「你疯了!修篁。就算这问题很困扰你,也不必把自己逼成这样啊。」他叹气。
沈修篁恍惚地看他,恍惚地问,「礼熙,你以为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什么资格?」白礼熙不解。
「你以为,我还有资格去选择我的真爱吗?」沈修篁哑声问,语气自嘲而哀伤。
白礼熙动作一顿,怔然望他。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你懂吗?」他深吸一口气,深眸一转,怅然凝定不知名的远方。
「从小兰再度出现在我面前那天开始,我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 ☆ ☆
因为一通急电,韩恋梅匆匆赶来沈修篁家里。
迎接她的,是白礼熙,他踉跄地扶着门板,全身弥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怎么回事?」她蹙眉,焦急追问,「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礼熙。修篁呢?他没事吧?」
「昨天刚回来。」他说,打了个酒嗝,「修篁在房里,他喝醉了,麻烦你照顾他。我。。。。。。呃,不行了。」
只是喝醉了。
韩恋梅闻言,落下心中一颗大石。听他在电话里的口气,她还以为修篁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她摇摇头,瞪他一眼,「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干嘛喝成这样呢?」
「我本来也没想喝那么多,谁知他一杯接一杯灌,为了朋友义气,我也只好。。。。。。呃,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了。」
这论调教韩恋梅啼笑皆非,只能长长叹息。
「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你可以吗?」她关怀地问,担心他一人无法安然抵家。
「放心吧,我叫计程车,不会有事的。」看出她的担忧,白礼熙淡淡一笑,潇洒地摇了摇手。他转身,走没两步,忽地顿住步履,「对不起,恋梅。」
「嗄?」她不解。
白礼熙转过头,难得正经表情,「我知道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了。」
「哦。」
「真的很对不起,当初要不是我请你救他,也许今天你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处境。」他真诚地道歉。
「这不关你的事,礼熙。」她黯然,敛下眸,「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他深深望她,「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跟他好好谈一谈。我知道前几天他转身就走让你很受伤,可请你。。。。。。体谅他心中的痛苦,他真的很为难。」
「我明白他很为难。」太明白了。她涩涩苦笑,「别担心,礼熙,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
「那就好了。」白礼熙安慰地点点头,「晚安。」
「再见。」
送走白礼熙后,韩恋梅踏着轻悄的步履,走进沈修篁房里。
平素修长挺拔、玉树临风的身子,此刻却蜷缩成一只虾,颓然坐倒房内阴暗的角落。
他看起来,好疲倦,无助的模样,像迷路的小孩。
她心一扯,在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摇了摇他肩头。「修篁,修篁?」
他抬起头,一张脸因酒醉而涨红,酒雾弥漫的眸,茫然无神。
「恋、梅。」他低声唤,声调朦胧沙哑。
她温柔微笑,「你怎么坐在这里?上床睡觉好不好?」
他没答话,只是一直张着眼死盯她,又眨了几次眼,似乎极力想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真的是妳?」他颤着嗓,不敢相信地问。
「对啊,是我。」她点头,拉过他手臂环上自己的肩,「来,我扶你上床。」
他没抗拒,由着她拖他往床榻走,可一双手却在躺上床后,仍紧紧环住她,不肯松开。
她只能跟他一起跌上床,靠在他身畔。浓浓酒味顿时裹围她,虽然有些呛鼻,可奇怪地,她并不感到厌恶。
她只觉得一股淡淡哀怜。
他侧身看她,泛红的眼像孩子一样睁得大大的,仿佛怕一闭上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有些心酸,玉手不觉抚上他烧烫的颊。「干嘛这样看我?」
「。。。。。。我对不起你,恋梅。」他低哑地,一字一句说道,每一个字,都淀着浓浓歉意。
她喉头一哽。
「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我伤害了你。」他继续道歉。
「没关系,别说了。」食指堵住他的唇,「你今天累了,睡觉吧。」
他摇摇头,伸手拉下她手指,她这才惊觉他右掌上了绷带。
「怎么啦?」她焦心地问,「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他柔声安慰她。
她胸口一紧,「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她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贴覆自己的颊,柔柔抚摸。「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细微的声嗓因痛心而破碎。
泪珠,沉沉地在她眼眶打转,随时会坠落。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受伤,可从这样的伤口,她仿佛也看到了划在他内心深重的伤痕。
他很为难。
也许,比她还挣扎,还痛苦。
他们非得一直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吗?非得这样吗?
「。。。。。。别哭,恋梅。别哭。」他恍惚地劝慰她。
她却觉得更想哭了,环住他的腰,螓首埋入他胸膛。
「恋梅?」
「睡吧,修篁。别说了。」闷哑的嗓音自他胸怀传出。
「嗯。」他点点头,浓重的倦意其实早令他睁不开眼,没几分钟,便迷迷糊糊睡去。
她自他怀里退开,哀伤地睇着他的睡颜。
他拧着眉,唇线也紧抿,下颔偶尔会抽凛,身子也会不经意一颤。
就连在梦里,他情绪依然不安稳。就连疲倦至此,依然不得好眠。
她爱怜地伸手抚摸他脸缘。
「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充满痛楚和压抑的呓语从他苍白的唇模糊逸出,「小、兰──」
她僵住身子,心跳瞬间停止。
☆ ☆ ☆
隔天早晨,沈修篁酒醉醒来,迎接他的是于鼻尖缭绕的咖啡香。
他翻身下床,单手捧着闷沈疼痛的额,缓缓走出房门。
韩恋梅正将早餐摆上餐桌,回眸一见他皱眉捧额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
「头一定很痛吧?过来喝杯咖啡,醒醒脑。」
他默默凝望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她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喝咖啡伤胃,先来点牛奶垫垫肚子吧。」
「嗯。」他接过,乖乖喝下。
她这才又替他斟了一杯咖啡,再推给他一份新鲜的鲔鱼三明治。「吃吧。吃点东西会好过很多的。」
她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拿了一份三明治啃咬。
沈修篁微微蹙眉,一面吃早餐,一面深沈地看她。
为什么她一副没事的模样?他昨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他试着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温柔的照料。
「恋梅,我──」他想问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却主动笑问,「头还痛吗?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了。」
「还要再来一杯咖啡吗?厨房里还有材料,要不要我做蛋卷来吃?」
「不用了,我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吗?」
「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抽了张纸巾抹净嘴唇,站起身,「那我先去医院了。你的酒应该醒得差不多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吧?」
他没说话,楞楞地望她。
她深深回迎,明眸滚过复杂光影,良久,才低声开口。
「好好照顾自己,修篁。别再抽烟,少喝点酒,还有,三餐一定要定时定量,别光只忙着工作,也要记得多休息。好吗?」她一连串地交代,语气温和平静,却藏着某种说不出的黯然意味。
他心跳一停,猛然站起身,几乎撞翻餐桌。
相较于他的激动,她仍然一派镇静。「这个还你。」
一串钥匙摆上餐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