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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季可蔷文集二-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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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别闹了!霓儿。〃
  笑声突然而止。她不笑了,柔唇敛回笑意,脸上毫无表情。
  风劲震慑地看她。她怎能前一刻才笑得如斯明璨,下一刻便端出一张霜凝雪颜?现下的她,不言不语,不笑不怒,像尊木娃娃似的,教人看了难受。
  他蹩眉,〃你怎么了?傻了吗?〃
  她默然,好片刻,方淡淡一笑。〃病痛?风表哥。〃
  〃嗄?〃
  〃我方才拿雪球砸你,会痛吗?〃她轻声问。
  他摇头。
  〃可我在雪球里包了石子呢,真的不痛吗?〃
  〃一点也不会。不过是几颗雪球,你以为这样就能打痛我吗!〃
  〃我希望你会。〃她居然坦承不讳,翦水双瞳直直看着他。〃〃我好希望能让你痛,痛得好难受好难受。〃
  〃那你恐怕得想别的法子了,表妹。〃他似笑非笑,〃光是丢丢雪球行不通的。〃
  〃我晓得,我也晓得这顶多只能是皮肉之痛,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细声细气地说道,〃可是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伤你,能让你觉得痛。〃
  他心一扯,感觉到她这话里含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脸色一沉。〃为何要让我痛?霓儿。〃
  〃我也不晓得。〃她奇特地微笑,〃或许我只是觉得奇怪吧,一个人怎能完全没有弱点?他一定有哪个部分是特别怕痛的,一定有。〃
  〃而你希望找出我的那个部分?〃
  〃嗯。〃
  他深深望她,〃你恨我吗?霓儿。〃
  〃我不恨你。〃她摇头。
  〃你讨厌我?〃
  〃怎么会?〃弯弯的唇噙着抹自嘲。
  他拧眉。他总是弄不懂她、参不透她,这让他极度懊恼。
  他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与她同靠在那根树干上。她侧过头,靠落他宽厚的肩头,他也没拒绝她的亲近。
  寒风吹来,拂落树楷残雪,雪珠跳上他与她的肩,无声地滑动着。
  许久,两人只是静静坐着,静静欣赏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静静听着彼此规律悠远的呼吸,然后,海珊瑚忽地启唇。〃她喜欢你吧?风表哥。〃
  〃谁?'
  〃水月。〃'
  〃哦。〃风劲停顿了会儿,点头。
  〃你何时知道她喜欢你的?〃
  〃好久以前的事了。〃
  〃就像你猜到我喜欢你一样久吗?〃
  〃也许比你还久。〃他说。
  她默然,好片刻,才又问道:〃对你而言,她也只是一枚棋子吗?〃
  他不语,她却感觉到他肩头的肌肉似乎一僵。
  〃你是指她与火影成亲的事吧?〃他哑声道,〃你错了,霓儿,水月并不是我的棋子。〃
  〃哦?〃她扬眉,抬起头来,望向他俊美的侧面。
  〃她是自愿的。〃他回看她,淡淡勾唇,〃固然有怨,可这桩婚事她仍是自愿配合。〃
  〃为什么?〃
  〃因为她最爱的也是千樱。为了这个国家的利益,她可以不惜一切。〃
  〃是这样吗?〃她不信。
  风劲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信,〃水月如此孤傲,岂能容我随意摆布?〃他嘲弄似的弯弯唇。〃她真正依恋的人是火影,只不过恐怕她自己也没认清吧。〃
  她怔仲地凝睇他。
  〃怎么又这样傻看着我了?〃他佯作无奈地叹息。
  〃风表哥其实你〃
  〃如何?〃
  〃其实你很了解水月,对吗?〃她柔声问。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其实在你心底,你也很想待她好的。。。。。。不,〃她摇摇头,〃应该说你其实一直关心着她,希望她过得好,对吗!〃清丽的水眸认真地仰望他。
  他震惊无语,那温柔似水的眼光,像看透了他的心,看得他狼狈不堪。
  她却好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将他推入了什么境地,只是自顾自地拉起他大掌,一根根扳玩着那修长的手指。〃我不怪你了,风表哥。〃她忽然低声说道。
  〃怪我?〃他神情一凛,〃你方才在怪我吗?〃
  〃嗯。不过现下我晓得了,你有你的苦衷,你也是不得已的。〃她微笑道,抬起他一根手指,搁抵自己的唇瓣。
  他怔瞪她诡异的动作。
  〃其实你关心着水月,更关心着我,只是为了千樱,你不得不对我们冷酷。〃
  她模糊地低语。
  〃我懂得你的心情哦,风表哥,〃她偏过颊,好俏皮好清甜地看着他。〃只是。。。。。。有点不甘心。〃她诡异一顿,忽地张唇用力咬他手指。
  〃啊!〃风劲陡然吃痛,不觉低喊一声。
  她置若罔闻,只是轻声笑着,舌尖沿唇缘溜过,舔去从他指尖沾染的血痕。这邪气的举动,衬上那甜美清纯的笑容,显得异常妖媚。
  妖媚得能教任何男子轻易丢了魂,失了心。。。。。。

  第七章

  〃没错,就是这妖媚的表情。〃
  梦境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对她说道。她穿着一袭纱袍,浑圆的胸脯在半隐半露的衣襟间呼之欲出,每回一晃动身子,便弹跳着诱人的波浪。
  妇人伸出留着长长指甲的双手,珍而重之地捧住她软嫩的脸颊。〃真是媚极了,珊瑚,你这小姑娘简直是人间绝品啊,真不愧是我亲手调教的。〃
  妇人似乎很喜欢她,对她赞不绝口。
  她却明白,妇人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对妇人而言,她只是个随时能以高价拍出的物品而已,就像那些骨董奇珍,能在市场上卖得好价钱一般。
  〃明儿个你就满十四岁了,虽说这年龄还稚嫩了些,可瞧你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生得可好得很啊。这张红嫩嫩的脸蛋、这媚透了的眼神,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爱,还怕那些爷儿不花大把银两来讨你欢心吗?〃妇人呵呵直笑,算盘拨得叮当响。
  〃照我说呢,赶明儿先让你陪几个大姑娘伺候爷儿们,你也不必做什么,只消弹弹琴、唱几首小曲儿,偶尔喝几盅酒,等你这花名传开了,我再仔细替你打算打算,办上一场教人惊艳的初夜宴,如何?〃
  〃不好。〃她淡淡两个字。
  〃你说什么?〃妇人柳细的眉整个挑起。
  〃我说不好。〃
  〃你、你说不好?〃妇人脸色一变,方才还如沐春风的美颜立时转成狰狞。
  〃你这死丫头!你到如今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吗?既然进了我青楼,做了我青楼花妓,还由得你推三阻四?我养你十年了!十年来,我供你吃、供你住,还让你弹琴学曲,你道我为了什么?供奉你当千金小姐吗?你别以为你长大了,可以出来卖了,我就不敢打你,我警告你〃
  〃我没说不接客。〃她冷静地打断镐娘气急败坏的辱骂。
  〃嗄?〃
  〃我只是不想做旁人陪衬而已。〃她昂起下颔,〃你花这么多心思调教我,不就是想让我出类拔萃,一鸣惊人吗?如今一出场气势就弱了,你还想怎么挑起那些爷儿的兴致?〃
  〃哦,这倒有趣了。〃鸨娘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色缓和下来。〃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要我说呢,你每晚安排我跳一段舞,蒙着面纱,不让任何人瞧见我的真面目,等我一个个把这些寻芳容的欲望给勾起来了,还怕他们不抢着买下我的初夜吗?〃
  〃你真这么有把握?〃
  〃连这一点手腕都没有,我还想当什么花魁?〃她冷冷拂袖,〃若是这初夜卖不上个空前绝后的价钱,我情愿死。〃
  〃真这么有骨气?〃
  〃你不妨等着瞧。〃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商议定后,娘果然依着她的建议,每晚趁着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安排她献舞。
  第一天,她不现身,只在若隐若现的帘后,坐着弹琴。
  第二天,她在帘后扭腰摆臀。
  第三天,她走出帘幕,却蒙着脸,只以自己窈窕的身段、柔媚的舞姿,去挑逗那一个个睁眼瞧着的男人。
  第四天,她少穿了一件衣裳,柔嫩细滑的小手抚上其中一人粗糙的脸。
  第五天,她又少穿了一件,双手往下移,抚弄另一个幸运者的胸膛。
  就这样,一日一日,她的神秘、她的妩媚,惹得众男子神魂颠倒,一个个再也压不下急色的表情,渴望着扑倒她、征服她。
  她知道是时候了,让鸨娘放出消息,公开对这些寻芳客拍卖她的初夜。
  那夜,青楼高朋满座,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市井小民,认真来出价的、看好戏的、凑热闹的,挤了满厅。
  自开业以来,鸨娘未曾见过如此盛况,笑得合不拢嘴。
  一阵激烈的喊价,你争我夺后,总算尘埃落定。
  她静静坐在房里等着,等着那个买下她初夜的男人,等着领受那从女儿家蜕变成为女人所必经的痛楚以及羞辱。
  夜色缓缓苍沉,烛火在案上默默垂泪,当她恍惚地以为自己即将等到地老天荒时,那人来了。
  他挑起她的面纱,也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
  ☆☆☆☆☆☆ ☆☆☆☆☆☆ ☆☆☆☆☆☆ ☆☆☆☆☆☆ 
  海珊瑚头痛地醒来。
  她捧着晕沉沉的脑子,那里头,乱成一团,记忆碎成片片,零散不堪,尖嚎着要求重组。
  它们要回来,要重新占领她的脑子,它们不许她忘了,不许她妄想将它们抛在脑后。
  这世上,有哪些人、哪些事是甘愿轻易被舍弃的?谁都想争、想抢,想占住一席之地。
  它们都要回来,她的记忆,要求回来。
  她挡不了,只能无助地任由记忆入侵,任由这片片来自过去的残破影像,一点一点凌虐她的心。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是在窑子里长大的,从小就看着窑姐儿送往迎来,风骚卖笑,从小便明白自己有一天也会和她们一样。
  她从不曾有什么心愿,也不敢有什么心愿,她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艳冠群芳的花魁。
  唯有成为花魁,唯有证明自己的用处,她才能得到机会挣脱这命运,离开这青楼卖笑的生涯。
  不会有人爱她怜她,连她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将她丢给了牙婆子,买她的鸭娘也不爱她,只是看上她从小就与众不同的绝色姿容,而那些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呢,自然更不会爱她了,他们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与肉体而已。
  一朝红颜褪了色,她也只能遭人厌弃,由人践踏。
  在自己还有价值时,她必须快点找到一个男人为她赎身。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海珊瑚拉高被子,蜷缩起身躯,直到缩至床榻角落。
  好冷啊!明明是又厚又软又温暖的被窝,为何她会觉得一股凉意在四肢百骸间窜开?
  真的好冷,好冷。
  随着冷意不停窜上,海珊瑚愈发缩成一颗人球,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被子,思绪却恍惚地晃到久远以前,那寒冷的冬天,她因为犯了错,被鸭娘命人毒打了一顿,将她撵到屋外,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着。
  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全身发颤、肌肤发紫,冻得根本忘了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一个大她几岁的窑姐儿同情她,偷偷遣人送了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给她,她赶忙捧着要喝,僵硬的双手却打翻了汤碗,她激动地伏下身,像野狗一样地以嘴捡拾滚落一地的肉块。
  像野狗一样,野狗一样。。。。。。
  〃我不是狗,不是,不是!〃海珊瑚埋在被窝里,颤抖地低语。
  人怎会是野犬?只是。。。。。。人命有时比畜生还不如!
  她的命,尚且比不上一头畜生,她想死,想死。。。。。。
  海珊瑚忽地掀开被窝,梦游似的走下床,她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单衣,裸着一双雪莲般白嫩的纤足,就这么踏在冰沁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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