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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麟儿报-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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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报过功名的,自然不轻我们。我们为何不到鸿渐村廉豆腐家去报?”幸尚书见众报人说来说去,皆指实廉清中了,不肯认是假报。又好恼,又好笑。
  只得分解道:“谁说廉清不是我的女婿,他若果中了解元,乃是我天大之喜,便重重赏你们,我也不惜。但这廉清才十五岁,虽说聪明多才,中举是他份内之事。但此时他尚是一个童生,连府县也不曾考过,如何得能进场,你们妄捏假报,说他中了解元,指望骗钱,岂不是一班光棍。如今说破,你们还敢嘴强么!”众报人道:“我们若是一班光棍要捏假报骗人,为什不访个进过场的秀才去假报,转来假报一个不进场的童生?这廉清是童生是秀才,我们也不知道;进场不进场,我们也不知道;只看见龙虎榜上第一名解元的名字是廉清,我们就来报了。此时老爷也不须动怒,小的们也断然不肯去的。从来事假的真不来,真的假不去,过一会少不得有个明白。若是真的,老爷自然要重赏我们;若是假的,老爷竟送到府县去夹打就是了,小的们也甘心领受。但小的们跑坏了,且求老爷赐些酒饭吃吃再处。”幸尚书听了,转弄得没奈何,只默然低着头走来走去。
  此时宁夫人听说儿子中了,忙到厅后来问信。不期报人不说儿子中了,反说廉清中了解元。又气又恼,忍不住也就在厅门后嚷骂“光棍骗人!”正嚷骂着走进去,第二报一群人赶到厅上,也贴起条子来报喜。看看名姓却是一般。头报人方笑嘻嘻对着幸尚书说道:“这难道也是假报,也是光棍?”幸尚书看见这般光景,倒弄得惊惊疑疑没法起来。及细想一番,却只是摇头不信。
  又过了半晌,忽见逄寅也赶到了,才落轿走上厅来,早朝着幸尚书深深一揖道:“恭喜老先生,令婿竟独占鳌头矣。可谓不负老先生之巨眼。”幸尚书听了,早喜动眉宇道:“他一个童生,又不入场,却怎能得中?”逄寅答:“令婿不独才奇,竟是一个奇人。”遂将他大收赴考并做五经七篇、宗师爱他亲送入场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道:“这样功名真取得惊人!”幸尚书听明是实,直喜得心花俱开,因大笑道:“今日方见我赏鉴不差。”众报人见幸尚书欢喜快活,因在旁插嘴说道:“老爷且慢欢喜,我们一班光棍不知可要送到府县去夹打了。”幸尚书忙赔笑道:“是我错怪你们了,赏钱重些吧。”因吩咐家人杀猪宰羊,管待众人。
  外面忙乱不至紧要,早有丫鬟入内报知夫人道:“逄相公回来了,说廉相公中了解元,果然是真。”宁夫人听了,早吓得浑身麻木,竟说不出话来,只躲在房中去,暗暗顿足追悔道:“这事做得太差了,我只认廉清小家子,无才不长进,故将女儿改许了贝公子,早指望收他的重礼厚聘,风光风光,燥脾燥脾。谁想廉清忽中了解元,竟是一个香喷喷的贵人了,怎倒反要撇去,岂非自误。若是贝家行聘不约定是今日,还好慢慢商量,却又恰恰正是今日。两下夹炒,却怎生区处?况如今日已将午,只怕贝家聘礼不多时就要到了。一时撞见,岂不争闹。若要着人去知会他,叫他不要行来,此时马已临崖,如何勒得他住!”
  左思右想,急得没法,一时气苦,一个恶心,早一跤跌倒牀上,翻天覆地的直叫:“不好了,心痛要死!”丫鬟们听见,连忙入房去看。看见夫人疼得七死八活,慌做一团。只得着两个煎茶送水守定夫人,又着两个去报老爷,又着两个丫鬟同小姐房中的春花去报知小姐来看夫人。原来这春花清早起来见小姐楼门未开,又听见老爷回家,便走过来看。及见报人来报,许多热闹,她便呆呆贪看,竟忘记回去。今着她去报小姐,只得同走去了。众丫鬟在房中碌乱不题,正是:
  世情不是苦嫌贫,认定贫寒不复春。
  得到花花还草草,扪心方悔不知人。
  却说这日,宁无知同着楮媒婆,从天未明便到贝公子家来,将一应聘礼俱摆在厅中。真是,黄灿灿的是赤金,白森森的是元宝,钗环首饰,缎匹绫罗,十分齐整。直摆到日中,叫家人捧着,方才起身。
  宁无知、楮媒婆二人是原媒,俱披红挂彩,坐了两乘轿子,押着礼,带领贝家众家人,一队队摆开,笙箫细乐、起火爆竹,前后打着黄罗深伞,路人俱聚拥而观,无不喝采富盛。不一时到了幸尚书门前,先放了三声大炮,然后吹打进门。
  幸尚书正同着逄寅打发报人赏赐,忽听门前炮响,随又大吹大擂起来,逄寅忙说道:“想是哪家来贺喜了。”幸尚书也信是真,连忙叫人迎接礼物,自己却同着逄寅闪立在旁边,看是何人。
  只见许多人,红红绿绿,簪花挂彩,抬的抬,扛的扛,一盘一盒的俱往厅上摆下。盘盒内俱是茶、果、羊、酒、银两、缎匹。随后一乘轿子歇下,走出一个披红的媒婆来,夹在中间叫人摆开礼物。幸尚书见了大惊不知是何缘故,连忙着家人取礼单来看。家人只得向盒中拿出一个销金大红绫子的礼帖,双手送与幸尚书。幸尚书忙接在手,同着逄先生揭开看去。只见第一行金字就是“聘礼千金”,以下俱是钗环礼物,末后写着:“清河郡愚婿贝锦顿首百拜。”幸尚书看完,勃然大怒骂道:“这是哪里说起!这小畜生怎敢如此,无礼狂妄!”逄寅见了,只吓得在背后吐舌。
  幸尚书忙问家人道:“这媒婆是什么人?快扯来见我!”家人见老爷发怒,没奈何,只得赶上前,不由分说将楮媒婆一把拖来。幸尚书大怒骂道:“妳这大胆的贱人,该死的泼妇,这事从何而起,快从实说来!”楮媒婆忽见幸尚书发怒,连忙陪着笑脸说道:“今日是个喜日,凡事要求老爷包容些。老爷为何这等着恼,就是我小媒婆做的这头媒,原不差什么,况且贝公子年少多才,财倾北斗,因仰慕老爷尚书门第,小姐阆苑瑶台,故此样样依从,般般顺命。聘礼千金,钗环细缎又不下千金,果品丰隆不为不备。老爷虽是尚书,他的父亲也登黄甲。品级虽不相同,实是在朝臣子,也不甚低。即有不到之处,老爷要求全责备,也须对小媒婆细说,即叫他添来补上。为何就动起怒来?”
  幸尚书听了这番说话,急得怒发如雷,只叫家人动手。怎奈这些家人俱晓得是夫人的主意,只袖手旁观,不便动手。幸尚书怒气填胸,自己赶到楮媒婆身边一连三四个巴掌。骂道:“我的小姐自幼许配廉清,久赘我家,谁人不知!今日得中解元,不久成亲。妳怎敢串同贝家,无端强聘。妳不想,一个庶民之家,也不敢轻易娶聘已定之妇,何况我二品尚书、千金小姐。妳敢花言巧语哄骗人家来探虎穴!妳如今即有三头六臂,铁胆铜肝,也难逃官法立时处死!”
  楮媒婆被打得两太阳火星直冒,又听见送官处死,只得带哭说道:“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蚂蚁不入无缝砖。』今日这头亲事,原是两相情愿,并非逼勒成交。小媒婆是领了夫人之命,又有宁舅爷与我撮合而成。老爷为何只怪我一个?”幸尚书听见说出夫人与宁无知来,忙叫人去寻宁无知。
  不期这宁无知的轿子在后,到了门口下轿,正欲进来,早有一个幸家家人对他说:“今日老爷回家,廉清已报中了解元。”细细说明。宁无知吃了一惊,晓得此事做差,有些不妙,便趁着众人忙乱,早欲躲开听风声去了。家人来寻,哪里有人影儿,只得回了幸尚书。
  幸尚书便气呼呼,入内来寻夫人,不期两个丫鬟正走来报说:“夫人急心疼痛倒在牀上,欲不省人事,请老爷快些去看救。”幸尚书一愤之气,正要赶来与夫人争闹,不期才赶进房中,果看见众仆妇丫鬟俱含泪大哭道:“夫人不好了,气死了!”幸尚书听见,连忙走到牀边细看夫人时,只奄奄一息,九死一生,哪里敢说什么。只是跌脚捶胸,气苦一番。因叫贴身丫鬟灌救。
  复走出厅来,指着楮媒婆大骂道:“妳这贼婆,既做媒婆,岂不知婚姻主持必从父命,方敢议婚。怎敢大胆乘我不在家中,哄骗夫人做此悖理之事!此风化所关,非经官不可,这还是易明之事。但妳今强媒哄骗,气死命妇,我奏闻朝廷,不怕妳与贝家这小畜生不是死罪。妳且去看看夫人!”因扯了楮媒婆便走。楮媒婆只得跟到房中,见夫人在牀上这般光景,便吓得胆战心摇,往外就走。
  幸尚书一把扯住道:“妳如今好好将这些礼物带去退回贝家,我老爷万事俱休。夫人就是有长短,也不来寻妳。”楮媒婆到此,没法奈何,只得说道:“人家兴兴头头送过礼来,叫我一人怎么回得?老爷也须着个人同去,他方肯信我。”
  幸尚书道:“这不打紧。”便走出到厅前,对逄寅说道:“此事先生尽知,相烦同她到贝家细细说知利害。”逄寅忙对楮媒婆说道:“事已至此。解铃人还要系铃人。我同你去说明。”
  楮媒婆没奈何,只得对着这些抬礼的人说了一番。这些人也见事情做错,又见幸尚书发怒,俱不敢言语,只得喏喏连声,将礼物抬上肩头,各寻原路。正是:
  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这等事情,其实稀罕。
  且按下楮媒婆同了逄寅去回贝公子不题。却说幸尚书见退去了礼物,方才放心,便又打发了众报人赏赐,不一时俱去了。正欲转身来看夫人,只见几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说道:“老爷,又不好了!”幸尚书听了,只道夫人有些差池,吓得大惊失色,忙问道:“夫人怎么样了?”丫鬟禀道:“夫人病还不妨,只是小姐与秋萼俱不见了,特来禀知老爷。”幸尚书听了,大惊大骇道:“这又奇了,一个小姐深藏于内怎会不见。且小姐不见,妳们如何晓得?只怕还在园中闲耍。”众侍女道:“我们因见夫人病重,去请小姐来看,不期到花萼楼不见在上,便往各处寻遍,只寻不见小姐与秋萼的影儿。”幸尚书道:“岂有此理!”
  遂不去看夫人,同着众侍女来寻小姐,各处寻到,果绝无影响。幸尚书着急,因暗想道:“莫非女儿守志,见母亲背盟许了贝家,不好明口拒绝,竟行了短见么。”一时着急,便叫家人在井中并荷花池内各处打捞,又到各处黑暗的所在,恐她缢死,并不见踪迹。幸尚书又想道:“小姐寻短见或者有之,为何秋萼也寻不见。”一时想不出主意来。
  且说夫人正在牀上发昏,忽听使人说老爷发怒退回了贝家礼物,便放下心头石块,才进些茶水,不期又报说小姐、秋萼俱不见了,如今老爷同人前后各处寻觅,影也不见,又着了一急。只得叫丫鬟侍女搀扶着,也来寻小姐,便一路哭哭啼啼,走到幸尚书面前。幸尚书正急得没法,便埋怨道:“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被妳害得如此!如今不知死活存亡,又不知在哪里存身!”说完咬牙切齿,痛哭流泪。夫人也放声大哭道:“这都是我的不是,一时短见差了。若有些长短,我命自然难活!”二人哭哭啼啼。
  只见管花园的老家人幸免忙来禀道:“小的今早起来,只见西边园门不关,只道夜来忘拴。据如今不见了小姐,想起来一定是小姐见夫人有此一番事情,同秋萼私走出门,藏躲去了。”幸尚书听了,忙止泪说道:“这却一定是了。如今且不须啼哭。既有出路,大约所去不远,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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