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俗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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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苦的,这就像饮酒浇愁,吃药止痛,如果你不是以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去对待他,那无异于落井下石、谋财害命,把自己的欢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冯老师这点谈得太重要了。我早发现在我们的吹捧实践活动中,不同程度地在每个人身上都存在调侃对象的问题。看来这个‘捧德’问题要下大决心抓。”于观对丁小鲁说。
“喜欢耍小聪明调侃别人,那也是一个吹捧家不成熟的表现。一个吹捧家应当心胸开阔,容得下任何令人不快乃至令人发指的现象。在吹捧家的眼中一切都是美好、熠熠生辉的,就像孩子的眼睛。说到底,吹捧家的心地要像孩子一样单纯,善于从丑、恶、司空见惯的一般现象中发现美、鼓吹美,这才是一个吹捧家的责任和使命。”
“冯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要是有人不吃捧怎么办?譬如说,那种光明磊落的汉子。”刘美萍举手。
“送你八个字: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以我多年捧人的经验,没有不吃捧的。首先一条,你捧他,他再不爱听也不会像你骂他那样引出深仇大恨。最多觉得你这人肉麻,灵魂渺小,形像猥琐,他从心里一轻视你,你的工作就完成一半了。捧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使人获得超现实的自我感觉。一个处长是不可能在部长面前获得良好的自我感觉。作为一个优秀的吹捧家最重要的品质就是不惜把自己变成一个可怜虫,一个笨蛋,一个恨不得让人用大耳刮子抽的白痴。同志们呐,这是灵与肉的奉献啊!如果通过我们努力,能使全国人民人人充满尊严、充满骄傲,那么就是我们受到万人唾骂、千夫所指、成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也是值得的,也可以笑慰平生。”
“冯老师,你哭了。”刘美萍眼圈也红了。
“我是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了。总要有人作出牺牲,总要有人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总要有人成为历史的罪人,与其残酷斗争,不如让我们这些有觉悟没牵 的人舍身成仁。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有人不愿意干的,现在还可以退出。”于观立起吼。
无一人作声,大家都望着哭得抬不起头的冯小刚犯愣。
“没有,一个没有。好,让我们几个先从历史中把自己勾掉吧。”于观欣慰地坐下。
下课后,大家都围上了冯小刚,有递茶缸子的,有递手绢的。马青一百个诚恳地对兀自一想就红眼圈一想泪就扑扑往下掉的冯小刚说:“冯老师,您真不是骗子,您真是掏心窝子想把这事办成一件好事,这回我信了。”
“不要叫我老师。”
“那叫什么呀?”
“叫先生,或省略一个‘老’字,叫冯师也可以。”冯小刚擦干了泪,吸溜着鼻子对马青说。他拉着马青的手,同样一百个诚恳地说些肺腑之言:“我怎么能是骗子?平生我最恨的就是骗子。还是那句话:咱们都别看轻了zi己。”
刘美萍挤上前来,手里举着个小本。“冯先生,您给我签个名,要那种狂草。”
冯小刚给她一笔一划认真签名时,她又说:“冯先生,今天你真是把我感动了,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的大道理了。您是真有学问,您讲的那些话好些我都没听懂,好些字都不会写——您是真有学问。”
冯小刚此刻心情也好了,签完名笑着说:“何止你感动我,我都被自个感动了。由衷地佩服我自己:我怎么就能说哭就哭,什么也没想张嘴就来,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多读书啊这是个秘诀。”
那边,于观正在批评杨重:“大家都在争着向冯先生献媚,你为什么不去?”
杨重指指嗓子,声音嘶哑地说:“说好听的把嗓子说哑了。”
“刚才为难冯先生的时候你怎么那么起劲?到底是真哑假哑?你不用装。”
“恶心,我觉得恶心。”杨重道,“他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难道就不是拍马屁了?”
“我就知道你这人思想上有问题。”于观喝斥他,“是又怎么样?人民养育了你长这么大个,你就拍拍人民的马屁又吃亏多少——不应该么?”
“我想不通,凭什么呀?”
“想不通也要通!你是举过手赞成的你不要忘了。”
“我就没想到会搞的这么肉麻,这么庸俗。”
“那是你水平不高!我从来就没讲过这是件容易事。要没困难,要我们这些人干吗?”
“我都成什么人了……”杨重嘟哝。
“对,这就是你思想问题的根子,终于自己暴露出来了。你总是想到你自己,你心里总有个小小的自我在作怪,这就使你看问题总是从自我出发,当然很多事你会觉得吃亏。”
这时,刘美萍在那边叫于观,于观应了一声对杨重道:“今天没时间,改天我们再接着谈,你不要因为思想问题影响工作——我一直很器重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于观满面堆笑地高声对大家说:“从今往后冯老师冯先生将要和我们一起工作,大家鼓掌欢迎!”
三
“我吧,是个厨子,我热爱我的工作,可我从小就有个理想,一直没实现,而且现在越来越没指望实现了。这二年岁数大了,日子也好了,不愁吃不愁喝, 偏我越来越想着我那早年的理想,想的我是茶饭无心,一夜夜失眠,都影响我全心全意为外国游客服务了,昨儿一锅鱼翅都让我熬成鼻涕汤了。听说您这儿办了好梦一日游,我就兴冲冲来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坐在于观对面倾诉。
“那是什么呀你的理想?”
“难,不容易实现,要不我这么些年也就是光想想。”
“搁我们这儿,这没办不到的事,我还敢跟您放这大话。”于观隔桌凑上去,作洗耳恭听状。
“我从小吧,就特羡慕革命烈士,江姐啊,赵一曼啊,当然还有洪常青。打心眼儿里敬佩她们,你不知道我看《红岩》《红色娘子军》时哭成什么样儿。特 别是她们就义时,那音乐、那火光,回回我都热血沸腾,至今刑场上的阵阵枪声还回荡在我心头。我恨我生在新社会,没机会跟反动派英勇斗争,没机会为中国人民的解放流血牺牲,喊着‘为了新中国——冲啊!’粉身碎骨。我这想法特过时吧?让您见笑了吧?是,我这人是有点老派。现在有我这想法的人不多了,年轻人都想着怎么发财。”
“我特别理解你,我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满脑子英雄壮举,至今看见坏人行凶想跑就是迈不开步,冲上去就后悔。”
“咱们那时候的人是单纯。”
“您想怎么死啊?是活活烧死还是让我们把您五花大绑拉到郊外毙喽?这没什么难办的。”
“我是这么想的啊,先从被捕开始。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能不能接全活儿?”
“全活儿单项您随便,我们好说。”
“那我就要一全活儿。你们先把我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上什么刑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最后,我死也不招,把自首书撕得粉碎,你们恼羞成怒,把我绑 刑场。我是烧死枪毙都要,先烧再毙还要沿途高呼口号,冷笑着——视死如归。”
“没问题,全满足您,您最好再照我脸上吐口带血的唾沫也可以。”一个五大三粗的黑铁塔似的家伙坐在冯小刚对面瓮声瓮气地说:“我是一板爷人力三轮车工人。,十年大刑上来的,你们不歧视我吧?”
“不歧视,您刑满后能自食其力,让人敬重。”
“我既不是佛爷小偷。也不是花贼,那两样我都不行,就好打架。十年前你们要常去东园一带可能听说过我,我是那儿街头一霸。”
“您忘了?我还让您打过呢。我跟您抖奋,您一脚把我踹西边去了。”
“有这事?不记得了,那会儿打的人太多。不说那个了,我现在是规规矩矩,哪儿人多躲着哪儿走。”
“还得说咱们政府会教育人。”
“是是,至今我感激不尽,那人民民主专政……嘿!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为什么好打个架么?其实我本意不是想当一流氓头儿。”
“您想当佐罗?”
“也不是——我想当将军。统帅大军,冲锋陷阵,驰骋疆场,直到把敌人全歼。”
“好啊,我也巴不得呢。”
“保卫祖国,打击侵略者,维护世界和平,凯旋!会师!总攻——哎哟,想死我了这事!盼了多少年的帝国主义侵略,好容易见着了,来的都是笑嘻嘻的夹着皮包的,打不得骂不得。”
“是啊,我也替您憋屈。不过虽然没有战争,您仍然可以当将军——起码当一天。交给我们吧。您想当几星级将军?”
“五星,当就当最大的。”
“好的,就是一金板上有五颗星对吧?可以。宴会、接见、礼炮,我们会把这一天的日程给您排得满满的。”冯小刚挥笔刷刷记下要点。
“慢!”大汉按住他的手,“我不是想当那种检阅将军。”
“可这不就是将军么?”
“非也,非也。”大汉摇头微笑,“我不要穿礼服戴大盖帽坐拉窗帘轿车金光闪闪什么的。我单要穿野战服扣钢盔浑身上下屁兜里都塞着手雷,开一敞篷吉 普,膝盖上搁一手提机枪,牙咬着雪茄,后边车斗里坐俩中士,招摇过市。”
“噢,名将!”冯小刚恍然大悟。
“对了。”大汉谦逊地低下眼,“没人能一眼看出我是将军,以为我是司务长呢。到一交通岗楼前——假设啊——就被拦住,让我出示证件,态度还很蛮横 。我呢,不慌不忙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从裤兜里掏出揉成一团的船形帽,轻轻掸去前挡风玻璃上的灰尘,露出五颗星……”
“天哪,那交通警必是大惊失色。”
“当然,你想啊,他能不被吓坏么?拍地就是一个敬礼。还不能是那种一般的举手礼,得是个浑身使劲五指直扎太阳穴恨不得把大盖帽扎歪自个气躺下的 —礼!”说着,大汉啪地给冯小刚敬了个礼。
“然后呢?”冯小刚迅速还了个一模一样的礼。
“然后我就一溜烟走了,扬长而去,开军事会议去了。屋里是四星以下的将军,我一进屋,啪地全站起来立正,脸仰到天上,手按着裤线,一动不动!”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摘白手套,冷冷地打量他们,特别不耐烦地小声对他们说:“稍息稍息。”
“都是高级将领,您这么着合适么?”
“我对军官一向严厉,他们都怕我,当然也是因为我指挥打仗确实厉害,可我对士兵很亲切,一点架子没有,经常拍拍他们肩,握握他们手,好多老兵我都能叫出他们名字来呢。”
“爱兵如子。”
“嗯哼,去安排吧,上尉。”
街道齐大妈拎着一篮子鸡蛋走进来,进门就挨个指着于观们撇着嗓门叫:“你们几位都听着,我可告诉你们,后天是咱全国文明日,街道布置下了任务了,各单位都要上街载歌载舞,你们这文明专业户更不能落后。”
“没问题,咱这片几条街的热烈气氛都归我们了。”于观笑说。
“齐大妈您坐。”马青搬了个凳子搁在齐大妈臀下,“您站着说话我觉得我没礼貌。这么点小事您还亲自跑一趟,让二丫头招呼一声我亲自去不就完了?”
“我也是顺道买本儿上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