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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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情况,所以就把高同志护送来了。我们在路上又是 坐车,又是骑马,这才赶上你们。
… “
周恩来一听那个穿黑棉袄的人是三十四师的,不禁喜出望外。自从在油榨坪给他们发出 最后一个电报,就再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了。周恩来无时不在念中,一直嘱咐电台,不要忘 了同三十四师联系,但却音信杳然。今日一见高春林,几乎将他拥抱起来,一连拍打着他的 肩膀说:“小伙子,你是三十四师的吗?现在怎么样?”
高春林由于过分激动,竟呜呜地哭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唉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讲讲情况,你们师现在还有多少人哪?”
“就… 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哭着说。
“怎么?剩下你一个人?”
“是的。”高春林说,“我们全师五六千人,一连守了几天,就伤亡了两三千人。可是 我们不能退呀!陈师长对我们说,为了掩护党中央,就是死了也要顶住。等中央纵队过了 江,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再撤也撤不出来了。”
“不是让你们突围吗?”
“是的,我们接到了军委的电报,就开始突围;可是敌人的兵力太厚,突了几次都没有 成功。最后一次,陈师长要我们彻底轻装,把所有文件都绕毁了,不管干部、战士,每人一 枝步枪,都上好刺刀,他自己也拿着一枝步枪,上了刺刀,亲自在前面领着我们,硬是拼了 出来。可是只杀出来二百多人,其余的又被敌人打回去了,师政委也牺牲了… ”
“出来以后,你们到哪里去了?”
“我们按照军委的指示,到兴安东南的山区开展游击战争。可是敌人又跟着追了上来。 这地方尽是瑶族,话又不懂,没法开展工作,粮食问题无法解决,我们就困在大山上了。这 时候,陈师长就对我们说:”朱总司令当年在湘南、江西,也不过几百人,后来还是站住 了,咱们也要学他。没有吃的,这山上不是有草吗!咱们就吃草。我们真的在山上吃了三天 野草。… “
“后来呢?”
“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陈师长就找我们开会商议,大家觉得还是到汉族地区好些, 于是就决定突围向道县前进。这时我们还有五挺重机枪,因为子弹不多了,陈师长让在山上 埋了两挺,机枪射手们临走舍不得,还在山上哭了一回。这次突围又打了两仗,等到了道 县,已经剩下八九十人了。”
“你们为什么要去道县?”
“这是我们的来路,究竟熟悉一些。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回到江西,回到老苏区 去。我们到了道县山区不久,那天来了一个小学教员,原来是县委同我们取联系来了。我们 都高兴坏了,以为有了希望;谁知道敌人又来包围我们,又来了好几千人。这一天打得好激 烈呵!我们边打边向东撤,中午还有五六十人,到下午就剩下十几个人了,重机枪带不动, 陈师长就让我们破坏了两挺,最后留下了一挺… ”
“电台呢?”
“电台早就砸了。… 等到黄昏,就剩下师长陈树湘、他的警卫员和通讯员,还有我一 共四个人了。敌人一看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就疯狂起来,吼吼叫着往上冲,要抓我们活的。 这时陈师长就对着敌人骂道:”白狗子,不怕死的,你们来吧!‘说着一卷袖子就抱着那挺 重机枪打起来。霎时间就把冲锋的敌人撂倒了一片。敌人就干吼吼叫不敢往上冲了。没想 到,这时候,陈师长的腹部也负了重伤,肠子流出来了,连重机枪腿也泡在血汪里 了。… “
高春林激动得声音有些战抖,停了停才说下去:“我们几个一看不好,就赶过来给他包扎,眼看着敌人又冲上来。他把我一推,瞪了我 一眼,说:”快打!‘一面就自己镇静地把肠子塞了进去。我抱着机枪把敌人打下去了。警 卫员给师长包上伤,师长就望着我们说:“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能答应我吗?’我们都流着 泪说:”师长,您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说吧!‘他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头说:“你们赶 快补我一枪,行吗?你们要知道白狗子抓住我活的,是会得到很多赏钱的,如果是死的,就 不那么值钱了。’我们哭着说,‘师长,我们死就死在一块儿吧,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们实 在不能执行。’他看看我们,样子很不满意,就斥责说:”你们这样就是对同志的爱护 吗?‘说着,要拔警卫员的短枪,警卫员哭着跑到一边去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师长把我们 叫到身边,又说:“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是不可能出去了,你们赶快乘夜暗突出去吧,出 去一个就为革命保存一颗种子。你们只留给我一颗子弹就可以了。’他不说这话还可,还没 说完,他的警卫员和通讯员就哭起来,我的心里也难受极了。这时候,师长就拉着我的手 说:”高连长,你比他们大几岁,也比他们懂事。今天我死了,只是小事一件,不算什么。 遗憾的只是中央给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另外,我们三十四师今天全军覆没,连个汇报情况 的都没有,这是叫人十分难过的。‘说着,他又紧握着我的手,望着我说,’高春林同志, 你能突出去给中央送个信吗?你能接受我最后给你的任务吗?‘我一想,他的意见也对,不 然,全军会怎样议论我们三十四师呢!我一定要赶上部队,给中央汇报:我们全师是打到了 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枝枪,我们没有一个人向敌人投降!“
周恩来的大眼睛里充溢着明晃晃的泪水。他轻声地问:“陈树湘呢?他后来怎么样?”
“我借着夜暗突围以后,第二天就听说他们三个人被俘了。敌人用担架抬着陈师长,想 回城献功。象陈树湘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在担架上他想死也没有别的办 法。眼看天快亮了,他就悄悄解开衣服,撕开警卫员给他扎上的绷带,用手伸进伤口,把自 己的肠子扯了出来,用尽平生气力把自己的肠子扯断,咬断,等到敌人发现,他圆睁着眼骂 道:”白狗子,我让你们领赏钱去吧!‘说过,微微一笑,就很快闭上了眼睛… “
周恩来一向有极强的抑制力,这一次却抑止不住,倾泄了大串的眼泪。
那位穿银灰色大褂的来人补充道:“陈树湘同志的事,我们在全州也听说了。这都是抬担架的老百姓传出来的。老百姓还 说,共产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成功呢!关于陈树湘的消息,报上也登了,我来的时候, 还带了两份报纸。”
说着,他掏出两张长沙版的《大公报》,周恩来接过一看,其中一则的标题是《生前与 死后 原住本市小吴门外》:伪师长陈树香在道县被我军击毙各节,已志前报。陈树香原名树春,长沙人,住小吴门 外瓦屋街陈宅。现年二十九岁。母在,妻名陈江英,年卅,无子女,行伍出身,原由独立第 七师叛入匪军,本年始充师长。此次自赣省兴国出发,全师步枪四千余枝,轻重机枪四十余 挺,在后担任掩护部队。因掩护渡河,被国军截断去路,故而回窜,所率百○一团,仅剩重 机枪五挺,步枪三枝。昨在八都被击溃后,只剩重机枪一挺,步枪三枝。因该师长负伤甚 重,于上午八时许行抵石马乡毙命。
另一则的标题是《陈树香之首级解省 悬挂示众》。周恩来看到这里,心里登时一震, 眼睛在题目上停住,呆了好几秒钟。接着看下去的时候,眼睛有些模糊,句子在断续地跳动:追剿司令部… 将伪三十四师师长陈树香首级篾笼藏贮… 悬挂小吴门外中山路口 石柱之上示众。… 并于其旁张贴布告云:为布告事,据湖南保安司令部呈,… 俘获伪第 三十四师师长陈树香一名… 自江西兴国出发,迭被国军击溃… 经派员解至石马桥,伤重 毙命… 呈由衡阳本部行管饬收该匪陈树香尸体拍照,并割取该匪首级转解注明核办… 合 将该首级示众,仰军民人等一体知照…
下面还登有一张图,正是陈树湘尸体的拍照。周恩来看到这里,眼睛发黑,一点也看不 见了。他把报纸交给警卫员,由悲痛转为愤恨,喃喃自语:“走着瞧吧,我们是不会便宜他们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极力让自己平静下去,然后抬起头来,对全州县委派来的同志说:“我十分感谢你们。你回去有困难吗?”
“没有困难,我带的有路费。”那穿银灰色大褂的人说。
“你打算怎么样?”周恩来望着高春林问。
高春林目光坚毅地说:“我既然赶来,就是要继续干下去。”
“好,”周恩来握着他的手说,“那你先住在司令部等待分配。前面就是贵州,我相 信,我们是能够打开新局面的!”
出发号响起来了,它的声调仍然是那么悠扬嘹亮。尤其在这幽静的深谷里,即使号音停 下之后,仍然响着久久的回音,好象千山万壑都在有意应和似的。这支负载沉重、饱经忧患 的队伍,又在举步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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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六)
一早,周恩来就接到电报:红一军团一师六团于昨晚攻占了湘、桂、黔三省交界处的黎 平。这就是说,红军前锋已经进入贵州。胜利的消息自然使他感到愉快,但如此顺利又不免 使他感到惊异。
此时,已是十二月半,经过几场寒霜,山色已经变成苍黄。当地俗谚说,“四川的太 阳,云南的风,贵州下雨象过冬”,真是一点不错,昨晚下了一夜雨,更使人感到寒气袭 人。红军从江西出发时带的衣服不齐,经过两个月的行军作战,已经挂得破破烂烂。没有带 棉衣的人,不得不解开小包袱把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人们开始感到冬季的威胁。
周恩来骑着枣红马走在行列里。前面象是一座小小的市镇,两旁站着不少的人来看红 军。看来红军的政治影响在迅速扩大,老百姓不仅不跑,反而对红军充满了好感和好奇。这 种景象使红军指战员感到愉快,走得更有劲了。周恩来脸上也带着喜色,他下了马,缓缓而 行。可是走到近前一看,却大出意外,两旁除了一些买卖人和市民以外,还站着一大溜穷人 向红军求乞。这中间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他们一个个全是衣不蔽体,面色蜡黄,骨瘦 如柴,仿佛是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一伙囚犯。周恩来心中酸楚,真想不到贵州人民穷成这 个样子。当他正凝神观察时,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好象一眼认出他是“官长”,就追了上 来。周恩来一看,她抱着的孩子光着屁股,睁着两只大眼;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肚子凸得象 大皮球似的,而四肢却瘦得象麻秸秆儿;一根一根肋骨,都能数得出来。那妇女一边喊一边 追着,说:“官长,舍给我件衣服吧,我的孩子快冻死了呀!”周恩来看她实在可怜,就回 过头说:“小兴国!包袱里还有衣服吗?快给她一件。”
“都是军衣,还缀着红领章呢!”小兴国迟迟疑疑地说。“不管什么吧,”周恩来把手 一挥,“先给孩子挡寒要紧。”
小兴国这才向后跑了几步,从枣红马驮着的马褡子里摸出小包袱,取出一件上衣,掂在 手里,嘟嘟哝哝地说:“我看你穿什么!”
周恩来装作没有听见,接过军衣,给孩子盖上。那个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