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死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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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是枪响,有时只听到呻吟、扭打的声音,接着队友会拿着一把血淋淋的格斗武器,另一手拎着一个被切下来的僵尸脑袋走出房门。就连我也独自撂倒过几只。有时候整队人马都在屋内打僵尸,我负责监视街道,结果听到奇怪的噪音,那种拖着脚走路的刺耳声音,像是某种东西从灌木丛后面拖着脚走出来。我用手电筒照着它,先喊人支援,然后一枪就制伏它。
有次我差点被抓走。我们当时在肃清一幢两层楼房:四张床、四间浴室,客厅的落地窗曾经被吉普车撞进去,导致房屋有部分倾倒。我的队员想要放个尿,于是我叫她去灌木丛后解决。我的错。我当时分心了,只注意房子里的状况,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突然间,我的轮椅被猛拉一阵,我想转身,但右轮卡住了。我扭过头去,用手电筒照。结果是一只匍匐尸,没双腿的那种僵尸,它从柏油路旁对我狂吼,想攀上轮子。轮椅救了我一命,它帮我拖延了关键的一点五秒,让我有时间把卡宾枪倒转过来,如果我是站着的话,早就被它拙住脚踝,甚至咬上一大口。从那次以后,我值勤时永远保持高度警戒。
那时候,我们除了要应付僵尸之外,还有抢匪。他们并不是完全冷血的罪犯,只是需要食物来存活。小偷也是一样。这两者通常都能改过自新。我们会邀他们回家,给他们需要的东西,照顾他们直到「住屋供给部」的人来接手。
不过还是有些真正的劫匪,专业的坏胚子,那是我唯一受过伤的一次。
(他拉下衬衫,露出一个圆形伤疤,大小近似一个战前的一毛钱铜板)九毫米,正好穿透肩头。他本来被我队友从屋子里一路追出来,我喝令他停下。他也是我唯一杀过的人。感谢上帝。治安新法通过后,罪犯数量大幅消减。
然后是「野儿」的问题,你晓得的,那些失去双亲、无家可归的小孩。我们发现他们蜷缩在地下室、橱柜里或床下,有好些小孩子是远从东部步行而来,他们的状况很糟,营养不良又形容枯槁。有好几次他们拔腿就跑,我看了好难过。你懂吗?因为我追不上他们。其他的队员会追上去,多数能追得上,但也不是每一次。
最大的问题是「傀尸灵」。
傀尸灵是什么?
就是那些发了疯的家伙,开始刻意模仿僵尸。
你能说详细一点儿吗?
可以啊,不过我不是心理医生,所以不懂那些专有名词。
不要紧。
好。就我所知,有一种人就是没法面对「奋战或被咬死」这种压力。他们被自己所害怕的东西所吸引。他们认为,与其抵抗僵尸,不如去讨好僵尸、加入僵尸、试着模仿僵尸。我想在绑架事件中也有这种情形,你了吧,就像派蒂·赫斯特的例子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那类的,或者就像以前的战争中,被侵略的人民转而投入敌方阵营成为通敌者,①有时这些通敌者甚至比真正的敌人更顽强。例如法国的法西斯主义者,他们是希特勒最终的效忠部队。也许这就是「傀尸灵」这个名字的由来,听起来有点像法文字之类的。②
不过在这场战争中,你却不能这样,你无法对僵尸举手投降说:「嘿,别杀我,我跟你同一国好了。」这场战争没有灰色地带,不可能中立于活人和活死人之间。但我想有些人就是心理上无法承受压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极限了,他们开始模仿僵尸的行动,发出类似的声音,甚至攻击别人,想要咬死人家。我们就是这样发现首宗案例的:他是一位成年的男性,三十五、六岁,身上脏脏的,恍神地拖着脚定在人行道上。原本以为他只是被僵尸吓傻,直到他在我们队友的手臂上咬了一口。真是惊恐几秒间,我二话下说往他脑袋轰一枪,然后转身检视队友。他痛倒在人行道,缩起身子,不停咒骂哭叫,盯着前臂的伤口。他知道自己被咬了之后,一定会被我们赐死,所以正准备好要自我了断,我们却发现那个被我打死的人,头部正流出汨泪鲜血。我们检查他的肌肤,才发现他仍有余温!你真该瞧瞧我队友那种如释重负的样子,就好像本来已经判了死刑,后来却得到上帝老大哥赦免一样,太难得了。讽刺的是,这位队友还是差点就挂掉,因为那个畜牲嘴里的细菌太多了,让我队友的伤口引发了致命的葡萄球菌感染。
我们以为也许无意间发现了「傀尸灵」这个新现象,没想到原来这个状况已有一阵子了,疾病管制局正准备要公开说明,他们甚至从奥克兰派了个专家来向我们简报,解释万一再遇上「傀尸灵」该怎么办。我们非常震惊,你知道有些人为了想要预防自己变成僵尸,甚至甘愿选择当个「傀尸灵」吗?也是因为有「傀尸灵」,大家才一窝蜂注射那些放他妈狗屁的神药。想想,某人一直在服用号称可以对抗僵尸病菌的伪药「方阵」疫苗,然后这人被「傀尸灵」咬到,当然没死。他会怎么想呢?也许他压根下知道「傀尸灵」是什么。「傀尸灵」只是像僵尸一样和我们敌对,有时候他们甚至比僵尸还危险。
为什么他们比僵尸还危险?
例如,「傀尸灵」不会完全冻僵。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在外面冻得够久的话,当然会冻僵,但是如果天气下要太冷,而且他们还穿着保暖的衣物,就不会有事。而且他们因为吃人肉的关系,所以变得比较强壮,不像僵尸。他们可以活得很久。
但要杀死他们可比杀僵尸容易。
这句话正确,但又不对。你不必击中他们的脑袋。你可以挖走他们的肺脏、心脏,攻击身上的任何部位,最后他们会死于失血。但你若没有一击毙命,他们就会下断反击,直到被打死为止。
他们不觉得痛吗?
才下呢。这完全是精神凌驾了感觉,在全神贯注之下,人类能够压制大脑对痛觉的传导,你真的应该请教专家,不要问我。
请继续说。
好吧。也因为如此,我们从来没想要劝「傀尸灵」投降,因为没什么好谈的。这些人是僵尸,也许生理上不是,但心理上你完全分不出来。甚至身体也会变得僵硬,只要他们够脏、血渍够厚、病菌够多就成了,僵尸闻起来都还没他们那么臭。单独一只僵尸其实不会臭的,如果是「嫩僵」③的话甚至没什么气味。你要怎么区分「真僵尸」跟全身溃烂的「傀尸灵」?没办法,我们又不像军队有防疫犬或什么的,我们必须靠双眼来鉴别。
僵尸不会眨眼,我不知道为啥,也许因为它们平均使用全身所有的感官,大脑并不特别倚重视力;也许它们没有太多体液可以用来润泽眼球,反正原因没人晓得,它们不眨眼就对了。而「傀尸灵」会眨眼,凭这点可以辨认出来。先倒退几步,再等个几秒。在黑暗中容易多了,只要用光照一下它们的脸,如果没眨眼的就是僵尸,立刻干掉。
万一眨眼了呢?
嗯,依照命令,情况许可的话就活捉,只有在自卫时才能使用致命武器。听起来很疯狂,现在听起来还是很疯狂,但我们真的有捉到一些「傀尸灵」,五花大绑后交给警察或国民兵,不晓得他们后来怎么处置。我有听说「瓦拉瓦拉监狱」的事情,你知道吧,好几百个「傀尸灵」关在那里,有吃有穿,还有医疗照护。(他抬眼望向天花板。)
你反对这种作法。
嘿,我不想谈那些。你想去捅那个马蜂窝的话,就去看报纸吧。每年总有些律师、神父还是政治家的,为了不知哪门子的利益考量,结果把这事搞得火上加油。我个人并不在乎,要怎么安置「傀尸灵」,我是一点感觉也没。我想身为「傀尸灵」的最大悲剧,就是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到头来还是逃不过。
为什么呢?
因为嘛,虽然我们分不出他们跟僵尸的差别在哪里,但真正的僵尸却分得出来。记得在战争初期,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要让发明「僵尸咬僵尸」的方法吗?甚至还有所谓的文献记载、目击者口述、纪录片等等,都认为说僵尸会内艋ヒА1鹕盗耍鞘墙┦谝А缚椤梗枪饪幢砻媸强床怀隼吹摹!缚椤共换岷敖校蔷椭皇翘稍谀潜撸踔烈膊换崾酝挤纯梗换嵯窕狄谎ざ詈缶驼饷椿钌乇凰且恍南肽7碌墓治锔塘恕�
①派蒂·赫斯特(Patty Hearst。出生于一九五四年)是美国富家女,在一九七四年被美国境内的恐怖份子组织绑架拘禁后认同其宗旨,于是跟着恐怖份子一起抢银行。后来遭警方逮捕,被法院判刑七年,但卡特总统赐她缓刑,柯林顿总统则对她进行特赦。在法庭上,她的防御理由之一就是她在被拘禁期间遭到洗脑,而且在「斯德哥尔摩症侯群」(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情感,进而协助加害人)的影响下而加入恐怖份子。
②维坤·亚伯罕·劳瑞兹·姜生·奎师龄(Vidkun Abraham Lauritz Jonsson Qusling):在二次大战期间由纳粹德国所扶植的挪威总统。
③「新感染僵尸」的简称,泛指在僵尸疫情大恐慌之后被咬死变成僵尸者。
马里布,加州
我不需要要看照片就能认出罗伊·艾略特。我们约在重建后的马里布码头要塞喝咖啡,附近的群众立刻就认出他来,不过情况跟战前有点不同,他们保持距离,多了一分敬意。
「无兆死」是我的大敌,全名是「无征兆性死亡症侯群」,或称「末日绝望症候群」。无论你管它叫什么,它在早期战况停滞的那几个月里面害死的人数,和饥荒、疾病、暴力行为及僵尸所造成的死亡一样多。我们已巩固了落几山防线,肃清了安全区,但每天仍持续有百余人下幸丧命。不是因为自杀,我们当然有很多人自杀,不过这个下同,有些「无兆死」患者只是有点小伤或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有的更是健康得不得了。他们的情况很单纯,就是某晚入睡之后,隔天早上就醒不过来了。这些都是心理因素诱发的,一种放弃的心态,不想见到明天,因为你失去了信仰和坚忍的意志,你知道明天只会有更多苦难。历史上各决战争中都曾经发生这种案例,有时天下太平也会发生,只是没这么严重。这是一种无助,或说是人类对无助的感知过程。我能理解那种感觉,我成年后就一直在导戏,大家说我是天才男孩,保证成功的神奇小于,虽然我经常失败。
一夕之间我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个F6类劳工,无特殊技能。这世界即将毁灭,而我自恃的才华根本无力阻止。当我听说「无兆死」这种病的时候,政府仍在掩盖消息——我是向一位在雪松·西奈医疗中心上班的的消息人士打听到的。我一听说这种病,脑海就突然灵光一闪,就像我小时候第一次用超八底片拍摄短片放给爸妈看的时候一样:我知道我做得到,我能战胜这个大敌!
你做到了,其他的都是历史了。
(大笑。)最好是喔。我首先去找政府,他们拒绝了。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以前的电影事业这么有名,他们怎可能会拒绝……
什么电影事业?他们现在要的是士兵、农夫,真正得动手做的工作,记得吗?当时政府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喂,抱歉,门儿都没有,但是你可以帮我签个名吗?」尽管如此,我可不是投降派,只要我相信自己能做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