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慈禧-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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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关键是位次如何排。本来说好,主意由皇上自己拿,但十七岁的同治还是要听两位皇太后的意见,而两位皇太后的意见却不一致。慈禧中意员外郎凤秀的女儿富察氏。富察氏出身满洲正黄旗,端庄秀丽,更重要的是性格柔顺,小同治三岁。慈禧喜欢老实听话、低眉顺眼的儿媳,可减少婆媳间的矛盾和摩擦,在迎合自己心意、顺从自己指使的前提下,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慈安则中意清朝唯一的蒙古状元崇琦的长女阿鲁特氏。阿鲁特氏虽然相貌不很出众,还长同治两岁,但雍容端庄,气质高贵,娴熟诗书,德才兼备。俗话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同治即将亲政,但他毕竟只有十七岁,需要一个稳重、有主见的贤内助统率六宫,如果比皇上还要年少柔弱,这一双孩子如何挑得起重担呢?还有一层,这阿鲁特氏是被赐死的郑亲王端华的外孙女。端华身后无子断了香火,况其获罪因肃顺而起,慈安总有怜悯、不忍之情。同治本人原没有什么定见。但他知道若要选色,皇帝定制六等妃嫔,将来还有的是机会,皇后则不同。亲政在即,届时自己一个人掌管天下,若娶个比自己还没主意的小媳妇,岂不还要为后宫多操一重心?他听说阿鲁特氏是个才女,长相二等,德性一等,隐隐有了一定的倾向。慈禧、慈安的做法也不同。习惯于事事做主、特别是为儿子做主的慈禧,自认自己是生母,给儿子挑媳妇是天经地义之事,自信自己完全是为儿子好、尽心尽意为儿子考虑,儿子没有理由不听自己的,她没有想过儿子的想法和感受,也没有想过要了解儿子的想法和感受。慈安则把儿子的想法放在了首位。她专门绕到同治的住所,问儿子的心意,和自己一样最好,不一样也别事到临头难为他。不料儿子的思路竟与自己不谋而合,欣慰之余,她感到儿子确实长大了。
正式选定后妃之前,慈禧当着慈安的面,以不容争辩的教训口吻叮嘱同治:立后是大事,皇帝须好生考虑。这四位姑娘,凤秀的女儿是满八旗世家,当年乾隆爷孝贤后就是富察家的女儿。论家世、论人品都是没得挑的。崇琦的女儿相貌平常,大你二岁,且是蒙古八旗。自康熙爷到现在二百来年,皇后都出在满洲世家,这个例儿可不可以破,你可想好了。同治逆反之极,几乎立刻就作出了对着干的决定。慈安瞧了出来,知道大事不好。她了解慈禧,谁要负了慈禧,这辈子再甭想过好日子。慈禧必定会迁怒同治所选之皇后,后宫将永无宁日。
正式选定后妃的程序,是设一铺明黄色桌围的御案,案上放一柄如意、一对大红彩缎荷包、两对镶黄边绣鸳鸯的荷包,作为皇家的定亲信物,由皇帝亲手将其分别交到中意的候选者手中。其中如意代表皇后,大红彩缎荷包代表妃,镶黄边绣鸳鸯荷包代表嫔。候选者接过定亲信物就算定了终身,只等着大婚的日子迎进紫禁城了。两宫皇太后与同治就座后,四位名媛被引导进来,请完安后侍立一排。慈禧拿起如意,郑重地递给同治,又一次加重语气叮嘱道:皇帝,你可想好了,瞧中了谁,便把如意给她吧。同治答应一声,双手接过如意,转身径直走向阿鲁特氏,毫不犹豫地将如意给了她。慈安赶紧拿起大红彩缎荷包递给同治,一面向他示意凤秀之女。同治会意地接过荷包递了过去。又分别将另外两对荷包交给了余下的两位姑娘。选妃结束。阿鲁特氏成了大清第十代皇后。
第二节 失败的母亲(2)
一位历史学家曾生动而准确地描绘了慈禧当时的感受,征引如下:
慈禧突然觉得,天地之间有个什么东西塌了下来。不偏不倚,一下砸在她的心上。一股热血从心底里冲了出来,像奔突的烈焰刹那间便填满肺腑胸间,然后往上一下子涌到了脑门。左额头的青筋不由得猛烈跳了起来。她突然看不清眼前所有的东西了,皇上、名媛、命妇、太监们全成了一片血晕,血晕之中的儿子突然变成六岁时的模样,咧着嘴笑着,伸着手向自己走来,走到一半,突然调头向慈安走去了……转眼又变成刚刚生下的婴孩,张着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有好几天,慈禧心里都是凄凄凉凉的。人都说儿子是自己的亲,可是自己要强了一辈子,偏偏是自己的儿子不给自己争气,连平民百姓娶媳妇嫁女都是凭父母一句话呢,何况自己是掌管天下的皇太后。居然管得了天管得了地,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这多让人伤心。更让人伤心的是,儿子竟听慈安的话。平日听她的也罢了,毕竟是她把他从小抱大,脾气又比自己好,也就不计较了,可到这关键时刻还是听她的。传出去叫自己多没面子,不跟没有儿子一样了吗?十月怀胎,那辛苦谁能理解,生孩子时受的苦痛谁能体会!这往后,大事小事都听她的,那自己还有什么意思。不成了摆设!眼看着立后完了就是亲政,他们两人要是拧成了一股绳,凡事不听自己的,再把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局面抛到一边另搞一套,岂不寒心!到时候自己靠边站了,连话也说不上了。那不得活活气死!
……她本能地站到了儿媳妇的对立面。她嫉妒这位状元女儿的才华,嫉妒她的出身,嫉妒她可以入大清门、行御道。这是唯有册立中宫的皇后才有的特权,而这一切对慈禧来说都是永远不可能有的……也许换一个婆婆娶了这样一个体面的儿媳会高兴得发疯,可慈禧一点都不高兴,她不允许这世上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
同治十一年(1872年)九月中,同治大婚。五天之后,两宫皇太后颁布懿旨,命钦天监于翌年正月择吉期,举行皇帝亲政大典。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两宫撤帘,同治亲政。
同治亲政的一年多中,他似乎只做了两件事,一是修园,一是冶游。修园,本出于孝心,想为两宫皇太后营建一方颐养天年的乐土,一方面安慰归政后落寞无依的可怜母亲,一方面稍稍转移母亲的恋权之心。冶游,则出于逆反之心。同治对后妃本无所偏心,慈禧却延续选妃时的矛盾,固执地偏向位于第二的慧妃,几次三番、无端地讽劝皇帝广沛甘霖,“眷顾”慧妃,同治索性发狠不召任何一位妃嫔侍寝,独宿乾清宫。然同治毕竟年少、不耐寂寞,加之修园为贪官所骗,朝上亲王重臣哭谏,朝下两宫太后数落,他自卑到了极点、心烦到了极点,于是破罐破摔,听从佞臣宵小的教唆带引,微服冶游,放荡于琉璃厂、八大胡同、茶园酒肆、青楼妓院,狎邪淫乐……
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初,同治病了。前因国家百废待兴、财力有限,群臣激烈反对,修圆明园改为修三海(北海、中海、南海)。这一天,同治亲行巡视三海工程还宫后,自觉不适,本以为劳累所致,稍息即愈,不料竟发起烧来,太医院用药无效,一连三日不退。第四日,同治耳后颈项四肢出现了大批丘疹。侍候于旁的太医院首领庄守和、李德立惶惧战栗地在脉案中写下了沉重的两个字——“痘症”。
“痘症”便是天花,是清人畏之如虎的烈性传染病。这种病传播迅猛,危害极大,当时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染病之人畏寒高热,全身出痘,汇浓溃烂,绝大多数死于非命,只有极个别人靠自身抵抗力扛过去,落一身痘痕(俗称“麻子”)。为预防此病传播,清朝特别按“已出痘”、“未出痘”的标准划线,规定边疆少数民族首领朝觐的方式、地点和时间,并规定居京出痘者全家迁出郊外等。但防不胜防,仍有大量的人染此病丧生。清入关后第一个皇帝——顺治即因患天花而亡,死时年仅二十四岁。
脉案呈上,懿旨即传,命宫内外照旧例供奉痘神、张灯结彩、花衣悬红,民间百姓禁炒豆、禁当街泼水……同时,经过几天酝酿,两宫再次垂帘。
同治悲凉失落至极——亲生母亲总以权力为重,并不顾自己的儿子患了要命的病症。尽管如此,同治的病症却逐渐平稳见好。痘症最忌痘发不透,痘毒内陷,同治则满头满身的痘都饱满成熟、出了脓头,这标志着痘症最险的关口已经闯过,如不出现大面积感染,就只等结痂痊愈了。然而不料,十一月十九日后同治病情突然转危,“湿毒承虚流聚,腰间红肿溃破,漫流脓水”,“头顶、胳膊、膝上发出痘痈肿痛”,六天后,腰部溃孔与臀部脓疮连到一起,溢出的脓每天多达一茶碗。十二月初五,同治病故。
各种传闻立刻不胫而走,最多的是:同治并非死于痘症,实是死于梅毒。《清朝野史大观》说,皇后阿鲁特氏端庄贞静,美而有德,同治深爱之。但“格于慈禧之威,不能相款洽”,慈禧又“强其爱所不爱之妃”,同治于家庭无乐趣,乃出而纵淫。因害怕臣工撞见,不敢至外城著名妓寮,专觅内城下等私娼取乐,久之毒发。传太医院看视,太医院不敢言,反请示慈禧是什么病。慈禧传旨说,恐怕是天花。于是太医院按天花治,无效,同治躁怒,骂道:我没患天花,为何以天花治!太医院说,这是太后的命令。同治“乃不言,恨恨而已”。死前数日,“下部溃烂,臭不可闻”,“洞见腰肾而死”。时太医院御医李德立的后人说,他家相传,同治皇帝患的是梅毒,但慈禧太后只准按痘症治。其大曾祖李德立冒险向慈禧说,不能这样治,皇上的病不是痘症。慈禧大怒,将头上钿子掷下,大曾祖即摘帽磕头到地。另有一种说法,是说同治病重时与其师傅李鸿藻及皇后阿鲁特氏相商,口授了立嗣及防范慈禧专权的遗诏,李鸿藻慑于慈禧之威,出卖了同治,将遗诏笔录交给了慈禧,慈禧大怒,立碎之,掷于地,命尽断同治医药饮食,任何人不许入同治寝宫一步。不多时,同治死讯传于外。等等。
从留下的脉案和宫中应对天花的措施(如供痘疹娘娘等)看,同治确实患了天花。而同治微服冶游,也是不争的史实——醇亲王所掌神机营精确指明了皇上私出的时间地点,这就使其感染梅毒之说具有可能性。从同治病势原已好转又转危殆以及临终前的病状看,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痘症、梅毒两症并发所致。慈禧有无为了保皇家和自己的颜面,故意讳疾忌医,不惜牺牲儿子生命,或竟促其早赴黄泉呢?目前没有这方面的证据。慈禧御前女官德龄认为,说同治为慈禧所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慈禧深爱自己的儿子同治,到了“崇拜”的地步。然德龄看到的是晚年的慈禧,又安知这不是伴随慈禧一生对唯一儿子的深深愧疚而产生的忏悔呢?
不管怎样,同治只活了短短的十九岁。他的一生是一个悲剧。
悲剧人物还有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慈禧。慈禧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可怜的亲生儿子的煎熬中生活。四十多年后,慈禧的御前女官德龄《慈禧太后私生活实录?舐犊情深》记载,每逢同治生辰或忌日,太后均整日静坐,脸上满堆着阴沉愁苦的颜色,眸子里盈满两眶苦泪,回忆同治和他每一件琐事的细节。一次,太后在放置同治遗物的宫殿里一件一件摩挲着那些小袍小褂,口中喃喃对德龄道:“他的仪表的大方和华贵真是人世间所不易见到的”,“相貌的好看,还是不值得称道的事情,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