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沉默群山-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我只好转移注意力,欣赏起小文母亲的那些作品。
在画室的四壁和角落挂满了画纸,绝大部分是人像画,而且都是女人,我发觉那些人像有个共同的特点,她们虽然个个美艳绝伦,但表情都很空洞,望着那一双双眼睛,就象对着一口口枯井,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我看见一个女子头朝下浸在水中,她的长发在身下散开,象海藻一样;另一个女子左手握着柄小刀,刀尖和右手腕都在滴血,血滴在地上,形成一个红红的小水潭。我突然想起小文的母亲是左撇子,心里不禁一动。一个人对着这些妖里妖气的画像,我渐渐感到有点压抑,甚至连情绪也更加低落了。
饭桌上的气氛很不错,小文兴高采烈地说着话,语速很快。她母亲也显得很高兴,不断询问我们的近况,甚至拿出一瓶藏了好几年的葡萄酒,几杯酒喝下去,她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红晕。这让我很惊讶,因为我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似乎生活的阴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席间小文向我透露了一个小秘密,她母亲的画作得到了本地一位名家的肯定,将在下月中旬被推荐参加一个全市新人画展。这个消息让我也感到由衷的高兴,便举起酒杯说,阿姨,这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祝贺您!小文母亲虽然不胜酒力,还是含笑举起了杯子,把剩余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那个梦又来拜访我了。
阳光透过水面,从头顶照下来,使周围的水显得异常明亮。看样子水不是很深,否则光线不可能如此强烈。我感觉自己象站在一个泳池的底部,不过陈沫是在江中遇难的,怎么会到了这儿呢?那条江有几百米宽,水流湍急,它汇入东海是无庸置疑的,任何稍有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所以这个地方就充满了不真实感和不合理性。但我没有在这上面纠缠不清,这毕竟只是个梦境,它不需要合乎逻辑。
在离我数米远的地方,躺着陈沫的身体。也许用“尸体”形容更确切,但我不愿意。我一直不相信她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长时间。我愿意相信,她在另一个地方活着,这个地方,我找不到,对我来说,她只是失踪了。
这个梦我以前做过很多次,所以一切场景都不陌生,但时隔多年,它又一次闯入我的生活,还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人知道自己做梦,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知道。
我向陈沫走去,包围着我身体的水对皮肤产生了阻力,但阻力不是很大,只不过让我前进的步伐减缓了一些。这时我发现了与以往经历最大的不同点,我的目光落下来,看见了自己的四肢,它们健全完好,修长有力。在从前的梦里,我是没有形体的,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可以发挥功能。也就是说,情况发生了变化。
我大步向前,跨越那几米的空间,迫不及待地站在了陈沫身边。她依旧保持着我记忆中的模样,双眼紧闭,穿着洗得褪色的蓝色校服。十几年过去了,我手脚的皮肤开始变得粗糙,而她身上裸露出的部分,还是那么光滑,一丝皱纹也没有。接下来该做的事,就是俯下身子,吻她的嘴唇了。她会苏醒过来吗?我心里有一点紧张。
我们嘴唇接触的瞬间,我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感觉液体从鼻腔冲进去,咕咕作响。
她的嘴唇非常柔软。
我张开眼睛,看见陈沫的脸上,圆睁着一对绿荧荧的猫眼。“喵——”,她咧开嘴,说出了猫的语言。
有人轻拍我的脸颊,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小文的脸。我很庆幸不是陈沫。“电饭锅里有粥,咸蛋和花生酱在桌上。”小文照例提醒我,好象怕我找不到吃的东西。她脸上散发着洗面乳的气味,是早晨的味道。
“我走了。”她走到门口,回头又说了句。我在床上举起一只手臂,挥动了几下,然后她象得到确认一样,微微一笑,带上了房门。
我洗脸刷牙,吃了两大碗粥,其间昨晚的那个梦境一再出现在脑海里。我怎么会把陈沫跟那个猫眼女人联系在一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小文母亲的画影响了我。我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浅灰色衬衫,穿上,将袖口卷到肘弯处。装束停当,我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面铜镜。二十四小时早已经过去,那个人呢?我摇了摇头,管他呢,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理会他?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我到达公司楼下时,头上已经在往外冒汗,我开始后悔出门前该穿件短袖的衬衣。走出停车场,就看见那幢三十几层高的大厦直刺青天,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射出了利剑样的光芒,倒是颇具气势。
在涌入大楼的人流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刘明。他头发蓬乱,眼皮肿胀,一付没睡够的样子。看见我,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慌,飞快地转过头,钻进了电梯。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他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前几天在我面前,这家伙还是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为我对他背地里的道道一无所知。我也乐意被当成傻瓜,看着这个阴险的家伙一点点露出真面目,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莫非他已经知道了程婴对我说的话?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
电梯在十五楼停下,我步出电梯,立即感到扑面而来的凉意。中央空调把冷风送到这层楼的各个角落,与外边相比,这里如同另一个世界,一个阴凉的世界。门对面站着的保安,正用目光扫视着电梯里出来的人。看见我,他脸上堆起笑容,说:“您好。”他善于依据对象不同而调节自己的表情,在脸上展示出从不动声色到笑得象朵向日葵那样不同类型的表情,不去作电影演员真是委屈了他。此时他的笑容应该属于比较级的,仅次于面对王总。我对他点点头,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走廊呈T字形,两边布满了房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很繁忙的样子。我在办公室门口被程婴叫住,她从走廊尽头的总经理室探出头,向我扬手示意。我走过去,只见她往房间里头呶呶嘴,说,王总找你。她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我想从中找出点暗示,但没有成功
总经理室有两个房间,外面的供秘书办公,里面才是老板王中则的。程婴帮我推开门,一侧身,让我进去。
王总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象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他的身体发福得厉害,头顶微秃,双眼暗淡无光,乍一看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这家年销售额数千万的机电公司的老板。不过你可别让他这付半死不活的外表所迷惑,这家伙精着呢。
他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言不发地坐下来,等他发话。
“小方,这两个客户对我们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抓住他们,争取让他们成为我们的长期伙伴。”他的话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哪两个客户?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说,“条件还可以再优惠一些,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市场份额对我们实在太重要了!”他显得颇为动情地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很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方,你干得很好,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人!”我一时啼笑皆非,我都干了什么了?简直莫名其妙!我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闭上嘴,盯着我的眼睛,停顿了几秒钟,才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年轻人哪。”他肥厚的手掌又移过来,放在我肩上捏了捏,“你上月扣掉的奖金,我已经叫财务部补回去了。你知道,我向来是个奖罚分明的人。”
外面的房间,程婴低着头,十指弹钢琴一样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运行。我经过她面前时,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她抬起头,看着我。“有空到我那里来一下。”我低声说道。她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回到办公室,仍然一头雾水。公司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却懵然不知,也许就在我失去记忆的星期六。那个该死的星期六!我拼命回忆,想得头都痛了,但那个部分还是一片空白,气得我忍不住用拳头狠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你找我,有什么事?”这时,程婴推门进来了。
我深吸了口气,在心里思索如何对她开口。过了一会儿,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失忆了。”
程婴的脸上变幻了几种表情,先是错谔,接下来是怀疑,最后是惊异。“你说什么?”
“我可能患了失忆症,真的。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我尽量平静地说。
她眨巴着眼睛,“比如说……”
“比如说,王总今天讲了一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把王总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
程婴皱起了眉头,“你真的不知道?可是,那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怔了怔,“我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有两个客户,刚刚和公司签了三百多万的合同,而这两桩交易,都是你一手操作的。”
我垂下脑袋,陷入沉思。我把上周五直至昨天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番,就象放映一部影片,特别是周五晚间的那一段,不断地暂停,倒带重播,作为那天的结束,小文和我做爱的片段便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断地记起她的喘息,我们什么时候到达高潮……到了最后,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它一遍遍地自行播放,如一部唯美的情色电影。
我抬起头,看见程婴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但我的神情让她失望了。“想不起来?”我无言地点头。“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又问。
“还记得昨天的那个电话吗?我问你几号,你当时还笑我记不住日期。就在昨天早上,一睡醒,关于上周六的事,我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程婴的目光凝固住了,长时间地注视着我。如果换了平日,我一定会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猿意马,浑身不自在,但这次没有,这种目光只可能表示,她有了超乎寻常的发现。“你肯定,是在昨天给我打的电话?”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我突然害怕起来,一片阴云悄然袭来。
“可是,我记得,那应该是在前天。”
仿佛有人用棒球棍狠狠砸在我后脑勺上,我眼前一黑,要靠扶住椅子的把手才不至于跌倒。程婴及时发现了我的异常,一把抓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了?”她掌心的热度并不足以驱散我内心的寒冷,我强笑着说,“我没事。”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可是,你脸色这么差……”
“不,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她意识到已经在我这里呆了很长时间,只好不情愿地站起来,“别担心,事情可能没那么糟。”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可我明白,情况的严重性已远远超出了预计,这个病,它正在蚕食我的记忆。但我还是用力回握她的手,说,“小婴,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她无声地笑了笑,慢慢抽出手掌,转身走了出去。
现在办公室内只剩下我了,不,不是那样的,我感觉到,还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我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