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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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暗暗舒出一口长气,首先他兴幸自己的谨慎,没对周韦青透露过要对付章阁锋的口风,现在哪怕周对故主仍有旧情,也不会说自己是有意向章阁锋挑衅;其次也兴幸自己没有看错人,把周韦青留在身边——他确实不是奸细。根据这一情况的变化,金城心中暗喜,并慢慢想出第二计来:章阁锋看来是死期近了,不必要乞丐们捣乱到要他来跟自己交涉了!
周韦青与夏元一边聊天一边慢慢踱步,穿过惠爱东街向北走,不一会儿便来到玉昆茶楼。当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茶楼没有多少人了(当年的省城老百姓是喜欢饮早茶的,天蒙蒙光就去上茶楼,所谓一盅两件,当早餐,吃完后便去上工)。两人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开了茶,然后便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周韦青以为是好朋友相聚而已,而夏元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堂主另有何意。两人正谈得高兴,章阁锋带着五个贴身保镖走了过来。
周韦青一看,连忙起身——章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堂主,抱拳作了一揖:“章堂主早晨!”
章阁锋也即拱手还礼:“韦青兄,早晨,早晨。”
几句寒喧后,众人落座,又说了一些闲话。章阁锋突然话题一转:“韦青兄,昨天贵堂指使乞儿大闹华实楼,你为何不事前通知一声啊?”
周韦青一怔,一脸的惊愕:“什么?广龙堂昨天指使乞儿大闹华实楼?小弟没听说过埃”章阁锋也怔了怔,他本来以为周韦青会为金城辩护,却料不到他竟是一脸茫然,看那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是确实不知道。这么说,难道不是金城指使的?盯着周韦青又立即紧迫一句:“老弟不是金城的保镖和传令官吗?”
“是埃小弟是金城的保镖和传令官。”周韦青回答得十分坦然,“章堂主,发生了什么事?广龙堂跟贵堂发生争执了?”
“金城没有指使乞儿来我地头捣乱?”章阁锋不回答周韦青的反问,而是又紧迫问一句。这里是义兴堂的地头,而且他跟周韦青是七对一,周韦青不敢不据实回答。
章阁锋这种问话本来是很不友好的,在黑道上很容易就会造成纷争,但他确实心急想知道真相,好作防范,故连历来的那种深沉淡定的机谋也顾不得了。如果金城真是想对自己下手,他就有可能立即投靠其他大堂口如洪胜堂、三山会以策安全,又或带上多年来搜得的钱财偷偷逃出省城,从此“金盆洗手”,安享下半世,总之是“车不立险地”——他深知不管是群殴还是独斗,是用计还是心狠手辣,他都不是金城的对手。
周韦青也已察觉出了这种不友善,但他是确实未曾听说过金城指使乞儿去义兴堂地盘捣乱之事,便很坦然地道:“章堂主,实话实说,对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故意挑拨,想造成两堂纷争,自己从中渔利?”
周韦青的笃定使章阁锋心中疑虑少了些,他继续盯着周韦青的脸看了一会,见周确实很坦然,便又道:“那也可能是我多虑。不过,韦青兄,贵堂主最近可曾向你详细打听过我的情况?”
周韦青想了想:“没有。这两个月金城一直在忙接收猛虎堂原来地盘的事,堂里兄弟得了不少好处……”他本来还想说说自己这两个月多捞了十多个大洋,但一看章阁锋的面色,觉得还是别说了,免得章阁锋以为自己讽刺他对属下吝啬——而这正是自己离开义兴堂,过底广龙堂的原因。
章阁锋也听出了周韦青的弦外之音,虽然不高兴,但心中也定了些:看来不是金城要跟自己作对。
离开玉昆茶楼,周韦青立即走回林氏宗祠,一路上心中是七上八下。他在考虑该不该把刚才在茶楼的事对金城说。
他并不知道金城跟章阁锋之间的宿怨——他加入帮会才一年多的时间。他很敬佩金城,但他也不恨章阁锋,他不希望看到因乞儿闹事所造成的“误会”而导致两个堂主之间的争斗,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拨。
回到堂里,看见金城仍半躺在太师椅上看报纸,古小五则在茶几上摆了一副棋,在自己跟自己下。
金城抬头看看周韦青,道:“饮完茶啦?”
“是,堂主。”周韦青看看金城,又看看古小五,欲言又止。
金城看见他这种神态,知道他有话想跟自己说,便对古小五道:“你这小鬼,棋要跟人下才有意思,自己跟自己下简直是自己欺骗自己。今天堂里没什么事,准你半天假,到外面找些老头下棋去吧!”
古小五一听堂主准自己去上街游逛,别提多高兴了,一拱手:“谢主隆恩!”人已飞快地跑了出去。
金城哈哈一笑,对周韦青道:“你如果有什么私事要办,也去办吧。”
“堂主,”周韦青嗫嚅着,看堂中已无他人,“小人有话想跟堂主说。”
“好,坐吧。”金城做了个手势,“有什么事?”
周韦青侧着身坐下,把刚才在玉昆茶楼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还说了自己的看法。
金城一言不发,只看着他说,从他的神态中判断他说的是实话。周韦青说完了,金城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这个误会对双方都不好。”顿了顿,“不过我如果主动向章阁锋解释,似乎又好像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韦青原来还担心金城会责怪自己跟义兴堂的人谈本堂里的事,现在见金城毫无责怪的意思,心中已是非常的感激,一听金城这样说,不觉便冲动起来:“堂主,现在是章阁锋误会了堂主,是他的不对才是。”
“但这事儿对不对反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要造成两堂之间的结怨纷争。”金城说时,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周韦青大受感动:“金城真是宽宏大量!有堂主风度!”
心中佩服得不得了,沉默了一会——这时金城是一脸忧思的神情,心中却是十分的得意,在等着周韦青说话——一拍胸口,道:“堂主,我去找夏元说!要他跟章阁锋讲清楚,不能叫他误会堂主!堂主,章阁锋这人很有深计,那会对堂主不利。请堂主让小人去说!”站起身,向金城拱拱手。
金城淡淡一笑:“章阁锋这家伙,我并不是怕他,不过江湖上,你争我夺,伤了和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跟他两败俱伤,那只会造成故意挑拨的人有利。好吧,你去解释一下也好。”顿了顿,“不过,你就当是你自己担心两堂之间发生误会而自己去说就是了,免得章阁锋又起疑心。”
“是!堂主!”周韦青见金城对自己这样信任,心中真是又兴奋又高兴。
“吃了午饭后再去吧。”金城很轻松地摆摆手。
“是!堂主!”周韦青又一拱手,退了出去。这时已是午饭时候了。
金城看着周韦青的背影,得意得真想放声大笑。他想起了《三国演义》中的蒋干和那部最古老而又最伟大的兵书《孙子兵法》里的所谓“五间”(五种间谍)。
蒋干是敌方的间谍。孙子说的“五间”里,“因间”是指利用敌国的普通人做间谍:“内间”是指收买敌国的官吏做间谍:“反间”是指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为我效力:“死间”是指故布假虚情况,让己方间谍知道而传与敌方,敌上当后往往将其处死:“生间”是指侦察敌情后能亲自回报者。现在金城派出的“间谍”周韦青却与他们全不相同,是连本身都被蒙在鼓中,那样说起话来就连装都不用装了!
而章阁锋是绝不可能查出真相的——陈旺现在躲在小洋楼,金城不让他出去他就决不会出去;那样就算章暗中捉了有份闹事的乞丐去审,也审不出来。“妙哉!妙哉!”金城得意地拍了拍八仙桌。
吃过午饭,周韦青兴冲冲来到位于天壕街的义兴堂,对守门的喽罗道:“请叫夏元出来,就说是广龙堂的周韦青找他。”
当时章阁锋正与夏元及其他几个保镖在堂里谈今早在玉昆茶楼的事。大家都一致认定周韦青讲的是实话——保镖们哪知金、章之间的江湖恩怨,只凭感觉。现在一听周韦青来找,章阁锋便对夏元道:“如果他是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就让他进来直接跟我说。”
夏元出去一会儿,就带了周韦青进来,对章阁锋道:“堂主,韦青是来说这件事的。”
周韦青先向各人施礼毕,然后把自己和金城的谈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小弟是怕章堂主对金城真的产生了误会,那就反让有意挑拨的人从中渔利,故来跟章堂主讲清楚。”
“是金城这样吩咐你的?”章阁锋眯着眼,盯着周韦青。
周韦青一脸坦然:“不!是小弟自己要来。两位堂主发生争执,只会两败俱伤,小弟不想看见这样,所以来跟章堂主说。”
“那么金城知不知道你来说?”
“他不置可否,说无所谓。”
如果周韦青说:“金城不知道,是我自己偷偷来的。”那样章阁锋可能更少了疑虑,而周韦青这样说,章阁锋又犯起心病来了。弄得整个下午心中又是七上八下,直到吃完晚饭,才突然一拍脑袋:“何不捉个乞儿来审问!”
立即把郝日阳、乐平、费猫等人叫来,板着脸下令:“你们几个立即上街,看到昨天有份参加大闹华实楼的乞儿,即刻把他捉回来!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惹上警察!”
众人应声:“是!”带上麻袋绳索等作案工具便出去。
九点来钟,一个麻袋被扛进堂里来,里面被绑了手脚塞了嘴的是一个五十来六十岁的老乞丐。
拔去乞丐口里的布团,章阁锋坐在大靠背椅上,威严地把这个已吓得不断叩头,连呼饶命的老乞儿盯了足有三分钟,再突然怒喝一声:“说!是谁叫你们昨天去华实酒楼捣乱的!”
“好汉饶命!大人饶命!”老乞儿的额头已叩出血来了,“是小头目危五叫的,他说大家一齐去发泄怨气,我就跟去了!小人只是想去捞点东西。”
郝日阳对着老乞儿的后背狠狠踹了一脚:“我叫你发泄怨气!昨天你打架时又这么发癫?现在你跟我打?!”费猫、乐平、戚权也各人顺便对着老乞儿狠踹几脚:“你这个老乞儿,去死啦!”以发泄从昨天一直积蓄到现在的怨气。
老乞儿被踢得一下趴在地上,再打了几个滚,一边惨叫一边拼命大声哀求:“小人不敢啦,小人不敢啦!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章阁锋担心别把这老头踢死了,便把手一摆,止住手下的暴行,对着躺在地上正张大口喘气的老乞儿又怒喝一声:“还有谁叫你们去的!说!”
老乞丐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没……没……”话未说完,只觉喉咙一咸,“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章阁锋责备地看了郝日阳等人一眼,但现在不打也打了,心中真觉晦气,把手一挥:“把他抬到没人看见的横街窄巷扔了!”
这一夜章阁锋又没睡安稳。他不是担心老乞儿死了——当年省城路边死个乞儿并非罕见,收尸车来把尸体一卷了事,既无苦主上告,警察局不会追查他是被人打死的还是病死饿死的——他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跟金城“冰释前嫌”,如果是有堂口想挑起自己跟广龙堂的纷争,那自己跟广龙堂结好,正可以挫败对方的阴谋,而且,以后若有什么事——比如这个想挑拨离间的堂口要向自己开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