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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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官亭南侧,今天字码头东,三十年代时才迁至现址。)金城看着黄九已跑到没了踪影,自己便走出祥吕巷,沿惠爱路慢慢朝东踱去。一路上,盘算着该如何在大佛寺下手,除掉朱揸。
大佛寺在当年的龙藏街,清康熙年间建,是广州“五大丛林”之一,因内有三尊大铜佛而得名。这三尊大佛像,各高约六米,重约二万斤,后来移到了六榕寺——这是后话了。寺中还有一个所谓“宣谕亭”,是清雍正年间时增建的,供钦差大臣或地方长官宣讲皇帝的谕旨。1926年,周恩来曾在寺中举办“高级训练班”,为北伐培训军政干部。不过这些也是后话了。
现在金城却要在这寺中行刺洪胜堂的红人朱揸。他不但要杀掉对手,以保住广龙堂的赌业以至整个广龙堂,而且他还要不能让刘老七抓住确证证明是广龙堂干的,也就是说,行刺后还得安全脱身,固然不可被对方打死,也不可负伤被俘,否则,洪胜堂固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双方火并,就目前情形来说,广龙堂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且,公安局也必会彻查,刘老七是陈炯明的亲戚,说不定广龙堂就要遭灭顶之灾。
“绝不能出错!”金城一再警告自己。
边走边想,不觉已来到了大佛寺。举头仰望,只见寺门上方挂着个大木匾,上书“大佛寺”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直射下闪着光。走过山门,眼前是一个小庭院,绿树浓阴,甚是幽静,但闻鸟声啁啾。时当下午,阳光正烈。将届仲夏(农历五月)的季节,广州的天气已是非常炎热。庭院里没有什么游人,只有十个八个老人家在树下乘凉。庭院尽处便是所有佛寺的主体建筑大雄宝殿,距寺门二十来步,殿前殿中有三几香客,正在装香礼佛。
眼前的景致,令金城心中一震,正所谓触景生情,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老家兰州———甘肃省省会,古称金城。那里有五泉山、白塔山、雁滩等处名胜,自己常在那些地方玩耍,度过了童年。五泉山上的崇庆寺与眼前的大佛寺何其相似!童年的生活虽然难苦,时常挨饥抵寒,但在人生的以后岁月,谁都难免会回忆起童年的乐趣。自己离开老家已经足二十年了!老家的旧泥屋还在吗?走散了的父母姐弟现在在哪里?跟自己从小玩大的邻居小妹妹欣儿在哪里?一时间,金城只觉百感交集,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悲愤,眼睛有点濡湿起来。
发了一会儿呆,金城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走向大雄宝殿。殿内三个高大的铜铸佛像在盘膝打座,中间是释迦牟尼佛,从头顶披下一大幅红绸,一直垂到基座以下,左边是阿弥陀佛,右边是弥勒佛,三个佛像都是脸容慈样,弥勒佛更是挺着大肚皮,笑容可掬,有副很有名的对子:“大腹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张口而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是对他最形象的写照。
金城对着三个佛像看了一会,他突然似乎已看到佛像前将出现血光!心中紧了一紧,踱步到佛像的后面,看至释迦牟尼佛的背后正对着大雄宝殿的后门,走出后门,三步外便是寺墙,高不足二人,墙边还长着一株大榕树,下垂的榕树须又密又粗,有几根已入地成根。“好!”金城心中暗叫一句,他对自己一攀树便翻出围墙有十足的把握——围墙外是一条小巷。
离开大雄宝殿,金城又看了天王殿与宣谕亭。把寺中的建筑布局默记于心。然后走出大佛寺,把附近的街巷走了一遍,再踱步离去。回到鸿发赌场时,已夕阳西沉,心中也已确定了行刺的方案与具体步骤。
姜雄早已在鸿发等着金城,直到晚饭时分才见他安全归来,总算一块石头下了地,立即把金城让进馆中的偏角密室。还未坐定,便叫道:“城哥,你去了哪里?我以为你去杀朱揸了,真担心你出事!”
金城笑了笑:“是要杀他,不过不在今天。”
“是了!”姜雄低叫起来,“今天中午幸好你一拳下去,否则打起来我们会吃亏。洪胜堂的那个家伙会不会死?”
“那家伙叫范三,是刘老七的亲信,我对他下重手正是要逼走朱揸。若是打别人他可能还不会立即走。范三死不了,但要真治好至少也得个一年半载。”
“如此轻轻一‘盈就如此厉害,城哥武功果然了得!”
“那主要是看准了时机罢了。不谈这个。”金城摆摆手,“广龙堂现在被朱揸这样折腾,过不了多久就非破败不可。
我们现在要想办法从速除掉这个为洪胜堂卖命的老千!“
“能不能不搞出人命?否则闹大了,两败俱伤。如果惹上公安局,刘老七可是陈炯明的亲戚,我们占不了便宜。或者能不能找人破了他的千术,又或者把他吓走?又或者用钱收买他?”
“很难做到。”金城把自己跟踪劫持黄九的经过大约说了一遍,“朱揸的千木这样高明,短期内我们不可能找到人破得了他,况且就是当场抓住他,他也可以否认,因为其他人没法看得出他是如何出千。我们可以说是没法治他。刘老七和他都这样审谨,精于防范,加上你已经看到,他的武功上乘,要劫持他几乎不可能。更有刘老七为他撑腰,他不会害怕。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吓走他。至于收买他,广龙堂今天已负债累累,不可能出得起刘老七那样的价钱。更要命的是现在情势危急,若再让他玩上十天八天,广龙堂的赌场就只有全部关门,整个广龙堂立即声威扫地,下面的兄弟就会各散东西,接着就有可能被其他堂口吞掉。因此,我们必须用霹雳手段解决问题,只要做得干净利落,洪胜堂抓不住我们的把柄,公安局也就不会有多大的麻烦。”金城顿了顿,“况且,听说十多大前三山会曾去洪胜堂给刘老七找过麻烦,我们除掉朱揸,洪胜堂未必一定会认定是广龙堂干的,说不定这样可以扩大洪胜堂跟三山会的摩擦,对我们大有好处。不管怎么说,总之一句话,广龙堂已经赔不起了,我们不可再拖!”金城语气非常坚决,不容置辩。
“城哥所说也是,但我们怎样下手?”
“你刚才已听到了,朱揸来胜发捣乱之前会先人大佛寺拜佛,而且还让他的随从留在大殿外。大佛寺寺内的情形,寺外的街巷我已全部观察过了,那是个利于行刺的地方。”
接着把所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便是个难得的机会!”
“城哥说得对!这确实是个要他狗命的好机会!”姜雄一拍大腿,然后担心地补上一句,“但要不留下把柄,下手后怎样走得脱?”
“这个我想好了,人不要太多。”金城顿了顿,“容我失礼地说一句,我的武功比你好,枪法比你准,我就打算这佯干……”随后把自己的谋划细说一遍,“不知雄哥认为怎样?
有没有这个胆量?“
“好计谋!”姜雄低叫一声,“既然城哥你自己冒大险,小弟我哪有不敢冒个小险的!明天就干!”
“不,后天干!”
“城哥你不是说要尽快除掉朱揸吗?”
“我观察过,这大佛寺平日香火不旺,寺中人少时行刺,不好隐蔽,得手后也不容易走脱。”
“后天就会多人上香?”
“没错。明天是农历三十,后天才是初一。省城市民的习俗,初一拜神,后天大佛寺必会人头涌涌。那时才好下手,也好走脱。”
“那明天胜发还开档不开档?”
“开!小不忍则乱大谋,让朱揸来发最后一次财,好稳住他!范三重伤,刘老七不会就这样算数,他一定会要朱揸明天来,而且还会多带人带枪,好出今天上午这口气。我们就再忍他一天。”
“就这样白等?”
“也不。这回我们是只许胜,不许败。为了更有把握,明天一大清早我和你去大佛寺,等着朱揸,看清楚他是怎样拜佛的,才最后确定下手的时机。这个准备功夫不可少。”
“城哥做事真是胆大心细。”姜雄由衷佩服。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匆匆吃了两个面包,然后化妆出发。金城扮成一个盲人乞丐,衣衫褴褛,一身邋遢;左手持个破瓦钵,右手拿着盲公竹,一脸灰尘,再加一个折了脚的黑墨镜,一顶烂草帽,先自己去了。姜雄扮成一个中年商人,脱下他平时穿惯的黑色唐装衫裤,换上一件纱绸白色长衫,戴一顶白色毡帽,上唇帖了胡子,戴上金丝眼镜,左边还垂下一条细细的金链,右手拿把纸扇,在金城走了一刻钟后,才离开鸿发,步态施然,向大佛寺方向而去。在路上,还买了一张刚出版的《国民日报》。
姜雄紧随金城之后来到大佛寺。这时寺门早已开了,有三几个香客已在礼佛,十个八个老人家在小庭院打太极拳。
金城已在寺门外“行乞”,姜雄在寺中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坐在“宣谕亭”中轻轻地摇扇子,看看报纸,又看看那些老人家打太极,状似十分惬意清闲。
渐渐香客多了些,来了走,走了来,正如金城所说,香火确实不旺。到了大概上午八点半,山门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朱揸。金城弓着腰,托着钵,跟在这群人后面又进了山门,口中在不停地唠叨:“好心啦大爷、阿伯、阿叔、阿哥、大姐、大婶、婆婆……可怜可怜啦……”左手的破瓦钵在不停地颤抖着,把能够叫得出的称谓几乎全都叫出来。
最后,走过一边,蹲在东边的寺墙下,头低着,墨镜后的那双眼睛不时瞟瞟大雄宝殿。
朱揸与手下这群人来到殿前,果然如黄九所说,他让手下留在殿外,自己进了殿,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大概是拜完了,然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金城与姜雄都把情况看清楚了。等朱揸他们走后,金城又托着钵,拿着盲公竹,慢慢踱到宣谕亭来。宣谕亭内除姜雄外别无他人,金城一边向姜雄点头哈腰,嘴里说的则是:“你把四周情况尤其是寺外附近的街巷情况仔细看清楚了,速返胜发,以免朱揸生疑。”姜雄掏出几个铜仙扔到金城的钵里,起身离去。
在四周街道上转了几个圈,记清楚明天下手后的退路,姜雄便回鸿发换过平日的装束,再返胜发。
朱揸与他的随从正在胜发“发财”。这伙人中少了黄九与范三,但另多了五个洪胜堂的人。姜雄走进去时,胜发已赔掉了二百多个大洋。摊官、巡场等职员一见姜雄回来了,都一齐望向他,似在求援;朱揸一看姜雄,嘴角又现出一丝冷笑。姜雄在众目睽睽下,显得若无其事。
接下去的赌,朱揸仍在必要时出“千”,姜雄紧紧地盯着他,但还是无法看出个所以然。赌场输多赢少,到朱揸他们留下嘻哈大笑,扬长而去时,赌场已输掉了一千一百多个大洋。
“雄哥,这样下去不得了,一定要想个办法。”午饭时,胜发娱乐所的职员围着姜雄,摊官苦着脸道。
“唉!”姜雄长叹一声,“斗不过人家就只有服输,有什么办法?”他担心自己的手下有洪胜堂的奸细,就算没有,但各堂口的人私下有个人之间的交往,也属常事,彼此说闲话有时就会泄漏秘密,在这紧要关头,不可自己吐了口风。
当晚,金城与姜雄便去了夜留芳过夜。
第二天是农历五月初一,江全在惠如楼把李珠玉连带三千元交与王克,换回三个烟档的牌照时,金城刚好化完妆。
这回他仍是扮作乞丐,但不是盲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