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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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任何人都有那么一点健忘,昨晚电视里第三栏第五频道的新闻,你能记得?不可能吧。实验的第一步是有关记忆的分类与结合,从潜意识的角度看,每个人都有许多并不为自己所知的记忆,我们通过手术以及药物的方法将它们集中起来,以备第二阶段的提取;然后是记忆的删改,当然,我们首先应当尊重实验人的意愿,其次是血型问题,你是‘ab’型,是实验的首选血型,我倒希望你的家人也应该做一次,特别是你的儿子……”杨主任解释道。
“我儿子在上大学,恐怕对他的学业不太好吧……”
“我们将保证他毕业后的工作安排以及优厚的工资待遇,你知道,这对于像你这样的家庭来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得到的。”杨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翻看女人的简历。
胡花荣笑了笑,杨主任的话刺痛了她,她为目前家里的窘况感到羞愧。
“其实,实验本身可以理解为一种哲学上的超越,你想,记忆本身是有生命的,你让它那么无动于衷地存在着,这与自杀无异。许多人都在抱怨一个人的一生只能体验到有限的生命内容,而这种体验又完全建立在记忆体的存储上,假如我们能够将你的一部分记忆唤醒,提取之后植入一个”植物人“的脑中,所谓‘死亡’般的沉睡就能被唤醒,他的生命因而重放光彩——你想,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一旦有更多的人加入实验者的行列,一旦记忆体本身可以加工生产,我想,我们的命运完全有可能被改写——”
胡花荣沉思了一会,说实话,主任的这番话并没有让她高兴,相反,一种担心正在心里聚积。眼下,她最关心的是报酬,其次是实验的安全性问题。
“这方面请你一百个放心,手术是我做的,我的技术和资历你是知道的,毕竟我们还是同事,该照顾的地方我绝对照顾,我相信,其他的同事也都会理解这一点;至于报酬嘛,把你的汇款帐号给我,只要你在这张纸上签字——”杨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合同章程,他看了看,用钢笔圈了一个标志,“最重要的只是最后两点,一款是报酬,一款是手术安全,你签了字后,我们将按合同规定将一半的钱汇入你指定的帐户,另一半大概在一周内支付;至于手术方面嘛,你是护士,你比我更了解,任何手术都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但我们有能力排除干扰,你对我们应该有足够的信心。”
沉默了一会(杨主任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女人的脸),主任做了一个假相,故意将合同收回抽屉。透过胡花荣静止的姿势以及略略迟疑的语气,这位不动声色的男同事需要用其它方式达到目的。
“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需要跟你丈夫商量一下?”主任在桌面上交叉着双手,目光凝视着她。
“我们……商量过了,只是,这种实验有没有副作用?”胡花荣和杨主任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对于丈夫在外面躲债的事实,她不清楚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担心别人以为她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而且她又多次提到报酬的事,出于一种本能的虚荣,或者可以理解为自尊吧,女人一再想让对方避开那种想法,毕竟,她不愿意让人产生除实验本身之外的其它想法,遗憾的是,这一切似乎都证明了女人内心不愿证实的东西。现实,于她而言似乎是越抹越黑了。
“你看,我刚刚还谈到健忘,看来,这不能说是一种副作用吧,你认为呢?”
胡花荣不情愿地笑了笑。杨主任望着她,目光平静,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切已经既成事实。
“好吧,”胡花荣勇敢地迎上男人的目光,“我签字。”
“谢谢你的合作。”
杨主任迅速递上合同书。
签了字,杨主任站起身,和胡花荣握了握手,“我马上叫人准备一下。”
“实验需要多长时间?”
“三小时,或者更长。”杨主任走到门口,突然转了身说:“你的帐号呢?我先叫人把钱转过去,这是手续,我们都按合同办事,谁都一样。具体来讲,手术后,你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静养,你放心,我们会安排好你的食宿的,如果有其它的事,你可以写在纸上,我叫人帮你办理。”
“没什么重要的事,”胡花荣从口袋中取出存卡,递给杨主任,“我会配合你们的。”
“这就好。”杨主任看着胡花荣,“真的没什么事?”
“谢谢,我真的没什么事。”
杨主任看了看女人递来的存卡,“这背面是谁的名字?”
“我儿子的,他叫吴三更。”
“长得肯定跟你一样漂亮。”
“头一回听杨主任恭维人。”
“我说的对吗?”
胡花荣笑笑,没吭声。杨主任最后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十章
10月14日。
整整一个礼拜,吴山跑遍了城里几乎所有的商场、餐馆、浴池、停车场、电玩室、清洁公司、地下舞厅、城建处、装卸队、钟点服务站、幼儿园接送中心等等,它们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对不起,没有工作。按常规,这些单位需要吴山出示证件,通过证件的号码可以查询到应聘人曾经做过的工种,吴山知道,虽然他的工作做得不是十分出色,但每个公司对他的评语都是蛮好的,一是他的年龄,经理们出于对年老体弱者的同情,并不深究那些芝麻丁点的小事;二是他的生活态度,跟许多年轻人一样,吴山年轻时也是血气方刚、意气风发的,只是太急功近利,浮躁的性格使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特别是搞期货公司的那几年,一时的冒险断送了他的前程,到了现在,人一老,什么都没有了,辛劳的生活改变了他的性格,他的现在比谁都呆板,比谁都难以激动,他把自己一层一层裹入茧中,只要有口饭吃,他就不会从茧内伸出头来。因此,他从不与人争执,哪怕少一点,他也忍着,活儿再累,只要不至于将他累垮,他还是能挺过来的。同伴都说他肯卖力,人缘好,有关考核的评语自然是最好的了。问题不应该出在这方面,一定是其它地方出了问题。即使是最累最苦的“下水道清洁公司”都不愿雇用他,这肯定是其它地方出了毛病。
一星期过去了,那点工资只剩了一半,望着日趋短暂的天色,吴山急了。
思来想去,吴山觉得不能在n3城再呆下去了,去哪儿呢?吴山自然想到儿子吴三更。o2城离这儿8百多公里,吴山决定第二天一早动身。这天晚上,吴山给花子姑娘打了电话,那边的人告诉他花子正忙着,没空接电话,叫他过一会再打来。吴山挂了电话,心里空落落的。半小时后,他又给花子去了电话,这一次是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他说花子小姐不在,有事的话他可以转告她。吴山想了想,放了电话。这天夜里,吴山心里闷得难受,怎么也睡不着,他披了衣服,来到阳台上,想起了前妻胡花荣。那个一年前突然消失的女人,除了把钱不定期寄给儿子三更在o2城指定的帐户外,没有任何信息证明她的存在。吴山甚至认为胡花荣已经死了,就像当年岳父突然因病离世一样,妻子的消失同样让人感到莫明其妙,他所能做的也许就是等待了,可要等多久呢?两年?亦或五年、十年?没有终点可言,无论他接受与否,现实总让他无所适从。他拧紧了螺丝冒,可螺孔正像他现在感觉到的——无始无终,你以为马上就能紧死了,可实际上谁都不清楚到底还要拧多久。
在阳台上站久了,不争气的膝盖又在发抖了。吴山回到床上,两只手不自觉地拨弄起自己的阴茎,一分钟的时间它就勃起了,他急促地喘息着,一面想象着花子的身体,把她安置在自己身边,正如那个夜晚他们所做过的,此刻他不过是在梦里重复了一遍,无非是想让自己沉溺在荒草连天的沼泽深处。
醒来时,天已大亮。马路上人声嚷嚷,窗外,吴山头一次发现,槐叶已经枯黄了。
刚洗了脸,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你们找谁?”吴山盯着铁栏外的两个高个子问。
“这么快就忘了?”其中一个朝他探了探头,手里摇着一串钥匙。
“我们在医院见过。”另一个说,脸上浮现出挑衅般的冷笑。
“我们根本不认识。”吴山的心里陡然一惊,可表面上,他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院方让我们来找你,一是跟你谈谈,二是来告诉你点事——”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有关你妻子胡花荣的,怎么,没兴趣?”
吴山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打开门锁。两个人一前一后跳了进来。
“房间不错嘛。”一个人四处转悠着说。
“沙发旧了点,不过,这弹性挺好的,我喜欢。”另一个一屁股坐倒,端起茶几上的瓷杯,“一个人要是十年没喝茶,看到这东西会怎么想?”说完,他歪了歪嘴,把舌头吐出来,滋的一声又缩了回去。
“我老婆在哪儿?”吴山冷冷地问。
两个人都没吭声。
“我老婆在哪?!”
“你急什么!我们和你还没有谈好呢,你让我们怎么说?”
吴山也坐了下来,身体朝后一仰,靠在沙发上。
“跟我们回去吧。”一个说。
“我没病。”吴山很平静。
“医院说你有病,我们是按章办事,这是你的通知单——”
吴山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就撕了。
“你要考虑后果。”另一个开始说话了。
“你们再这么说,我只好请你们出去了。”吴山也有点生气了。
“你请得了吗?实话跟你说吧,没有院方的许可,你根本找不到工作,这一点——恐怕你试过了,我们不是为难你,这只是一次血清化验,用一根直径为3。8厘米的塑料针管抽取50毫升血液,化验的时间为25分钟,没问题你立刻就能走人,我向你保证。”
“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这是医院的规定。”两个人齐声说。
“可这是在我家,你们……”
“在哪儿都一样,你没必要跟我们讨价还价,如果你不同意,这间屋子恐怕不会再有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恐吓我?我一把老骨头,想死都想疯了!”吴山喊道。
“你别急嘛,我们正在谈,有什么话,尽管说。”另一个也坐在了沙发上。
“n3城所有的交通渠道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没有院方的证件许可,什么都是没用的,特别是这一次,你别指望能溜走,我可以肯定——”高个子笑了笑,十分有把握地拍了拍手。
“好吧,我同意,”吴山想了想说,“可不是现在。”
“那么,你说个时间吧。”
“明天。”
两个人点了点头。
“我妻子呢?”
“啊,是这样,胡花荣患了‘失忆症’,一年前逃跑了……”
“失忆?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
“你见过她吗?”
“啊……没有,没有,要是见过,还用得着问你们吗?”
“好吧,”一个站了起来,“明天见。”另一个也站了起来。吴山把他们送出门,一上午也没理出个头绪。对他来说,一切似乎都被一种假定约束了,即使它不存在,可它的影响无处不在,让你无处躲藏。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绝对不能跟他们回去。中午,吴山简单吞了几口饭